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整整三个多月了,玄杀从煜王城出发,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圣灵城,此刻正坐在圣灵城一个小院子中,看着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上斑驳的阳光,树上几只知了在欢快的唱着歌谣,盛夏,本该炎热的时节,郁郁葱葱树叶笼罩下的圣灵城竟没有想象中的燥热,他手中的闪电泛着银色的光,在地上划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三个多月,整整三个多月了,玄杀从煜王城出发,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圣灵城,此刻正坐在圣灵城一个小院子中,看着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上斑驳的阳光,树上几只知了在欢快的唱着歌谣,盛夏,本该炎热的时节,郁郁葱葱树叶笼罩下的圣灵城竟没有想象中的燥热,他手中的闪电泛着银色的光,在地上划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红螺”。
半个月前,他刚来到圣灵城,就直奔圣灵教,求见圣灵教教主上官瑾。那个着一袭青衣的教主在他眼里像是一个神,眉宇轩昂,眼神冰冷,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威严的坐在那金色的长椅上,大殿空旷冷清,殿内描绘着各式各样的蛇形图案。玄杀客气的行了见面之礼,说明来意,上官瑾抬眼,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抬手示意身边的徒弟温羽去将红螺请来相见,而后用平静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说道:“红螺确实在我教中,不过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红螺,若你执意要见,我自不会阻拦。”
玄杀此刻并未意识到上官瑾所说的不再是以前的红螺是指何意,他千里迢迢而来,只为那个女子,自然是要见的,白镜门一别已两年多,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她,不知道这两年她是否变了样子,他想或许会有所改变吧,毕竟他与苍沐这两年无论是心性还是脾气跟之前都不一样了,可是不管她有没有变,她都是他的红螺,他心里虔诚爱着的姑娘。殿外远处铃声响起,玄杀那双拿着闪电刺穿过无数人身体都不曾有一丝抖动的手,在此时居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翘首以盼的望着那铃声传来的方向,那是他生命中的白月光,是他那些年心底最温暖的所在。这两年来,他夜夜辗转反侧,总是会梦到那一袭红衣出现在一片苍茫中,微笑着喊着他的名字向他走来,脚踝上的银铃叮当作响,醒来,便觉得有泪水模糊了视线。
“上官瑾,你找我?”那清脆的声音响起,那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果然她还是如以前一样热情明朗,红色的衣裙,头发高高在身后扎起,发间的飘带随着走路带起的风飘散开来。
“红螺。”玄杀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喊出那个日日牵肠挂肚的名字,而那个女子听到有人喊她,只是转过身,满脸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思索,然而还是放弃了,侧头笑着缓缓开口说出五个字,却冷了玄杀一身的热血:“我们认识吗?”
“红螺,来这里。”那个神一般的教主坐在大殿正上方伸出手,红螺就这么蹦蹦跳跳的靠了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那只手上,坐在他身侧的台阶上。
忘了吗?真的就这样忘了吗?怎么会是这样,他无数次幻想过再次相见的情形,却从未料想会是如今这样,这空旷的大殿上,那曾是最为悦耳的银铃声,此时如一把飞驰而来的利箭扎在他心上,他眉间带了几丝愁绪,焦急的再次开了口:“我是玄杀啊,你不认识我吗?”
“玄杀?”红螺用手偷偷抓了下那个教主的衣角,悄声问道:“上官瑾,玄杀是谁啊,好像他认识我啊。”
上官瑾低头望着这个两年前来到自己身边的姑娘,用那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扶摸着她的头发:“不记得了?那就是陌生人吧,他是来带你离开的,你可愿意?”
“红螺,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山看水,我们可以一起去沙漠寻找一朵盛开的花朵,可以去草原踏遍红尘,醉酒当歌,还可以在冬天一起去看一场雪,在雪中一路相携。”
那坐在台阶上的女子听到这些,乍然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玄杀,她的耳边似乎响起自己的声音:“若是以后能离开这里,我想去各处走走,看山看水,去沙漠找一朵盛开的小花,去草原骑马,还要在冬天去看一场雪……当然这些事情若是能和一起自然是最好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红螺若有所思。
“呵呵,我知道不止这些呢”玄杀看着她靠近自己,微笑起来,那笑中带着一丝丝的苦涩:“我还知道,你的手臂上有蝴蝶的印记,你脚踝上的银铃有一枚小铃铛裂开了,你最喜欢的花是栀子花,可是之前我们在白镜门怎么都种不活。”是啊,她说的每一句话,她做的每一件事,她喜欢的每一样东西,他都了如指掌,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他从来都不敢忘记。
“你……”红螺站立在他面前,咫尺相对,她觉得自己的头嗡嗡作响,她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为什么,为什么他那苦涩的笑容让她的心那么疼。
上官瑾依旧坐在金碧辉煌的座位上,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他似乎嗅到殿外那大片栀子花传来的隐隐香气,那是她亲手种下的,这圣灵教多少年了,教中一向庄重肃穆,每一个人似乎都已麻木,也只有在她来了之后,才开始变得有点生气吧,红螺啊红螺,忘忧草真的就全忘了吗?上官瑾的手指在宽大的衣袖中渐渐收拢,她若想起,怕是不会在继续留在这里的吧……
“玄……杀,”红螺头疼欲裂,双手抱头,玄杀上前想去安抚,不想那青衣教主更快一步,红螺靠在上官瑾怀中:“上官瑾我头好痛。”在圣灵教的这些日子,上官瑾总是很宠着她,她嬉笑玩闹之时,他就在一旁看着,她一不舒服也总是他在身边照顾,她似乎习惯了把上官瑾当依靠,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他毕恭毕敬,他却毫不介意,即使她偶尔跟他开玩笑戏弄他一番,他也默默地允许着。
“头痛就不要多想了,我带你去休息”上官瑾一把拉起她,强大而温暖的内力源源不断的涌入红螺体内,红螺慌乱的心渐渐平稳。
玄杀见他们要离开,想上前阻拦,可上官瑾回手一掌,掌气逼人,震得玄杀后退几步才稳下步伐,“唰”闪电出鞘,一招剑影飞出,上官瑾连躲都没有躲,玄杀似乎没看他出手,剑影就被他一一破解了。
“哼,雕虫小技也敢放肆。”说着那宽大的衣袖中手掌翻动,掌风自衣袖间瞬间发出,玄杀被霸气的掌风打落在地,一口血喷到了闪电上,果然圣灵教的教主比传说中的更为可怕,到如此地步的人,玄杀想着世上能与之抗衡的也就白镜门的门主了。他勉强以剑撑地站了起来,强烈的好胜心以及那骨子带着的不服输的精神,还有想要带走红螺的意念,让他总是想拼尽全力一试,“电光石火”,他选择了最强一击,闪电此刻在玄杀手中如一团燃烧的烈火,变体通红,气息惊人。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就学会了白镜门上乘剑法,可惜了。”说着,上官瑾将袖中玉箫拿出,衣带在强劲的真气之下上下翻腾,就在二人即将出手的一瞬间,谁也没想到,那抹红衣居然以迅雷之势挡在了玄杀身前,上官瑾和玄杀见状纷纷将招式收回。
“红螺?”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却是两种不同的态度,一个压抑着即将要控制不住的怒火,一个则是洋溢着幸福的语调。
“啊?我,我不知道,你们不要打了,我就是不想,不想看着你们受伤,上官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我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我……我的头……头好痛”那个站在中间的女子再也无法抑制的抱着头倒在地上,痛苦万分,“啊”一声尖锐的声音发出,她昏死过去,上官瑾瞬移至红螺身边将她抱起离开,玄杀疾步跟上,想再次拦截,却被温羽挡住了去路,这个跟在上官瑾身边一直未开口的人,拍了怕玄杀的肩膀,道了一声:“放心,她如今这般,你带她离开未必有留在这里好,她定会无恙。”说完也飘然而去,在擦肩之时又留下四个字:“来日方长”。
玄杀一人站在更为空荡的大殿上,这个在白镜门曾与死神无数次抢夺过生命,在煜王城万千敌军包围之下都无半点惊慌的男人,第一次真真实实的体会到茫然无措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自四年八方传来将他包围,让他寻不到一条出路。
“小哥哥,小哥哥”一声声呼唤打断了玄杀的思绪,小鸠站在他面前递给他一封信,玄杀打开,只见熟悉的字体跃然纸上:“三日后酉时圣灵城外祭魂山一见。”这是这些天来,小鸠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露出笑颜,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可是她觉得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她不是第一个这样觉得的姑娘,多年前,红螺第一次见他笑的时候,他与苍沐刚刚从门主手中接过闪电和惊雷,他的眼笑起来弯弯的像天上的月亮,露出洁白牙齿,脸畔还带着浅浅的酒窝,她觉得那个时候像是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模样,她在白镜门从未见过一个男孩子可以笑的那么令人着迷,那笑容让人心旷神怡,年少时的喜欢简单明了,就那么一个瞬间,红螺就沉迷在他的笑里面,无法自拔。
玄杀拿着那张纸,看了又看,她总算是记起了他,这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一定要牵着她一路到白首。只是沉浸在喜悦中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封让他视若珍宝的来信,并不是出自那人之手,就在昨天,白镜门左右护法姬玉和长空已经来到了圣灵城,他们奉门主之命,来此与跟随在红螺身边的杨婆婆汇合,要一举除掉逃出白镜门的玄杀,这信就是在他们的要求下,杨婆婆模仿红螺的笔记写下的。
“玄杀,那天一定会去赴约,只是红螺……”杨婆婆回想起那日红螺拦下白镜门门主对那两个年轻人的追杀,被教主怒不可遏的带回教中,强行喂下忘忧草的情形,这个倔强的姑娘为了不忘记她的心上人,居然在自己修为不够的情况下,动用了白镜门禁术,妄图将忘忧草的药效化解,若不是她及时发现,怕红螺已经因使用禁术血脉尽断而亡,可即使护住了红螺的命却依旧无法救她,所以她才带红螺来了圣灵教,那个高高在上的圣灵教主用了半年时间才完全将她救回,不过忘忧草还是让她忘记了过去种种,想到红螺使用禁术时那种决绝的眼神,杨婆婆打了一个寒颤:“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
“哼,那丫头,本来就什么都忘了,就让她一直忘着吧,不知道门主怎么想的,其实我一个人也完全可以解决那个小子。”左护法姬玉,虽是女子,袖中一柄短刀,出神入化,连许多男子都自叹不如,这短刀下亡魂无数,刀一出袖,至死方休。
“门主自然有门主的打算,我们还是不要轻敌,那苍沐和玄杀是那一批杀手中的佼佼者,放在我们那时,也未必逊色,两人之中苍沐为人更为狠辣世故,玄杀则耿直要强,不过此次苍沐不在,只玄杀一人,应是容易许多。”长空曾见过二人与同龄之人厮杀,当时他们还只是少年,那下手干脆利落,眼神坚毅,毫不留情的模样完全不像他们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虽然白镜门培养杀手格外残酷,可如那两个少年一般的,他也已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哦,能得长空护法如此评价的人怕是已经不多了,既如此那三日后咱们在祭魂山,等他出现,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连你都说他出色的人。对了,杨婆婆,红螺呢,怎么没见她人。”
“左护法,红螺在圣灵教花园中,上官教主在那。”
“呵呵,红螺还真是有福气,忘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我看那上官教主……”
“咳咳,姬玉在圣灵教我们还是不要评论别人的好。”
“嗯,好,随她去吧,反正这次将玄杀杀了之后,她也没什么价值了。”姬玉和长空谁也没有注意到,杨婆婆听到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了微微不悦的表情。
而此刻,林间路上,一人一骑在飞速的驰骋,向着圣灵城方向飞奔而来,艳阳当空,却又暗云隐隐浮动……
三日后,酉时未至,姬玉和长空先行到祭魂山等候玄杀的出现,不多时,马蹄声响起,姬玉和长空不约而同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人影渐进,姬玉腾空而起,手中短刀刺出,那马上之人飞身而下,短刀刺中飞奔的马,鲜红的血液自马背上喷涌而出,长空见姬玉飞出,也紧随其后,看清来人,那抓着半月弯刀的手又用了用力气,看向姬玉:“他不是玄杀。”
“呵呵,右护法,好久不见啊!”来人认出了长空:“怎么最近很闲吗,居然有时间来中原,拿短刀那位的想必就是左护法姬玉吧,啧啧白镜门这是要有什么大动作啊,左右护法都派来了。”
“你不是玄杀,那你来此做什么?”姬玉细细打量了他,见他一身黑衣劲装,面部棱角分明,看上去年龄也不大,却目光深邃,一眼看不到底,那双眼睛似乎也不该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苍沐,煜王城还好吗?你居然只身一人来此,为了玄杀?”
“多谢右护法关心,煜王城如今一切都好,我就是路过,难道你们特意在此等玄杀吗?”他自接到飞鸽传书,说白镜门左右护法来了圣灵城便觉得心里隐隐不安,安排好煜王城的一切,便日夜兼程赶来此处,眼看跨过这座山就到圣灵城了,不曾想居然在这山顶之上遇到了姬玉和长空,玄杀啊,玄杀你可真得好好谢谢我,不然怕是今日他俩就要将你击杀于此了吧。
姬玉听到长空喊他苍沐,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就是如今的煜城王,短刀再次出手,掀起一番新的杀戮。“唰”泛着煞气的惊雷应声而出,挡住了短刀的逼近,姬玉见他挡住自己短刀,左脚稳稳站住,身子后仰,右腿一脚踢出,苍沐后撤躲避,姬玉旋转落地后,步步紧逼迎上,右手中短刀再次直挥而下,苍沐将惊雷上扬,短刀与长剑碰撞,惊雷的力度直接再次拦截短刀,姬玉回身,右手下滑,反手刀又自上而下向苍沐攻去,苍沐双脚点地向后退去,却不料长空的半月弯刀出现在身后,苍沐急忙收住后退的力道,胸前衣衫被短刀划破,惊雷立于地上,苍沐借惊雷之力,腾空而起,又将惊雷带向上方。
“当心,快退。”长空看出了苍沐的意图,出声提醒姬玉,姬玉听到长空的提醒后想要躲避,不曾想苍沐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行动,惊雷从天而落,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苍沐在空中改变方向,惊雷平刺向自己胸前,她本能的伸出握刀的手去阻挡,惊雷却突然收势,苍沐自身旁落地,而半月弯刀自正前方却划破了她的手臂,她双眸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就发生在刚刚的一瞬间,那个叫苍沐的男子要有多么深的心思才能将这些一连串的动作都安排的如此恰到好处。
长空见苍沐躲闪已尽量往回收刀,却依旧是来不及,刀尖还是沾染了姬玉的血,眼前这个人短短两年时间居然又成长了,或许真的……他来不及多想,惊雷便又至眼前,他用刀挡开,身子右移,刀剑碰撞,两人旗鼓相当,相互一用力,二人各退出数十步,姬玉见苍沐还未站定,觉得有机可趁完全不顾右手伤势,将全身真气灌入刀中,白镜门左护法从未失手过的杀招,刀光血影,瞬间空气中像是出现无数寒光,交织成一柄长刀幻影,呼啸着向苍沐的方向奔去,眼看刀光劈落而下,苍沐丝毫不见半分慌张,闪过身侧,身后一道游龙般的剑影一往无回地撞进刀光最盛之处。
刀剑之气纠缠不休,山石在强劲的气势下,四下开裂,迸出碎小的石子,姬玉手臂的血抑制不住的涌出伤口,她看不清剑光之后的那个人,她更不知道那个人是何时出现在苍沐身后的,刀光没有抵住强势的剑影,那人至眼前,手中的剑贯穿了她的身体,她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个人,这是一个跟苍沐一样又不太一样的人,他与苍沐年纪相仿,同样面部棱角分明,一身劲装,唯有那双眼睛,他的这双眼睛清澈明亮,黑白分明,完全不同于那双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眸。
“姬玉……”长空的喊声响彻山谷,半月弯刀一刀向着姬玉面前那人劈去,那凌厉的刀撕裂了周围的空气。
“当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起,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苍沐来不及提醒那个自他身后飞出的人,他知道此刻即使提醒也没有用,那个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发出声音的红衣女子,早已没有半分神智,惊雷从手中扔出,灌入了真气,替那个人把半月弯刀挡下,旋身至那人跟前收回惊雷,一掌将姬玉从剑上打飞出去,长空顾不上其他,施展轻功,将飞出的姬玉接住,抱在怀中。
“红螺,你来这里做什么”杨婆婆在圣灵教中左右找不到红螺,听人说她出了圣灵教,便一路追她至此,她不知道为何她会来这里,明明他们都瞒着她的呀。这个执拗的女孩子,虽然已经忘记,但骨子里仍是对那个人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吧,刚刚见到他有危险,那担心的语气是遮不住的。
“红螺”苍沐见到让玄杀心心念念的女子此刻站在那里,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可红螺却似不认识般用那双眼睛看着自己。
“她不记得了。”玄杀的声音略带失望,他接到那张纸条时,以为她终于想起了他,可他今日来到这,见到姬玉和长空与苍沐在此,再看到红螺望向苍沐的眼神,他就什么都懂了,她依旧没有想起他。不过,他又打起精神,没有关系,反正以后有那么长的时间,再说两次危急关头她都出声护着自己,说明她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抹杀,他一定会让她想起那些过往的。
“忘忧草?”苍沐曾在别人嘴里听说这世间有种草,名为忘忧,吃下可以忘记过去,忘记前尘,可没想到白镜门居然有这种草,而且还给红螺吃下了,他不死心,他不相信那药真的就能让红螺忘记所有:“红螺,你不记得我们了?那玄杀身上这道疤呢?”
说着把玄杀身上上衣一把拉下,那肩膀上蝶飞剑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红螺看着那道疤痕,脑海中开始有画面想要冲破禁锢慢慢浮现,眼前这个人似乎跟自己有着很密切的关系,那一剑砍在他肩膀上留下印记的人好像是自己,那个一直在梦中见到的迷恋笑容似乎就是这个叫玄杀的人,那个自己努力挣扎着不想忘掉的人似乎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头好疼,心也好疼……她觉得记忆中的那些事越来越清楚了,可是眼前的这些人却越来越模糊……
“红螺”,玄杀见她神态不对,想上前去,却不想被一刀光芒分隔开来,那个刚刚沉寂在姬玉被杀悲痛中的右护法,此刻站起了身,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苍沐见他这般模样,想着看来白镜门的那些传说是真的,左右护法果然关系不一般。
“呵呵右护法我想你搞错了,你的对手是我。”苍沐示意玄杀自己可以应对,让他带红螺走,谁知长空却施展轻功,落在了红螺前面,突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红衣女子,本该晕倒在地上的她居然站了起来。
“红螺,你还好吗?”玄杀急切的问道,可红螺却像压根没听到有人叫她一般,蝶飞剑出鞘握在右手,站到了长空身前。
“是傀儡术,你居然对自己人用傀儡术。”白镜门有门绝技傀儡术,所有人都听过却没有人见过,很多人都怀疑那是一种传说,可是没想到这个右护法居然真的会这种功夫。听到苍沐说是傀儡术,杨婆婆看着那个眼神木讷的红螺流露出心疼的目光,她从小便跟在自己身边,自己看着她长大,虽然她是门主的徒弟,又是少门主,却原来也不过是一颗引出玄杀的棋子罢了。
红螺动了起来,蝶飞随着她翩然舞动,“让开”苍沐一声吼,惊雷刺出,打断了蝶飞的招数,他和玄杀太熟悉红螺的招式,只是玄杀此时怕面对着红螺,早已无力抵抗,他只能自己来迎战,红螺见蝶舞天涯被打断,又点地,腾空而起,在空中衣带飘飘,像是舞蹈,挥出一片绚烂的蝴蝶海,在剑光中若隐若现,玄杀在这片光幕中,回过神,他无力对红螺出手,可他也不想这么袖手旁观,他挥剑向长空而去,长空一边操控着红螺,一边用半月弯刀与玄杀打成一片,而另一边,蝶飞的剑气将苍沐笼罩在内,苍沐将内力注入惊雷,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蝴蝶自上空飞下,瞬间化成利刃,惊雷剑芒更胜,随着苍沐将剑抬起,那些光芒交织成一道屏障,将那些蝴蝶屏蔽在障外,长空和玄杀都似被这一幕震惊,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们清楚的看到,那屏障明明是惊雷一剑一剑化解蝴蝶利刃而闪现出的,苍沐的惊雷剑本以劲猛重击为主,可此时这一招,类似于闪电的剑影,又比剑影多了几分霸道,玄杀暗中惊叹,苍沐的剑术又精进了。
长空趁玄杀略微出神之际,脚步移动,身形闪现于他身后,举刀直指其背心处,玄杀感受到背后杀气,反手一剑挡在身后,转身推掌,却不料长空早已退出攻击范围,将红螺移至身前,玄杀见红螺,连忙改变掌风方向,红螺蝶飞剑却毫不留情,直刺玄杀,玄杀肩上硬生生又挨了这一剑,苍沐见状至玄杀身侧将蝶飞剑挑飞对他说道:“她已不是红螺,她现在是个傀儡,你若是再如此下去,命就没了。”
说完拿起惊雷与那二人继续打了起来,玄杀捂着受伤的肩膀,血自指缝之中渗出,他并不觉得疼,却隐约回到了与红螺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年。那时候他十五岁,在白镜门两年时间,却已经与苍沐蜕变成一名可以执行任务的杀手,二人得到门主赐予的惊雷和闪电,风头一时正盛,红螺就是在这时闯入了他的生命中。他到现在都记得那日他与其他少年一起比武,一个个人都败在他闪电之下,他骄傲的站在阳光中与苍沐讨论着闪电和惊雷的剑术,这个年龄与他们相仿的少门主红螺一袭红衣站在了他们面前,点名与玄杀要较量一场,玄杀看着眼前红衣少女,其实那时候他们很多人都偷偷喜欢着红螺,她像是白镜门中与众不同的存在,她喜欢穿红色的衣服,明快动人,喜欢笑着和每个人说话,在那样的修罗场里,她似一缕光芒照亮了那些少年的心,后来苍沐和玄杀也谈论起,似乎门主是有意将红螺收为弟子,有意让她站上更高的地方被这些少年仰慕,笼络或者操纵人心。他被自己喜欢的女子点名,即使是比武较量,心里都是甜的,他肩上那个疤痕也是那时她留下的,她的蝶飞剑用起来如仙女下凡,比武最后一招她从天而降的模样,让玄杀呆立当场,闪电在手却忘了抵挡,那剑就这么落在他肩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也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生根发芽,至死怕是都挥之不去。
“玄杀”苍沐喊着他的名字,一对二,其中还有个不敢下重手的傀儡,他显然有些吃力,玄杀见苍沐喊他,闪电直冲长空而去,招招连绵不绝,犹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长空便罩在闪电的攻击之中,无暇分身于苍沐,长空与玄杀过了几招之后,他掐死了玄杀的软肋,又将红螺调入战场之中,自己抽身去对付苍沐。
苍沐不想再继续这样纠缠,他将惊雷迎风挥出,剑气逼人,似千军万马奔腾而去,长空因操纵着红螺,不能全心对抗惊雷,被剑气逼退数十米,身上也带了伤,可他对红螺的控制一点也没放松,他眼见玄杀不肯对红螺出手,瞅准机会,红螺的蝶飞九天气势如虹,剑气撕碎了周围枝头的绿叶,蝶飞九天这名字起的似乎一点都不够贴切,这一招更像是苍狼怒吼,玄杀在原地不动不躲,他知道若想与蝶飞九天抗衡,就要用电光石火,可结果必是两败俱伤,他不能再伤了红螺,她为他做的已经很多了,这一次该他偿还了……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剑穿胸而过的到来,能死在自己所爱之人的手中,也算不失一件幸事,耳边响起了蝶飞剑的咆哮声,他知道那致命的剑靠近了……
“嘶”一声,剑穿过身体的声音,可是却没有一丝疼痛,也没有血液流出身体的感觉,他睁开眼睛,苍沐此刻居然在他身前,这个与他出生入死的人,再一次替他挡下了那一剑,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你……苍沐你……”
“啪”蝶飞居然也落到了地上,长空本来得意的脸上突然布满了震惊,傀儡术居然失效了,那个红衣傀儡居然不听他的指挥了,傀儡术如果中途被中断,那施术者本身会受到反噬,他没有想到红螺的意念可以强大到如此,血自他口中缓缓流出。
“苍沐,我……你们……”摆脱了傀儡术的红螺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的鲜血和倒在面前的苍沐,还有那个抱着苍沐,满脸无措,自己爱着的玄杀,她颤颤巍巍的举起双手,放在眼前,那确确实实是苍沐的血,他是苍沐啊,那个玄杀一直引以为傲的苍沐,她居然下了这么重的手,若是他被她杀了那……,一声响彻山谷的悲恸声,红螺倒在了地上,晕死过去。
“玄杀……,快趁他受伤快……动手。”苍沐虚弱的在玄杀怀里,用最后一丝力气,抓着玄杀的手,他知道此刻是杀死长空最好的时机,决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可是你……”他看了看怀里的人,又看了看晕过去的红螺,犹豫着。
“放心……,我死不了,红螺也只是晕了过去,你此刻不杀他,若他恢复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白镜门的人……”
玄杀见苍沐坚持,况且他也清楚的认识到此刻确是出手最好的时机,他缓缓放下苍沐,拿起身边的闪电,而长空也不愧久经沙场的白镜门右护法,他一把抹掉嘴角的血,再次拿起半月弯刀,刀剑同时出手,两个身影都如疾风般动了起来,冷厉苍茫的刀与蛟龙出海,翻腾狂卷的剑交错在一起,哐!巨声炸响,震耳欲聋,尘嚣纷飞之后,两人都受了伤,退后,分开,再各自调整,长空一声长啸,半月弯刀刀光直冲云霄,玄杀眸若冷电,以伤体迎战,他腾空而起,与弯刀光芒擦身而过,在空中将闪电,挽出一片绚烂的光影,他右手连动,一剑又一剑快速无比,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蓦然坠落,斩断了半月弯刀的锋芒,而后长剑挥洒,自空中而下,长空见状,调整身形,在玄杀正下方,飞身而上,两人都已将自身与手中兵器合二为一,没有一丝闪躲,正面硬抗,这景象凄美绝然,空中迸发出一道炙热的电光,下一刻,弯刀脱手飞出,耀眼的光芒之中,隐隐约约有一条身影如流星滑落下来,胜负终是已分。
玄杀也自空中而下,落地一口血喷出,抬眼望着远处那躺在地上的长空再无半分动作,方安下心,倒在了地上,五脏六腑也都隐隐作疼,白镜门左右护法果然都很厉害,若不是开始跟苍沐偷袭了姬玉,怕如今生死真的是很难说吧,想起苍沐,玄杀又努力撑起身子,酿酿锵锵向那边走去,刚走至身前,就见苍沐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却不见了红螺,他立即想去追,然而又低头看到了地上被血浸湿了衣衫的人,他不知道这命运究竟是怎么了,总是将他一次次推向抉择的境地,原来真的就算是变得再强,也强不过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他苦笑一声……蹲下身看着地上趴着的人,将他身上的衣衫一层层撕开,还好他内里穿了金丝甲,他从自己腰带中摸索出药瓶,倒出给他吃上,九转回魂散,救命的药就这么一小瓶几乎都给他吃了,他不知道这个本该在煜王城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来不及再多想,他清理了苍沐的伤口,用布条简单包扎,这些救命的手法都是他们在白镜门学来的,毕竟任务中生死边缘都要学会救人和自救。
见苍沐依旧没有清醒过来,他将他扶起,真气自他体内输入进那具随时要倒下的身体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人一口淤血吐出,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他终于可以在别人外力的作用下,自己调息伤势。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点力气,苍沐伸出手推了玄杀一把:“红螺……杨婆婆……追……还……还来的及……”,因为说话剧烈的喘息,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有血渗出。
“你快闭嘴吧,你再说话真的就要命丧此处了,安静别吵,快点调戏,我好带你下山治疗。”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暗暗加快了真气的输入,听他说起红螺,内心不由又添了几分烦愁:山下,那袭再度错过的红衣应该此刻还未走远,而山上,这里坐着的是为救自己一次又一次性命危在旦夕的朋友,一边是此生的挚爱、一边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孰轻孰重?又该如何去留?若是说刚才他救人心切无心多思,那么此刻见到苍沐回转,他竟觉得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卡住了他的脖颈,让他窒息,无数思虑,无数的情绪,此刻在心里爆发,刹那间那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压垮了他的精神,几乎要将他的心撕裂开来。
“玄杀,你再这样,我们俩都要静脉错乱,走火入魔了,咳咳……”苍沐感觉到玄杀的气息已经乱成一团,他出声提醒。
玄杀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急忙将内力撤出,自己也在一旁打坐,压制心魔。还好两个人都是从白镜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这历经磨砺的身体复原的比普通人要快很多。
“不用管我了,我死不了的,你快去追红螺吧,此刻应该还来的及。”苍沐昏死之前见到杨婆婆将红螺带走,他想阻止可身体却不允许。
“你以为我不想追吗?就你现在这样的伤势,我若留你一人在这里,你还会有命活着下山?你个……”他的话到嘴边戛然而止,他很想骂他,可该骂他什么?骂他为了兄弟从煜王城单枪匹马跑到这祭魂山?还是该骂他又一次在生死关头替自己挡下致命一击让自己还活着?他终是叹了声气,用手搭上苍沐的手腕处,感受到他气息已经渐渐平稳,想扶起他,可苍沐却没有打算要起来的意思。
他斜着眼,看着身边这个一路与自己走过来的兄弟,开口道“玄杀,我看着杨婆婆不像是要带红螺回白镜门的样子,你若是不追上去,怕是……”
“你闭嘴,你还有力气说话?能站起来吗,我带你下山去找大夫,再耽误神仙也救不了你。”玄杀皱起了眉,打断了苍沐的话,用力去将他扶起,苍沐在玄杀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起身,他把所有重力都依靠在了身边这个人的身上,他是真的伤的很重,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竟然想,若有一坛好酒与身边之人豪饮一场该又多好,想到此处他竟然笑了起来,玄杀莫名看着他的笑,用尽全力支撑着他向山下走去……
夕阳西下,光线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的深远悠长,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扶持,搀扶,依靠着一步一步的走着。到山脚之下,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望向山顶处,四目相对,各自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前行……
祭魂山另一侧,马车中杨婆婆看着怀里还在昏迷的红螺,用已经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怀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到了脸上传来的温暖,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缓缓睁开那双清澈的眼睛,一阵箫声自马车外响起……
几日后夜里,月朗星稀,林荫路上,两匹宝马飞驰而过,白衣青年时不时望向身侧的黑衣人,那人似有伤在身,手中握着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京城有变,盼速至”,就这七个字让他们两人就这样马不停蹄的又踏上新征程,玄杀十分清楚苍沐的伤势,他怎能放心让他这样一人去往京城。夏天的风带着炙热吹在脸上,似有东西迷了眼睛,玄杀用手揉了揉,抬起头望向天空,那红衣女子的脸又再一次浮现眼前,红螺啊,两年多了下一次又该去往何处寻呢?自古情义两难全,种种取舍非我之愿,却也只能如此。飞身上马向京城迈出第一步之时,他就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追逐的梦想又一次破碎,他与他终是无法拜托命运这双手的摆布,这一路向前,有些东西或许真的再也找不回来,可他们却不能停住脚步,因为在追求和梦想之上,还有兄弟,还有家国天下……
远处京城之中,乌云密布,大雨倾盆,似有电闪雷鸣将至……
如果认为本文对您有所帮助请赞助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