周二的午后,正在网上随便闲逛的我被下面这条新闻吸引了注意。这条标题为「年轻人消费贷款拖欠数量大增,中国追债人积极催款」的新闻来自华尔街日报中文网。大致意思是:疫情蔓延以来,许多人遭遇了减薪、失业。他们为此借了钱,却又无力偿还。现在,贷款机构正在加紧追回这些借款人所欠的债
周二的午后,正在网上随便闲逛的我被下面这条新闻吸引了注意。
这条标题为「年轻人消费贷款拖欠数量大增,中国追债人积极催款」的新闻来自华尔街日报中文网。
大致意思是:
疫情蔓延以来,许多人遭遇了减薪、失业。他们为此借了钱,却又无力偿还。
现在,贷款机构正在加紧追回这些借款人所欠的债务。
我快速地、又逐字逐句地阅读着那条新闻。然后,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认真地喘了口气。
喘气的理由,是我至今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一件事。
曾经,我一度希望能把这件丢人事彻底忘记。但事实却是,每个细节与每一笔钱,我依旧记得很清楚。
数目最大的时候,我欠了 4 万块钱。
钱,并不是一次性欠下的。如果想交待清楚整件事,也确实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
第一次借钱,完全像是种无意识的行为。
那年,还是学生的我正在日本旅行。
面对什么都会想买的东京,我终于体会到了那种「不受控制」的消费冲动。当原本的预算超支后,就像一种本能反应般地,我打开了借呗。
简单操作后,我成功借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钱——数额不大,600 元,下月还,我拿这笔钱吃了一顿饭。
在繁华的东京,用 600 元吃顿饭喝顿酒都是很正常不过的事。但对还不会赚钱的我来说,花 600 元吃一次饭,代表着奢侈。
可换句话说,这种跨阶级消费又让过惯了简单日子的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原来世界上是存在这种美事的,我可以花着不属于自己的钱,去体验一种超出能力范围的生活。
我不曾想到,在那次之后,自己的消费习惯也慢慢改变了。
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话,环境塑造人,也改变人。
而我,恰恰又处在一个充满诱惑的环境里。
当时,我在澳门念的学校就在赌场附近,周围除了度假村,就只剩大型商场。
在没有打开借贷软件之前,学校旁边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城市符号。
但当那扇门打开之后,这些地方却可以变为寻欢作乐之地。
哪怕,我早已见惯了那些脸上写满欲望的游客,以及一些特别爱买奢侈品来吹水的同学。
我开始渴望自己能变得与这些东西有关。
这种渴望就好像,我要是身上没有一件奢侈品,就不配走在这个城市;我要是一个礼拜没有购物消费,就不算真正活着...
很巧的是,我刚好拥有一个特别崇拜奢侈品的室友。
“我这件衣服大牌的喔。哎呀,不过时装这种东西就是一季一换啦。”
“天啊,上个月刚买了菜篮子,竟然有人会觉得不好看,不管我今晚要抱着睡。”
“哇靠,这个包要配货啊,那个人背的是个假货吧!”
这些对话,来回穿插在我们的日常相处里。每一只包与每一件时装,仿佛都反映着这位室友前世今生的价值观。
在长久的相处后,我也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用窦文涛在某期「圆桌派」里归纳的话来说,这种感觉叫做:
“跟有钱人待久了,你会产生一种自己很有钱的错觉。”
这让我的消费欲望日渐膨胀。曾以为在旅途中才会零星闪烁出的物欲,也宣布强势回归了。
除了在玲琅满目的免税品店买各种奇怪的香水,买每季的时装,我还通过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了最新款的相机镜头,跟某个始创于巴黎品牌的包...
说真的,一样东西不用期待很久,什么都可即想即有的感觉,真是太爽太快乐了。
可惜的是,这种肆意挥霍的生活并没办法维持太久。
在一不小心的头脑发热后,我知道自己已经欠下了一大笔需要还的钱。
这让我苦恼,也让我不敢去计算那个数目到底有多少。
当这个月的分期,都变成了需要再分期才能偿还的款项,或者需要借钱来还时,就真的分出了事。
那之后,我开始觉得自己越过越穷,每个月都缺钱极了。
无语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又总会新的消费欲望不可避免地冒出来。你克制呢,保证难受,你不克制呢,又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诚信,每个月我都在想尽办法还钱。
我用爸妈给的生活费继续为分期续命。困难的时候,甚至卖掉了自己最喜欢的黑胶唱片收藏;并且开始通过代购奢侈品来赚差价...
然而,我最终还是因为一笔 117.4 的分期逾期,让亲密的朋友接到了催款电话。
那天,朋友致电给我:“有人让我提醒你是否忘记了一些事,这是个骗子吧?”
“啊...这肯定是个骗子。” 我连忙应答。
我说出这句话时,也成为了一个小骗子。
尽管假装冷静地回答着,心里却很清楚,这肯定是我忘记了还钱,借钱的人急了。
那刻,我很委屈。仿佛自己的诚信形象,也就只值这一百多块钱。
太该死了。这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快点了结这个烂摊子,以后重新做人。
我还是没有告诉家人这件事。毕竟,这很丢脸,也很蠢。
我承认,尽管那时我已经为曾经错误的消费观而皱紧了眉头,但心里对此带来过的快感却多少还是眷恋的。
正因为我明白这种眷恋,所以我对新闻中许多年轻人的超额消费丝毫不惊讶。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我即将搬离与那位迷恋奢侈品室友共同居住的房子之前。
那天,我们清空了屋子,准备退租。
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临走前我又去垃圾房扔了一次杂物。打开门的时候,我震惊了。
跟垃圾们一起躺在地上的,有爱马仕的 Lindy , Marni 的 Tote bag ,Celine 的帆布包...
有一些,我没见她用过,有一些,是她曾经人前人后炫耀的宝贝。
原来,那些传说中世界上最贵的皮革跟帆布,来自于某个不知名工厂的流水线。
离开垃圾房的时候,我的心情反而变平静了。
名利折磨人。与其嘲笑别人,不如嘲笑自己。
奢侈品跟时装了不起,但那刻,我对此的大部分热衷却忽然消散了。
眼下,似乎只剩好好把钱还清这件事。
工作之后,我过上了定期还钱的生活。每个月,我都会比别人多记得一些日子。
原本,我打算独自把这段难熬的日子度过。
直到某个工作日的早上,我在赶去 ATM 机的路上碰到了两位同事,并麻烦他们帮我把电脑先拿去办公室。
“那么着急要去银行吗?”
“嗯,有点事。”
确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多急,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笔欠款的最后还款时间是上午 11 点。
累了。
还完本金,还利息的日子就像无底洞般掏空了我。
那个周末,我做了跟爸妈坦白这件事的决定。
不然,我这部分的人生与生活,这么好的二十四五岁,将继续不属于我,而属于那些制作了这套流程的借贷公司。
于是,我们一家人在电话里好好聊了聊这件我欠钱的事。
我爸的第一反应很真实,也很深刻。比起欠钱,他更想问,我是不是沾染了什么坏习惯,是不是要买什么药来兴奋情绪。
我说:这就是这些年来,我陆续欠下的钱。
一天之后,家人给我打了一笔钱。能还掉所有的钱,利息,甚至还有若干剩余。
而我,也第一次给家人写了欠条,上面包括我向他们借款的总数,以及每个月的还款计划。
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不光彩,也不想再提起,但没人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之后的每个月,我开始给家里还钱,直到彻底还清。
要感恩,比起借贷公司利滚利,这样还是轻松了些的。
虽然这件事在逐渐过去,但我却像是患上了一种欠过钱后的 PTSD。
每当听说朋友分期付款的事,或者看到他们办下较大额度的信用卡之后,我都会在心里紧张一下。
就像又回到了那段躺在分期账单里的灰色日子,而那些压力,绝对能抵消掉任何一笔消费所带来的快乐。
看到那则现在很多人因为疫情丢了工作欠了钱却无力偿还的新闻之后,我决定把自己曾经的经历分享出来,尽管这会让我难堪。
我知道今年很难,也知道现在很多人没办法只能靠借钱跟分期过日子。
经济问题,唯有自己解决。若能理性分期消费,一切也不会万劫不复。
但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想一想下面的问题:
你能承受的最大分期额度是多少?
如果已经超出了额度,你又有没有制定下周全的还款计划?
在我的经验里,最大的分期额度最好不要超过收入的 1/4。
如果你还是个学生,就更不应该使用任何信贷产品,也不应该听信任何大 V 所谓的消费主张。
因为,大多数看起来很美的东西,其实都自带着某种危险的属性跟代价。
我祝福你,不会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生活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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