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天明明才刚刚过去，连绵的秋雨就已经洗去了它所有的痕迹。初秋这季节，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不厌其烦的在伞上弹奏着雨声，宣告着自己的来临。林宣右手托腮，出神的看着窗外的雨景。点点雨滴落在玻璃上，碎成一道道小水流，歪歪扭扭地滑过玻璃，像是透明的小蛇。雨天的世界，总是这么空灵。在一片欢呼声里，班主任离开了教室，林宣回过神来，拿起背包从后门离开了教室，快步向行政楼赶去。铅云的墨色更深了，天空中不时响起几声低沉的雷鸣，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远处的建筑模糊在雨幕中，操场上白茫茫一片，各色不同的雨伞张开，向着校门的方向缓缓移动，楼下又有新的雨伞加入，恍如流动的花潮，淌向白雾朦胧深处。林宣下到四楼，穿过天台的连接外廊，来到了行政楼四楼，这里是音乐生的琴房，此刻正是放假的时间，整个走廊上空无一人，只剩下零落的钢琴声依稀传来。顺着门牌号依次走过，林宣来到了407号教室的门口，空旷的琴房内，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少女正在弹琴，林宣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微卷的长发娓娓而下，一双指节修长的双手在琴键上起起落落，恍若蝴蝶翻飞。少女弹奏的是Pianoboyd所作的《The truth that you leave》，林宣听过这首曲子，心里微微有些惊讶，这个年龄层里，很少有人能弹到这种程度。一曲终了，少女似是松了口气，双肩微耸地松懈了下来。林宣见状轻轻地敲了敲门。“请问，是路玖玖同学吗？”少女闻声微微偏头，微卷的长发遮住她了白皙的脸颊，露出光洁如玉的侧脸，明显的带着一丝疲惫，她上下打量了下林宣，点了点头。“你是来领取失物的吗？”“是的，我在告示栏看到失物招领，听说你在图书馆捡到一支口琴，周六在这里认领。”林宣走到近前。少女不为所动，依旧坐在那里:“对，是我贴的，什么样的琴，说说看。”“是一支银白色的布鲁斯琴，和莱产，C调，型号是special 20。”林宣组织着语言，尽量把它描述的详细些。“嗯，是这只。喏，在那上面。”路玖玖闻言指了指一边的钢琴，白了林宣一眼，“等了你这么久，还以为你不要了呢。”林宣歉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去取过了口琴，低头仔细的检查了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奢侈物品，但意义对林宣十分重要，见到口琴完好无损，终于放下心来。“喂。”顿了顿，路玖玖突然偏头问道。“你觉得，我弹得如何？”“什么？”林宣抬头道。“钢琴啊。”少女有些无力感。“挺好的。”“喂！好歹我也帮了你，要不要这么敷衍啊。”林宣转身看向路玖玖，认真的想了想道：“你弹得已经很好了，只是……”“只是什么？”路玖玖疑惑道。“没有感情，像是标准的刻录一样。”眼看着少女即将恼怒起来，林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路玖玖瞪着林宣看了一会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耸下了肩膀，脸上涌现出几分颓然。“我老师，她也这么说。”林宣闻言一时有些无措，没等到他想好安慰的话语，路玖玖转过身去合上了琴盖，站起身来道：“走吧，要锁门了。”林宣点点头，随着路玖玖出了琴房，一起来到了楼下走廊。天空中突兀的银光震耀，紧跟着低沉的雷鸣声起伏不停。雨势变得大了起来，四下白茫茫一片，连校门口大道上两旁的老槐树也耸下了肩膀，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起来。林宣偏过头，发现路玖玖正盯着廊外的大雨，眉头微皱。看她的包，没装多少东西，应该是没有带伞，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林宣不由得有几分好笑。“没带伞吗？”路玖玖瞪了林宣一眼，转过头去，小声嘟哝着:“开始又没有这么大的雨……”怪到我头上来了，林宣苦笑一声。“用我的吧。”林宣抽出一把雨伞，递了过去。“那你怎么办？”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路玖玖丝毫没有见外，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临了还补上一句，“这把伞好像不够两个人用诶。”林宣忽然有些灰头土脸的感觉……“没事的，家里有人接我，车就在校门口等，这点距离不碍事。”林宣笑道。说完，招手道了声再见，林宣瞅着水浅的地方，奔入雨中，顺着道路两旁的树荫，快速跑向校门口，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雨幕中。路玖玖拿着雨伞，看着林宣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二)或许是不想在车窗上看到自己疲惫的脸庞，林宣低着头，清秀的脸庞如同一块橡胶，面无表情。乌黑的额发吸饱了雨水，柔顺地贴在额头上，让他更像个孩子。双鬓微白的男人连忙从后座扯来一根毛毯，给他披上，虽然林宣的速度很快，但衣服依旧湿了大半。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与其与路玖玖继续磨在那里纠结问题，浪费时间，不如淋点雨早点离开来的痛快。男人在驾驶座上关心的询问着，雨伞啊什么的，絮絮叨叨个不停，林宣敷衍几句，挡了过去。男人总是很有兴致的和人聊天，热情而风趣，尤其在林宣面前，想要好好聊聊，但是林宣却总是没有兴趣去倾听。话题里里外外离不开这所转来的新学校。这里如何的好，环境多么优美，师资力量多么的强，学校多么的有名，离新家又不远，读书很方便。面面俱到，这是他一向的风格。林宣抬头看了眼父亲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脸庞，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我根本就不想来啊，爸爸。他在心里小声的说，微弱的声音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反抗的意愿实在是太过渺小，以致于林宣什么都说不出口。转学的问题是高一上期的时候，林父向他提出来的，在此之前，林宣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那是一个温暖的南方小城，一江穿城而过，矮矮的山峦守护在小城周围，小城里的公路上种满了槐树，一到夏天，槐荫满城，郁郁葱葱，小城像是浮在绿色的湖上。林宣在那里出生，也在那里长大，度过了很安宁的一段时光。父亲常年在外，因为工作的原因，很少回来，后来事业有成后，在外地定了居。其实这对林宣来说，也没什么，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他早就习惯了，父母离异时，他才刚刚几个月大，很残酷又很幸福的一个年纪。那些纷扰的流言和离别的悲伤，他都不用去承受，那些分别的意义，和残酷的领悟，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缓冲理解。不得不承认，时间有时候很残酷，有时间又很温柔，它会抚平一切的悲伤，愈合所有伤口。十数年的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家庭的纷争平息到悄无声息的程度。林宣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安宁的成长，没有太多的波折，那些残酷的字眼儿，在时间千百次的冲刷下，也变得苍白无力。林宣平静的接受了父母的关系，和每年都会带着一大包东西出现的父亲，以及那个偶尔会来电话的母亲。平淡如水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林宣十六岁。十六岁的年纪，已经算是不小了，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还有二爹一家人。哥哥多年在外，对二老照顾孝敬甚少，再加上还把林宣一直丢给爷爷奶奶，二妈一向言辞里所有不满。后来二妈生了二胎，林宣的处境更加尴尬，爷爷又被查出糖尿病，需要住院治疗，需要人照顾，而林宣爸爸却难以抽身回来探望。繁重的生活压力在时间的酝酿下催生出的可怕间隙。然后，林宣转了学。车窗外的景物如流水般划过，林宣默默的看着手中的口琴，银白色的琴身光泽圆润，静静的躺在琴盒中，流光闪烁。这是林宣在他转学前，最好的朋友送给他的，林宣一直很珍惜。指尖摩挲着琴身，往事如潮水般在心头翻涌。林宣抬起头，很想问问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再回去？可是他没有开口，他看到父亲眉飞色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的狰狞。低下头，林宣慢慢的关上口琴盒，他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三)“你最近看起来很丧啊！少年。”路玖玖坐在小卖部的便利桌边，毫不淑女的翘了个二郎腿，荡秋千般轻晃着，手上是林宣刚刚买回来的冰淇淋。两人是在大课间遇到的，做值日的林宣拿着畚斗和扫把，清扫着教室外的走廊，正扫到楼道口，忽然听到阳台那边传来一阵絮絮叨叨的声音，跟念咒语似得。林宣狐疑着走了过去，看到有个女生在那喂鸽子。一边喂还一边不停小声的问，“我漂亮吗？我漂亮吗？”问一句，就把手中撕成小块的吐司扔一些，再问一句，又扔一些，然后一地的鸽子小鸡啄米似得齐齐点头……“喂，同学。”的林宣的身形默了默，出声喊道，那是他刚刚打扫完的公共区……女生转过头来，眨眼一看，看到是谁后，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欢欣雀跃的跑了过来打招呼。“嘿，林宣，看到没，都是我养的。”“路玖玖！”林宣一愣，看着路玖玖笑嘻嘻的脸颊，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一地狼藉，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在路玖玖一番装柔弱扮可怜，又自告奋勇帮林宣倒垃圾的“诚恳”道歉下，两人在大课间的清闲时间来到了万恶的学校小卖部。“怪不得我们班的公共区老是出问题，原来是这么回事。”林宣没理她，坐在便利桌旁咬了口冰淇淋，脚边是刚倒完的垃圾筐。“喂，兄台，都请你吃冰淇淋赔礼道歉了，干嘛还抓着不放啊。”路玖玖吃着冰淇淋瞪了林宣一眼。“冰淇淋好像是我付的钱吧。”路玖玖撇了撇嘴：“我只是恰好忘带钱包了好吧，再说了，你一个大男生好意思让女生买单吗？”咳！林宣被呛了一下，这种事情说起来，用不着这么理直气壮吧……“你干嘛在阳台喂鸽子？”林宣赶紧转移这个尴尬的问题。路玖玖：“宽敞啊。”林宣：“……”好吧，我放弃这个问题。跑操的运动曲渐渐到了尾声，各班保洁的值日生倒完垃圾回来，陆陆续续从小卖部门口路过。偶尔进来一两个人，走到售货窗口的位置立马就是递出一张清单，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真是身负重任……“走吧。”看了看时间，林宣快速吃完了冰淇淋的蛋筒。拿起垃圾筐，起身往教学楼走去，路玖玖看了看售货窗口，恋恋不舍的跟了上去。银杏的树叶翩然落下，通往教学楼的小道上一地金黄，行人走过，沙沙作响。路玖玖穿着一身白色的塔布吉长裙，步履轻快地跟在林宣身后，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下来，在一地金黄的落叶上撒下细碎的光斑，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很远。“喂，这周记得请我吃饭。”路玖玖在背后突然说道。林宣头也不回:“为什么？”“封口费啊。”“什么封口费？”林宣脚步一顿，疑惑着转过身来。“我今天早上在食堂值周卫生检查，然后就看见你咯，你吃饭也真够慢的，每次都拖到最后几个走。然后准备过来打个招呼的，结果看见四班那谁过来了。”路玖玖说到这里对林宣眨眨眼，“我一看情况不对啊，就在走廊外观察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人家塞给你一粉色的……”“行，别说了，我请！”林宣闻言一愣，连忙过来捂路玖玖的嘴。“啧啧，兄台，粉色的信封啊。”路玖玖笑的像是偷了鸡的狐狸。林宣有些无奈快步往前走，像是想要离得远点。“都高三了，你很闲啊。”路玖玖满不在乎撇撇嘴:“高三了又怎么样，非得背书背到走路撞破头才算高中生啊。”说着她贼兮兮的凑过来:“啦啦操校队的妹子诶，超正的哦。”林宣听的哭笑不得。“以后怎么样都还不知道，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问题。”路玖玖撇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林宣闻言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这句话依稀有人在他身边用另一种方式讲述过。默了默，他转过头来，背光的脸庞在树荫下显得有些模糊。路玖玖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怎么了？”林宣眼神游移地摇了摇头。看到路玖玖嘴角的巧克力残渍，好笑地掏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路玖玖脸颊一红，连忙接过低头擦了起来。“一辈子很长啊！”忽然听到林宣开口说话，路玖玖抬起头，人却已经转身走开了。(四)日暮的时候，林宣来到了人工湖旁的石亭，下午第四节是自由兴趣课，受到同学的推荐，林宣加入了篮球部的训练。没想到下午的对抗赛里，高中部一年级输给了初中部三年级……一怒之下，教练全员加训，一百个俯卧撑加一千二百米跑完之后，再也没有了吃饭的胃口，林宣累的只想找个地方瘫着。临岸的树叶又落了一片，散入水中，无声的漂浮。夕阳的余晖正在消退，人工湖上金黄遍洒。石亭是学校修建初期就有的，原本的莲池被扩建成了人工湖，亭子就更显得久远。林宣很喜欢这座小亭，青色的石料圆润光滑，在岁月的洗涤下，颇有一番古韵。每次一个人待在这里，总是觉得很心安。拿出mp4正准备带上耳机，林宣忽然看到了石亭对面，正从竹林小路走出来的路玖玖。路玖玖看到林宣，愣了一下道：“你在这儿多久了？”“我刚到啊。”林宣有些愕然。“怎么了？”“真的是这样？”路玖玖狐疑道。“这我骗你干嘛。”林宣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这里干什么？”“练声啊。”路玖玖闻言松了口气。“你们不都是晨练嘛。”“谁说一定要晨练了啊，那只是安排一个作息时间，加强练习性，一天得练好几次呢。”“那你……晨练了吗？”路玖玖：“……”瞪了林宣一眼，路玖玖在一旁坐了下来，顿了顿，从校服内部被割破的白网夹层里，麻利地掏出了辣条酸奶小面包，甚至还有一根香蕉。顺手给林宣扔了个小面包，路玖玖开始大快朵颐起来，看着少女的吃相，林宣忽然有点想捂眼睛，果然第一印象都是骗人的啊……“你在听什么？”吃完零食后打开了酸奶喝了一口，路玖玖有些好奇的问道。林宣闻言摘下一只耳机，递向了路玖玖，路玖玖见状一怔，然后接了过来。“是《Por Una Cabeza》啊。”路玖玖听了一会儿，了然道。听着听着，路玖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不再说话，忽然间，安静的像只猫。林宣眼神一动，余光悄然间瞟了过去。傍晚薄浮的天光给少女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辉，映着她清疏的眉目，像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油画，看得林宣微微有些失神。老实说，林宣一直觉得路玖玖有些遥远。她像是那种和谁都能很合拍的人，很快就能和人打成一片，平时里洒脱率真，像是个疯丫头。快乐的让人不由得有些羡慕。有的时候，她又显得分外萧疏，会在很高的地方看着天空出神，像是森林里离群的鹿。她是那样的变幻而飘忽，林宣甚至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朋友。可她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了，一点一滴的渗入了林宣的生活里。应该算是吧，林宣默默的想着。一曲终了，相顾无言，就在下一首歌曲即将播放的时候，路玖玖拿过mp4换成了单曲循环。“你常听这首曲子吗？”路玖玖问。“算是吧。”林宣没管她，拿出了兜里的单词口袋书。“有的人一分钟过尽一生。”路玖玖忽然说道。“什么？”林宣闻言一愣。“《闻香识女人》里，弗兰克邀请唐娜跳舞时说的。相比于最后的演讲，我更喜欢那只探戈。”路玖玖偏头笑了笑，望向了西下的斜阳，“一个被寂寞掩盖了的男人，拾起精神展露出光彩，虽然只是短暂的，但依旧从满了惊喜和期待感。尤其是对唐娜来说，好像开启了另一段新的人生。”林宣闻言偏过头去，看见了路玖玖的眼神，是那样的瑰丽，又那样的高远，隐隐约约，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黯淡的落日。他心头微微一动，回想起了那部电影，老帅哥阿尔·帕西诺与小正太克里斯·奥唐纳联袂出演，疯狂飙戏。尤其是那一段经典的探戈，同样的配乐《一步之遥》，却让《辛德勒的名单》里辛德勒的出场，变得再也没了感觉。那时候的的克里斯·奥唐纳还不是后来的发福大叔，面容英俊，眉目清朗，颜值能扛能打。阿尔·帕西诺时隔十数年，褪去了《教父2》里的孤傲阴刻，再次出场扛旗，在他的演绎下，角色魅力逼人，甚至盖过了人物的痛苦，凭借此片一举拿下奥斯卡影帝夺魁。剧中他饰演寂寞倔强的中校弗兰克，弗兰克参加过战争，有英雄般的过往，曾是林登·贝恩斯·约翰逊总统的幕僚，他有着光明的前程，却因为一场意外双目失明。突如其来的巨变让他变得暴躁敏感，寂寞消沉。家境贫寒的外地学生查理，靠着国家奖学金进入了贝尔德高校，为了能够回家看望父母，他到了中校家兼职。但目睹了一场富二代朋友们戏弄校长的恶作剧之后，他陷入了告发与守口如瓶的两难之中。而在查理遇到弗兰克的时候，心灰意冷的弗兰克正在准备自己的自杀之旅。弗兰克强行让查理陪他出远门，开始一个不一样的豪华周末。查理看着这个暴躁乖戾，各种惹麻烦的中校，有心离开，却又不忍不离去。一路上，他们吃大餐，飙豪车，弗兰克心底深藏的恣意与豁达慢慢的展现了出来，他在交谈时阅历丰富，对待女士时风度翩翩，对于查理的心事细心如发的察觉却不说破。他们在酒店的大厅里邂逅了如同雨后彩虹般的唐娜女士，弗兰克彬彬有礼的与唐娜共舞了一曲，同时还充当了一回护花使者。一段几分钟的探戈之后，两人便相忘于江湖，淡如止水。不知不觉间，这个老流氓的形象在查理的心里渐渐变得高尚通透了起来。可弗兰克依旧绝望，唐娜这个清透灵性的女人，蜻蜓点水的在弗兰克的世界里留下了一点浮光掠影，却依旧不能让他的心回暖。他的精神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激情和痛苦的混合，他会突然的大笑，仿佛是一种宣告又像是一种嘲弄。他找不到生存的意义，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当他绝望的支开查理拿出手枪想要自尽时，查理赶了回来。面对着弗兰克持枪的威胁查理寸步不让，明明自己的生活已是一团乱麻，他依旧不忍心放弃弗兰克。泪流满面的查理苦苦劝慰着弗兰克，始终没有放弃他，弗兰克终于被查理的善良与正直感动。他内心对生活隐隐的渴望终于有了一个认可，或者说一个理由，弗兰克重拾希望，在最后的审理法庭上，开启了那段经典的演讲，同时也拯救了查理。“你们知道弗兰克叔叔度过了怎样一个难过的感恩节吗？”林宣想起那句结尾时，弗兰克对侄女示好的感慨，一个人从求死到看到希望的转折，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可真正的看到了，又该多么的让人羡慕。真好啊！发散的情绪在胸口微微起伏着，林宣翻着口袋书，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路玖玖拿手肘碰了碰他，打断了他的思绪。“如果是你，你想去过那样的一分钟吗？”“呼哈！”林宣闻言眉头挑了挑。“干嘛啊你，一点都不像。”路玖玖被林宣的模仿逗笑了，伸手拔了他的耳机道:“快说。”林宣笑了笑:“为什么要用唐娜的问题代入我，不应该是查理的吗？”“要点脸好嘛，查理比你帅多了。”路玖玖撇嘴道。“嘿！～”林宣没好气地把路玖玖耳朵上的耳机也拔了下来，合上口袋书，就要起身离开。“不知道。”“诶诶，别激动，别激动，你也帅，行了吧。”路玖玖一把拉住林宣的袖子，伸出双腿一箍林宣的右脚，差点没把林宣给绊倒。“都说了不知道了啊。”“诶，你干什么！”“不说，就不准走。”路玖玖一副老娘说定了的样子，看的林宣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好又坐了下来，在路玖玖好奇的眼神里，林宣揉着眉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半响，露出一丝苦笑。“我真的不知道。”路玖玖翻了白眼，一把推开林宣。“没劲。”林宣只是笑笑，把mp4递了过去，路玖玖撇撇嘴，但还是接了过来戴上了耳机。顿了一下，路玖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对折的白纸，递给了林宣。“喏，便宜你了。”路玖玖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临了又补了一句，“好不容易摘到的，期中考可别忘了我。”林宣不明所以地展开纸张，露出了中间压着的一株刚摘下的四叶草。默了默，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小心地折好纸张，放进了兜里。(五)周六，又到放假，步履轻快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的离开校园，夕阳遍洒的天台上，此刻林宣正拿着刚发下来的手机出神。“小宣，爸爸临时有事出差，家长会来不了了。抱歉啊，儿子，周末不能陪你了，钱放在你书桌的抽屉里的，想吃什么自己看着办吧，有什么事，给我来电话。”短信发送的时间是星期二，怪不得星期四家长会那天没有来。自从期中考成绩出来后，告诉了他结果和家长会的日期，林宣就没有再说什么。林宣心底里觉得他会来的，虽然不是年级数一数二的成绩，在班上也有前十了。这样的学生家长来开家长会应该很有面子吧，林宣这样想着。于是那天林宣等了好久，最开始在教室外的走廊，看着一个个学生家长都进去了。不知不觉，就走到楼梯口的阳台去了，校门口的车一辆辆的来，就是没看见那辆黑色的Jaguar。可能是堵车吧，林宣这样想，然后就在阳台站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班主任打电话给林宣爸爸，才知道情况。那个时候，那条短信，应该在办公室的手机袋里静静躺了两天了吧，从最开始，就和林宣想的不一样。手机屏幕一暗，林宣回过神来，想着那个男人发送短信时的样子，是否是曾在歉意中斟酌语句呢？突然又觉得自己很无聊，长长的出了口气，转身离开。下到五楼的时候，又听到阳台传来碎碎念，林宣止步一看，路玖玖正在阳台上喂鸽子，鸽子们在她的脚边扑腾着啄食，跳来跳去，很是热闹。林宣顿了顿，走到一边的石椅上坐下，路玖玖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林宣一笑，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奶奶。林宣一怔，下意识要接听的手指生生的止住，摸了摸眉头，林宣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紧张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眨眼的频率加快。看了眼依旧背对着他给鸽子喂食的路玖玖，林宣侧过身子，接通了电话。“诶，奶奶。”“我挺好的，奶奶……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少抽烟，让爷爷也是。”“钱够用，奶奶，放心吧，生活费绰绰有余了。”“真的够了，不用打，真的。”电话那边传来闲闲碎碎的叮嘱询问，琐碎又唠叨，但林宣的鼻子却有点发酸。就在林宣沉默的语塞中，电话那边的声音换了人。“小宣。”电话里响起老人老而弥坚的声音。“诶，爷爷。”“高中时间紧，专心学习。后边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要是说什么让他到我面前说。”“嗯，知道了。”林宣地喉头动了动，欲言又止。“都没什么，他们大人之间的事，你不用管。”顿了顿，老人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一阵长长的呼吸声过后，才缓过来。“小宣，你要明白，上坡路和下坡路都在一条路上，都走过了，才算真正过来。”“嗯。”“今天是放假了吧，早些回家，我也没什么说的了，挂吧。”“嗯，爷爷您和奶奶多注意身体。”嘟——电话的盲音久久未止，林宣坐在石椅缓缓地出了一口气，有些颓然。(六)一只白色的鸽子追逐着洒下的食物，跳到了林宣的脚边，歪头看了看林宣，振翅飞到了一边。“装可怜啊。”路玖玖拿着馒头坐在了林宣的身边，头也不转的掰下一块块块碎屑喂着鸽子。林宣一笑，“你怎么拿馒头在喂鸽子了？”“还不都是因为你，我都挂到食堂考场的咸鱼区了。”路玖玖一听这话瞬间炸了毛，“我爸扣了我三个月的零用钱，你说我怎么拿馒头的！这还是我找食堂的大叔要到的呢，让你传个答案又不是要你的命，小气！”挠了挠头，林宣有些尴尬，又把头低了下去。路玖玖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继续喂着鸽子，喂着喂着，路玖玖的手慢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路玖玖小声的问道：“你还好吧？”“没事啊。”林宣摸了摸眉头。“嘶！”路玖玖站起身来给了他一个爆栗，把林宣打懵了。林宣抬起头，看见路玖玖正盯着他，眼神有些复杂。默了默，路玖玖伸出手，道：“走啊。”“去哪？”林宣有些愕然。“回家了啊，笨蛋。”——————————————————“这里以前有一只老猫，胡子都全白了，总是在路边的灌木下睡懒觉。”路玖玖拿着一串烤串，转头说道，顺手在林宣手上的塑料袋里又拿了一串。“我以前回家路过这里，经常碰到它，觉得他是落入凡尘的老神仙变的。”说到这里路玖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它是寺院里的嘛，总感觉很不一般啊。”林宣笑了笑，没说话。学校在市郊之间，林宣早就听说附近有一座寺院，却从来没有来过。小径两旁的爬墙虎枝叶茂密，翠绿如幕，走在其间，颇为幽静，林宣提着那一袋烤串，缓步走过遍布青荇的石板路，听着少女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心中的惆怅在悄然中就消散了许多。夕阳将要消逝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公交车站。晚风徐来，风送花香。候车椅上，路玖玖揉着吃得饱饱肚子，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纤薄的衣服勾勒出少女身型姣好的曲线，林宣不自觉的微微侧了侧眼。路玖玖转过头来，无意间看到林宣的凸起的方形裤兜，道：“那是口琴吗？”“嗯，是的。”林宣摸了摸裤兜。“怎么感觉你随时都带着它啊。”路玖玖有些好奇。“习惯了。”“啧啧。”路玖玖贼兮兮的笑了起来，“肯定是个女孩子送的吧。”“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林宣笑问道。路玖玖撇嘴道：“哪个男生会在琴布上绣字啊，再说了‘亦如往昔’诶，送你的人肯定不是个男生，不然也太肉麻了。”路玖玖露出恶寒的神色。林宣被她被逗笑了，点点头，承认了。“是个什么样的女生，说说看啊。”路玖玖开始八卦起来。什么样的？林宣一愣。（七）记忆像是落入石子的幽湖，忽然有些荡漾。忽然想到了雨天，很多个雨天。还有雨天里的她。刚开始认识夏莜的时候，林宣老是以为她很喜欢下雨天，后来才知道，她父亲是在一个雨天车祸去世的。那个清疏淡远的女生，总是喜欢在蒙蒙细雨的窗边，偏头听着音乐，她老是垂着眼帘，出神的看着窗外，让人不由得想要撩开她的头发，看她的眼睛。但林宣知道他不能。那对小小的耳机，像是一道巨大的屏障，隔开了整个世界。林宣觉得她就像是一个破了壳的鸡蛋，他自己也是，两个奇怪的人，就透过那个小小的缝隙，相互的打量着对方。难以企及，又难以割舍。就在这样的克制和试探里，两人一同度过了初中岁月。林宣曾以为这样的平淡，会持续到很久很久。但没想到……他掏出那只口琴，沉吟片刻后笑道：“一个很安静的女生，嗯，不太爱带伞。”路玖玖不动声色的看着林宣，看着眼前的少年舒展开了眉宇，像是小孩子拿出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般拿出那只口琴，微笑着讲述着那个女生，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公交车远远驶了过来，路玖玖站起来道：“我走了。”“嗯，再见。”林宣抬手道别。“别老是想那么多，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瞻前顾后只会进退两难的。”路玖玖转头一笑，“想要完成什么，尽力去做就好啦。”林宣闻言一怔，抬头看去，路玖玖已经上车了。公交车没入车流中远远离去，林宣收回视线，仰靠在候车椅上，他抬头望着天边渐渐苏醒的晚星，心中一丝悸动在不断的跳动着。我真的可以吗？（八）微雪点点的落了下来，窗外白茫茫一片。林宣靠在动车座椅的扶手上，在白蒙蒙车窗上擦了擦，然后揉按着因为失眠而阵痛的额头。下雪了。南方的十二月，居然会下雪，真少见啊。看着窗外的雪景，林宣思绪飘远，那座远方的小城，现在是怎么样的呢？四个半小时的车程，平日里发呆或是一个晚自习的时间，林宣第一次觉得是那么的漫长。其间种种想法在心中滋生又破灭，各种情绪在心中发酵，忐忑，后悔，想念，急切……最终一切归于平静时，已经到了目的地了。时隔一年半，再次踏上久违的土地，林宣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去哪，在城中转了好久。终于，夕阳遍洒。黄昏时分，林宣彳亍着来到了以前的家。紧张的情绪没有来得及被激发，因为，家里没人。林宣拿出手机和爷爷通了电话，才知道爷爷在医院检查去了，要住院观察几天，家里人也都在医院陪着的。没敢告诉爷爷自己回来了，林宣不动声色的挂了电话。失望之余，又松了口气，感受着这种可怜又可悲的庆幸感，林宣默默地握紧了拳头。真没用啊！听过别人的鼓励，就装着样子去往前走，其实到头来还是一样，不过是回头的样子好看了些罢了。你还是个胆小鬼，和从前一样！林宣默默的想着，一脸的苦涩。他走进小区，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长大的小院，街坊们熟悉的炒菜声，谁家的熊孩子又在哭着挨揍。小花园里的白瓷砖愈发的破旧了，木秋千孤零零的垂在雪地里，那棵几人合抱的老榕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真难看。可是，却又那么的亲切。他低着头，走过小花园，走过木秋千，走过老榕树，走过曾经的童年。树影婆娑，打在他的身上，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走也走不快。脚步声缓，他绕到树后的石桩凳上，坐了下来，不敢让人看见。坐着坐着，他忽然又站了起来。二爹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不敢久待，只好默默的往外走去。夜幕降临，保安室外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路过门口的时候林宣顿了顿，他看到了墙上的信箱，以前老喜欢交笔友，和远方的朋友写了不知道多少封信，那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邮政的平信失踪。顺手打开了自家的信箱，林宣忽然愣住了 。信箱里躺着一封信，上面积了一层浅浅的灰尘，不知道到了多久，被人遗忘在这个角落。林宣疑惑着取了出来，看清楚署名后让他有些发慌——夏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林宣打开了信封。“小宣展信佳记得你以前和我讲过，写信被誉为除了写日记之外最温柔的事情，那时候我总是笑话你矫情。可现在，我忽然有些庆幸，如果没有这些信签纸，我该怎么向你道别。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开心的，轻松的话，想通过电话告诉你，可惜我做不到，我就是这么胆小的人啊，原谅我。小时候，因为妈妈的工作调动的快，我老是转学，可能是知道自己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对身边的人也变得淡漠。说起来，真的没什么朋友，后来，来到这里，没想到，一待就是五年了，认识了你这个多愁善感的笨蛋。你总是顾虑太多，把事情想得透彻了，其实也更复杂，每次看到你在窗边皱着眉，我多想为你抚平它。你曾经问我，一个人为什么活在世上？你说，每个人其实都和这个世界没有太大的关系，世界那么大，我们这小，生活在这世界上，不过是沧海蜉蝣。与其说是眷恋这个世界，不如说是眷恋那些你在乎的人，如果这些人都不在了，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别为难自己啊，笨蛋！不要活在别人的期望里，你是林宣，你是你自己啊！你要找到真正的自己。那些在乎你的人，才会安心啊。我走了，记得收好那只琴。收好它。                                              夏莜                                            2019.2.13”来信的时间是他离开小城后不久，纸上几处字迹晕开了墨，像是滴下的泪痕。林宣颤抖着双手看完这封信，几乎拿不住信纸，他忽然发了疯一样向夏莜家跑去，用尽全力，像是想要追赶时间。是了，这就是了。林宣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回信，为什么怎么也没有消息。他一直不敢去问候，他一直在等待，他一直……一直……一直克制着自己，去想念她。那封同样的道别，如今又在哪里，被遗忘在哪个角落？林宣奔跑在空旷的大街上，风雪逾急，四下白雪纷落，茫茫一片，他一直往前跑，不敢停下。心中像是有一团火，闷在胸口里烧着。最终，他停在了半路上，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去了，又有什么用呢？脚步声渐渐变缓，林宣失魂落魄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人流散落，聚散离合，多少你我行道匆匆。他跌跌撞撞地彳亍着，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忽然，手一松，信纸被风吹落，翻卷着远去，林宣一惊，连忙追了过去。忽然侧面亮起刺目的白光，白色的氙光灯急速放大，林宣视线一盲，来不及反应，仅仅只能抬起双手闭上眼。死亡的惊恐在心头勃发，余下的，竟然还有些释然。忽然，林宣身体一轻，等待的撞击没有到来，他感觉到有人托住了他的双肩。然后，离开了地面！再次，睁开眼，林宣发现这不是幻觉，他猛然转头，看见路玖玖在他的身后，双手托住他，低着头，神色有些黯然。而他们，此刻正在十几米高的半空中。（九）风雪渐缓，月光缓缓洒落，公园的木椅上，林宣却没有多少生的庆幸。对面的少女一身黑袍，站在雪中，头顶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芒，林宣看不清她的脸庞。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沉默良久，道：“你到底是谁？”路玖玖低着头，不敢去看林宣的眼睛，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说啊。”林宣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清楚的听到了，那声音在发颤。少女的双腮微微鼓起，指节握得发白，微雪点点地落了下来，无声洒落在两人之间。终于，少女抬起头，眼神变得高远起来，“这重要吗？”“不重要吗？”“你连对生命的敬畏都没有了，却对这些事情纠结不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路玖玖被气到发笑。林宣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他想起刚刚那刺眼的车灯，半空的漂浮。巨大的生疏感袭上他的心头，他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呼吸急促。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好陌生，小城，槐荫，自己，还有那个渐渐习惯，渐渐熟悉的少女。额头的血管又在开始抽痛，像是要裂开一般，痛的厉害。林宣按着左眼，痛得躬了下去。路玖玖一惊，连忙走了过去。“别过来。”一只手隔开了她，林宣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你别过来！” 路玖玖脸色一白 ，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她看着眼前握拳颤抖的少年，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喘息声渐渐平复，林宣抬起头，疲惫的开口道：“刚刚干嘛不让我去死？”“你不该死在那里。”“不该？”“你来到这里是因为路玖玖的鼓励，如果因此而死亡，那么这条虚假的因果线就应该被修正。”路玖玖低着头，不敢看林宣的眼睛。“原来是这样。”林宣自嘲的一笑，他抬起头，面容疲惫，“为什么要出现在我身边？”“你不太一样。”“不一样？”“你的寿命还很长，可是，你的生命之火却很微弱，像是快要熄灭了，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路玖玖一脸苦涩。“所以，就这样来到我身边观察我？”林宣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贴身保管的口琴会丢失，为什么从来没看到过路玖玖出过课间操，为什么路玖玖总是课外活动才会出现，为什么每次在一起时只有两个人。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什么爱喂鸽子的学妹，没有什么白胡子的老猫，没有什么考试挂科。什么都没有，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原来他不过是神明眼中的一只小白鼠，他不过是怪异了一点，让人想知道他死的为什么和其他的小白鼠不一样！林宣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大，大的连一个小小的他都放不下。初冬的小雪纷纷扬扬，落了林宣满肩，他惨然一笑，呼出一口白气。“好玩吗？”路玖玖脸色惨白，嘴唇微微渗出了一丝殷红。“林宣，我……”“别说了，都不重要了。”他走上前，神色坦然地帮路玖玖拍了拍身上的雪屑，“玩够了，那就做正事吧，也该结束了。”路玖玖看着少年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那么的黯淡，像是炭火烧过的余灰，没有一丝温度。胸口杯子那么大一块的东西像是咔的破开了，一股酸楚淌了出来，这是已经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她突然有些后悔。“不是这样的。”路玖玖激烈的摇头，“只是消除你的记忆，只是记忆。”“记忆么。”林宣点点头 。他转身，落寞的遥望着漆黑的天空，远天半染着红色的光芒，那里是灯火辉煌的市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林宣道：“在这之前，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十）几片雪花被风带起，在空中飘零纷乱，临河的公路上，观光巴士行驶的车影倒映在水中。后排靠窗的位置，林宣侧着脑袋，疲惫的靠坐着。车里开了暖气，窗户白蒙蒙的，林宣伸手擦了擦，擦出一小片透明。年关渐渐的近了，小城愈加热闹，街道上车水马龙，林宣默默的看着，灯火的长龙倒映在他的眼中，像是黄色的星海。“我总想着，有一天，和她一起乘坐午夜的观光车，带她去看看这个城市的夜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路玖玖喉头微动，没有说话，她知道林宣说的是谁，可惜她不是那个喂鸽子的女生。那个人已经没有了。默了默，路玖玖把头轻轻的靠在了林宣的肩上，少年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最终却是没有移开。时间无声流淌，窗外光影浮幻，恍若梦境，林宣眼中晶莹闪动，望着窗外的流光溢彩，白色水凝气缓缓的吞噬着那一小块透明的玻璃，最终，变成了白蒙蒙一片。林宣收回视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路玖玖靠着林宣的肩膀，她能感觉到，少年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对这个巨大的世界，放下了最后的抵抗。她轻轻地坐了起来，无声的凝视着林宣的脸庞，他的眉宇间永远都是雾染青山般，让人看不透彻，带着化不开的愁绪。你就非要这么逞强，自己藏下所有的事吗，少女久久的凝视着熟睡中的少年，忽然有些无奈。“林宣，我该拿你怎么办？”她轻轻的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宇，然后给了少年一个轻轻的吻。“每个人，都是带着别人的祝福，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今后的生活，你要努力的走下去啊，笨蛋！”意识愈加黑暗，朦胧间，耳边好像有谁在喃呢，脸上几点温润滴落划过，林宣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陷入了安睡。东升的初阳刺破了黑夜，阳光下，昨夜的新雪白的耀眼。观光车中，坐过站的少年在晨光中醒来，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疑惑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惜内容已经不记得了，伸了个懒腰，他准备离开。忽然胸前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他弯一看，是封信，他记得这封信，是迟来的朋友的道别。正准备放进衣兜里，林宣感觉触感有些不对，好像还有其他东西，他疑惑着打开信封，楞在了那里。信封里，静静的躺着一株四叶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