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曲之所以叫红曲,大概还是她那为毒疯狂的庄主父亲忘不了他毕生最为得意,精力最为投入的一味毒。到底有多投入?妻子难产生死一线,他却因为这味毒的最后一步制药过程不能释手,满身的医学药理用来害了无数的人,却没用来救过一个人的命,包括他的结发妻子。所以当红曲知道当年的缘由之时,不怪她爹也是不可能的,他害
红曲之所以叫红曲,大概还是她那为毒疯狂的庄主父亲忘不了他毕生最为得意,精力最为投入的一味毒。到底有多投入?妻子难产生死一线,他却因为这味毒的最后一步制药过程不能释手,满身的医学药理用来害了无数的人,却没用来救过一个人的命,包括他的结发妻子。所以当红曲知道当年的缘由之时,不怪她爹也是不可能的,他害的自己的娘亲含恨而终,害的自己甫一出生就没了娘亲。可是怨怪有什么用呢?他毕竟宠了她十几年,让她成了红梅山庄的大小姐,事事为她精打细算,为她谋划人生。当年她娘的死,似乎也是给了他爹不小的打击,从此开始转性,成为了一位典型的慈父形象,像是要把当年欠她们母女的,全都补偿回来。而他当年制成的那味毒药,也被他连方子带成品,一把火烧尽。本来给这得意之作准备的名字,也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从此只有红梅山庄大小姐红曲,再无药毒名红曲。红梅山庄以毒闻名,自然仇家结下了不少,庄主红枫倒也算是有先见之明,怕日后仇家寻上门来,费尽心思为红曲结下了与回春谷谷主的这一门亲事。回春谷与红梅山庄正好相反,以医药闻名天下,但是位置隐蔽,不少求药的人常常无功而返。红枫大概是想着就算有一日红梅山庄被仇家报复了,红曲待在夫家也能安然无恙。可是红枫没想到,还没等到红曲出嫁的日子,红梅山庄就迎来了灭门的祸端。那日红曲在后山的梨树下等了又等,却等来山庄方向的火光漫天,她此生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场大火里尽数湮灭。而她此生所要经历的痛苦磨难,也从这时开始悉数赶来。2当红曲在回春谷即将呆满一年的时候,常蔚找了过来,说要带她离开。红曲看着这个她昔日无比亲近面容无比熟悉的人,思绪百转千回,一时间却说不话来。心里一个念头闪过,突然想到,她为他立的衣冠冢,野草早该有一丈高了。红曲嗫嚅了半晌,终于在嗓子眼儿挤出了几个字:“那日你为何没来赴约?”常蔚低下头,言语中满含歉意:“师傅发现了我要带你私奔的事情,把我关进了密室,等我设法跑出来,山庄已经……”红曲没再说话,一双眼睛却盯着他好久,涣散的瞳孔表示她已经陷入自己的回忆里,常蔚却还是觉得她的目光烫人,让他不由得想要选择忽视。红曲连夜跟着常蔚走出了这个她一年来拼命想要走出去的地方,常蔚来时摸清了地形,没用多久就带她登上了谷口的崖壁。回头,红曲看了一眼这个带给她无数屈辱的地方,夜色笼罩下的回春谷清幽宁静,景色动人,成片的不知名的药材开出的花朵在月光下还依稀可见。红曲神色毫无波澜,却在回身迈步的那一刻,察觉到左胸处微弱的一丝疼痛。就那么一瞬,几乎都不能捕捉到,她没有显露出来,走在常蔚身侧继续赶路。其实不用常蔚去刻意的观察就能发现,红曲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红曲是一个从小被骄纵的大小姐,鲜活生动,对一切充满着好奇,行止由心,不满意爹爹安排的婚事就敢跟人私奔。而现在的红曲,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色彩,表面上看上去是成熟稳重了不少,但其实是内心已经满是绝望,沟壑重重,怎么都填不满了。常蔚虽是看出来了,却依旧像以前一样给她买各种小玩意儿,带她去看各种有意思的戏文皮影。他是带着红曲逃出来的,却好像丝毫不担心回春谷的人追过来,红曲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欣喜雀跃,却到底没有直接拒绝他的好意,所以一路上也过得别有生趣。红曲也不曾问过常蔚到底要去哪里,像是完全信任依赖与他,又像是对这些也完全不上心了。红曲病倒,是在离开回春谷的第五天,明明是已经开春的气节,一场风寒却来势汹汹,怎么都不见好。看着红曲的病情愈发加重,常蔚也只能停下行程,找了一家客栈把她安顿了下来。红曲躺在床上烧的有些神志迷离,常蔚去请大夫也不知去了多久。她其实心里清楚她的这次风寒得归咎于云芝,不久前云芝假意与她起争执借势把她推进了回春谷的寒潭。乍暖还寒的时候,刺骨的潭水一下子有她的皮肤刺入骨子里,冷的她浑身生疼。她并不会水,在这刺骨的寒冷里甚至没有一点点挣扎的能力。意识在渐渐的涣散,她心里没有多大的恐惧,就这样自我放弃地任凭身体一点点沉浸,一点点被这不见底的潭水吞没。身体上方却猛然又扎入一个身影,墨色的衣衫在水里晕开,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入眼就是无边无际的墨色,以及江离那张颜色如玉的脸。那天是江离把她救了上去,她的未婚夫婿,回春谷的谷主。回到岸上,红曲侧眼打量着他,脸上还有水珠顺着他分明的轮廓淌下来,神色是惯常的冰冷,或许只是对她时惯常的冰冷,不再多看她一眼。红曲有些恍惚,方才在水里看到他脸上的紧张,似乎只是她的错觉。红曲陷进了一场梦魇,脑袋里不停的回放的是那日江离在潭中的脸,还有一年前他在那些去而复返的歹人手下救下她的情景。红曲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江离不是这样的,江离冷漠,云芝对自己的各种欺辱,他都冷眼旁观,甚至是刻意偏袒云芝。这两次仅有的对她的恩赐,也不过是出于对她那点仅有的责任。挣扎醒来,身上已是一层薄汗,红曲轻抬眼皮,看见床边立了一道修常的身影,不是求医归来的常蔚,是江离。再次闭上眼,不由自嘲轻嗤一声,江离怎么可能在这里,自己竟这般没有出息连幻觉都是他。她翻了个身,面朝里面的墙壁,却听到身后一阵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红曲双眼蓦然睁开,灵台瞬间清醒过来。有些费力地坐起一点身子,看向江离,他就那样直直立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一双眸子深不见底,看不出意味。“你是来押我回去的吗?”见江离没有开口的意思,红曲率先开口问道,声音因着病气显得有些虚弱。“你的病不能再拖了,一般的大夫救不了你。”饶是这句算是带着关怀意思的言语,在江离口中,也冷的像句不近人情的命令。红曲沉默了半晌,像是仔细考虑了一下利弊,才复又开口道:“让我回去,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红曲,我是在救你,不是在求你。”说出这句话时,江离其实是带着几分怒气的,红曲显然忽视了他的脸色,刚醒来时脸上的潮红褪去,此时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一双带有水气的眼睛盯着她身下的被子,眼神中露着些坚定。“你娶我,我就跟你回去。”“红曲,是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喜欢你?”“你不愿意娶我,为什么要救我?”红曲没有回答,却是反问了一句。“回春谷救了那么多人,难道我都要娶了他们不成吗?”“你既然一而再地救我,又为何放任云芝那样刁难我?不打算娶我,又为什么要把我困在回春谷,不愿意放我自由?江离,你是觉得这样好玩吗?没有那纸婚约,我们便没什么关系,我的死活,你也不用操心。”“红曲,跟我回去。”江离又重说的一次,语气已经没有刚才的冰冷僵硬,带了一丝妥协的意味。红曲没再看他,直接又侧身躺了回去,背对着他,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她的答案。屋里回归了安静,却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僵持,红曲不知又过了多久,当她脑袋昏昏沉沉睡意袭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体一空,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头上传来一声叹气,语气中满是无奈:“我答应你。”红曲窝在江离怀里,眼皮因为发烧带来的困意只能半开,声音也因此软软诺诺的略显慵懒,“江离,我是中毒了吧?”虽然是一个问句,语气却有着几分的笃定。“……嗯,不要担心,不是什么要命的毒,我能医好你。”红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高烧耳朵烧坏了,竟然在江离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温柔宠溺的感觉,她突然想到当日江离在一众仇家手中救下她时,也是带着这样的语气,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别怕,我来接你了……”此时在江离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体温,红曲有一种错觉,好像这样有温度对她好的江离才是真正的江离,那些冰冷只是他的伪装而已。“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娶我呢?”红曲贴着江离的胸膛近似叹息地呢喃,晚风细细把这话语吹散,没有送到要问的人的耳朵里。3红曲再见到江离,已经是他们大婚当日,那日江离把她带回来就离开了,没过多久便来了几个侍女,照顾她的日常起居,每日给她送药。江离还是那个据她于千里之外的江离,那日的一点点温存,或许真的是她的一场梦。婚礼其实可以说的上有些隆重,红曲在台下的宾客中看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这至少能说明江离是对外承认这门亲事的,而不是只走一个形式来糊弄她。透过眼前的红色霞盖,江离的身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红曲把自己的手放到眼前人的掌心,江离的手指纤长,但是却让人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红曲微微低头,没有人能看到她现在的神情,哪怕是江离看到了肯定也会惊异,因为红曲的眼神里,分明有着不该有的欣喜和满足。就当是她自欺欺人吧,她现在不愿去想太多,她就权当此时把手交给他,他们就真的可以携手一生了。不错,红曲喜欢江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明明江离对她,一点都说不上好。或许是一年前他在仇人手里救下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要接她走,获取是在云芝一次次针对时所生出的对他的期待,又或许是那日在寒潭里他把她从绝境里拉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何,就这样喜欢上他了。红曲以为失望多了,也就习惯了,可她还是又一次感到了失望。烛影摇晃的喜房里,红曲没有等来江离,却等来了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她隐隐能猜到,这是她身上的毒发了。调息打坐,用的是江离交给他的心法,也是唯一一个还能证明江离关心过她的证据。红曲刚到回春谷时,江离对她还不是这么冷漠,甚至说的上是有几分体贴的。她心如死灰,不愿开口说话,他就那样陪她枯坐着;她不肯吃饭,他还会有耐心的哄上几句;她身体承受不住晕倒,他为她细心把脉调理,等她身体差不多的时候就教了她这门心法,看来那时起,他就已经知道她中毒了。红曲一个人坐到了天亮,看着那雕刻精致的红烛一点点燃尽,流下的蜡油,像是和了血的眼泪。她不该再有期待的,失望是她自己给自己的。这次她可能真的能死心了。东方吐白,红曲才微微吸了一口气,总算看着像是活了过来,她突然有些后悔那日的决定,她只想着自己孤注一掷以性命威胁江离娶她,却没想考虑自己身上的毒。她不知何时中的也不知何人下的,江离说他能医好多半也是安慰她,不然他早就知道了为何还会看着她身上的毒越来越重。就算江离不喜欢她,红曲还是不愿相信他会冷眼看着自己去死的。红曲忽然觉得自己尤其自私,江离不喜欢她没有什么错,那婚约没有了他爹也能作废,江离几番救她已经仁至义尽,她却利用他对她的那点责任,逼他娶她,成了他的拖累。成亲之后红曲见江离的次数越发的少,她也知道他在刻意的避着她,红曲也没再去招惹他。如今她怎么也算的上是这个谷的女主人,吃穿用度自然和以前不能相提并论。其实也不能说江离以前苛待她,只是云芝把她的侍俾调走,东西扣下,他只是没有阻拦而已。当红曲再见到云芝时,甚至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几日日子过得安稳,她都没有想起她来。原来能让人记住的人,除了深仇大恨,永远都是对自己好的,那些无足轻重的人,因为不在意,容易被遗忘,也就容易被原谅。云芝依旧是鄙夷厌恶的眼神,却没了以前的凌厉,有种色厉内荏的感觉。因为无论江离喜欢谁,红曲现在是他的名义上的妻子,就已经赢了。 “哼!是我小看了你。但是你不要以为谷主娶了你就多沾沾自喜,谷主根本不喜欢你,想必你也知道。“红曲,我告诉你,谷主这次罚我禁闭两个月是因为我做的太过了,不要以为是他对你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我那日推下去的是个卑贱的侍女,结果也是一样的。“你别在这里给我故作清高,你知道吗,我就看不惯你这种谁都不屑入眼的样子,你有什么能耐,以前不过是仗着你父亲,现在也还是仗着你父亲给你的婚约嫁给了谷主,没有他们,你算是那根葱。”身份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以前云芝讽刺她辱骂她,她不回口云芝会感到优越感到一种把她踩在脚下的痛快,现在她不回口,云芝却觉得她在故作清高,越来越生气越来越暴怒。“你说的不错。”红曲轻飘飘的开口,神情却丝毫不变,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不过以前我以为云芝姑娘以前能随意的调走我的侍女,扣下我的东西,还能时不时的找些下人来找我麻烦,这么高的威望,也是得益于你父亲是上任谷主的生死之交,回春谷的唯一长老。原来不是,是我误解云芝姑娘了。”“你……“云芝被她一时噎的说不上话来,甩袖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回敬她一句“红曲,你别太得意!小心有一天摔下来,摔得更惨!”红曲没有理会她的话,也不打算因为之前的事就想方设法报复她,如果她真的时间有限了,不希望最后的精力浪费在这个上面。红曲低头,突然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却是有几分苍然的味道。江离原来罚了她,她真的以为他对云芝的放任是彻底的,对自己的无视也是彻底的,不过就像云芝说的,跟她没关系,只不过是云芝的做法触动了他的底线。红曲抬眼看了看屋外明媚的阳光,心情有些轻松了。因为云芝这么一闹,她对江离的那点愧疚减轻了不少,这一年来,确实是因为未婚妻这个身份,才招致了云芝无端的针对,江离没有干干脆脆的与她断干净,反而把她困在这里,才让她承受了这些莫须有的灾祸。4婚后过了两个月,红曲才知道,最近江离在忙着制药,像是习武的闭关,谁都不能打扰。虽然不想自作多情,但红曲知道,他是在给自己配解药。其实江离是个好人,虽然对着她都是冷冰冰的,但她能看出来他不是个狠心的人,也很有责任和担当,可能对红曲来说,唯一不好的,就是不喜欢她。但这也不是他的错。若她死了也就罢了,若江离真能救了她,那她便离开,放开他。之前江离不让她离开,唯一的理由,也是她的毒而已。红曲就这样静静的等着,可她等来的即不是死亡,也不是解药,而是一场暗杀。当红曲看到近在咫尺的匕首被突然出现的江离堪堪挡住,心里只冒出来一个想法:完了,她欠江离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江离没有伤及要害,但也受了不轻的伤。醒来看到端水进来的红曲,冷声道:“你回去吧,这里有人伺候。”“你是为了救我,这是我该做的。”红曲没有理会他的的话,自顾打湿了帕子要为他擦拭。江离拦住了正要碰到自己额头的手,“红曲,你不用感激我。”“我没有感激你,我是你的妻子,你有义务救我,我也有义务照顾你。”见他不乐意自己碰他,红曲收回手,一双晶莹的眸子看着他,话语里也轻飘飘的,没有几分重量。不得不说,红曲生了一双很美的眼睛,不掺任何杂质,干净的像是一汪清澈透底的湖水,但现在江离发现,红曲这双眼睛不仅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情绪,还有一种魔力,让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江离闭上眼,不再看她,薄唇微掀,话语里带了一丝疲惫:“你当初本就打算逃婚的,可见你也不愿意嫁给我,我不管你现在改变主意是因为云芝的欺负想要出口气还是单纯想要找个依靠,我都可以满足你,保证你一生无虞。可是红曲,我们永远不能像是正常夫妻那样,你明白吗?”“江离,不能像正常夫妻那样也包括,我不能喜欢你吗?”江离猛然睁开眼,眼里满是惊异,或许还有恐惧。却看到红曲眼梢带着些许笑意,嘴角弯成一个戏谑的弧度,看到江离眼中的神情,仿佛恶作剧成功一样笑意更深了些。“你放心吧。”放心,也不知让他放心什么。红曲走到屋门外的时候,听到江离吩咐人把云芝叫来。人在最脆弱的时候自然不想见自己不喜欢的人,想要时时看到心上的人。红曲能感觉到江离对云芝有些不一样,青梅竹马,大概是喜欢的吧,因为喜欢才次次看她欺负自己也不忍责罚。心口一阵刺痛传来,红曲右手抚上胸口,依偎着墙根艰难地迈步。她其实有话想问江离的,问他为什么又能恰好出现在她遇害的地方,一向戒备森严的回春谷怎么会让刺客混进来。回春谷以前也是江湖一个有名的帮派,武功也是说的过去的,怎么拦不住几个区区的刺客。江离没有给她机会,但是也没那么重要了。红曲心口越来越痛,这是毒发了,也不知道江离的解药配出来了没有。意识抽离前的一瞬,红曲还在想,若是她就这样死了,江离为她挡的那一刀可真是不值。红曲睁开眼的时候,被常蔚的目光吓了一个激灵。那就站在她身前,以一种睥睨的姿态看着她,眼里满是杀意。红曲环顾四周是一个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当看到常蔚身后的云芝时,明显感觉到惊讶。“是你把我带出来的?”“是又如何。”“刺客也是你找的?”“是!红曲,我恨你,为什么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我努力了半生的位置,为什么你能嫁给江离,你不仅要霸占他的人,还要抢走他的心!红曲,为了你,他把我逐出了回春谷,不顾我父亲与老谷主的生死情意。为什么,你有什么好?!”云芝越说越激动,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恨意。“够了!你先出去!”常蔚出声打断。“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云芝最后看了一眼红曲,对着常蔚说了一句之后愤愤离开。“你答应了她什么?”面对常蔚,红曲平静了不少。“杀了你。““……”“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要害我满门,为什么要给我下毒?”“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不重要,常蔚,我们欠你什么?”她其实从常蔚活着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红梅山庄易守难攻,还有毒障作护,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那些人根本就到不了山庄门口。如今看到他,只是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而已。面对红曲的诘问,常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呵!欠我什么?你们是不欠我什么,可是你爹欠我父母两条命!”“红曲,你知道你中的什么毒吗?你中的就是红曲,你爹亲手研制的,这个毒害了我爹,还害的我娘殉情,我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可惜你爹弄丢了自己的爱人,我只能给你了。让你也尝尝,不能爱人是什么滋味。”“红曲?”“对,红曲之毒,你想活着,就得断情绝爱,若是平日好好养着,则看不出端倪,一旦动情,毒血攻心。“江离还教了你克制的心法,看来是早就知道了。红曲,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薄情的人,我当初对你那么好,你都没有喜欢上我,答应与我私奔,是想让我带你离开,然后再甩开我是吧?“不过没关系,我办不到的事情,还有别人能办到。其实你应该谢谢我,我让你多活了两天,如果来得及,你或许还能见江离最后一面。”红曲顿生疑惑,有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想坐起身问清楚。突然动作一滞,发现自己的胸口扎着一枚银针。原来,是拿银针封住了她逆流的血。两天?她昏迷了两天?“你让江离过来做什么?”“我也不想让他过来,是他自己找了整整两天。红曲,你说他爱你吗?若我告诉他他的心头血能医你,他会怎么做?”“常蔚,你个疯子!江离没有得罪你!况且他也不会的,他不喜欢我。”“哦?他不喜欢你吗?或许他只是知道你中毒之事,怕你爱上他……”还来不及压下心中起的波澜,红曲听到外面云芝的声音。“谷主!”江离!他来了!来不及细想,怕常蔚刚刚说的话作真,红曲猛然伸手拔了胸口处的银针,动作决绝地,直接忽略了常蔚想要阻拦伸出的手。回过头,看到江离满脸焦急地向她大步走来,红曲微微苦笑,为什么只有在生死关头,她才觉得江离是真实的。江离把她抱在怀里,手抚上她的脉搏,片刻,突然隐忍地颤抖起来,声音跟着也有些颤抖。“红曲……你……”我努力做到不让你喜欢我,却拦不住你喜欢上其他人。“江离,你喜欢我吗?”红曲气息微弱,声音也小的让人辨识不清。“红曲,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回去……”红曲却拦住了江离要抱她起身的动作,手拽住他的衣襟微微仰起头,“江离,你喜欢我吗?”江离这次听清了,动作霎时间顿住,眼中像是有什么化开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加无以言说的悲伤。他一直以为,她是喜欢常蔚的,喜欢他,才为了他再三出走。怕她有有事,才把她困在谷里,明明喜欢,却不敢靠近。云芝找她麻烦,他都不敢为她申辩。她也怕她爱上自己。“江离,你喜欢我吗?最后一次问你了,不要骗我……”红曲的声音里已经满是疲倦,却偏偏语气执着又固执,非要等到答案。江离把脸埋到她的颈间,出口,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我爱你……”红曲觉得颈项间有一丝凉凉的触感,她听到了江离的话,她想张口说点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眼前渐渐模糊,胸口的痛感也越来越淡……江离,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早点遇见你。5红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忘了很多的事。她怎么嫁到回春谷的,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忘了大多。江离告诉她,他们成亲已经一年多了,是因为生了一张大病损耗很大,才让她忘了很多东西。江离对她很好,谷内上下也人人对她很恭敬,唯一让红曲伤心的就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长时间浸淫制毒,让他体内滋生了慢性毒药,日久天长,要了他的命。红梅山庄也就此解散了。红曲虽然伤心,却没有那么接受不了,想来自己病前已经为此伤心过了,适应这个事情几乎没用多长时候。拿着自己刚做成的风筝跑到江离的药房,红曲笑眯眯的问他:“你想和我一起放风筝吗?”江离看到她眼中的笑意,像是万江春水被暖风拂开的阵阵波纹,也不觉莞尔。江离伸手,“过来。”看着天上的纸鸢越来越小,红曲偏头。“江离,你是怎么答应要娶我的,你都没有见过我,万一你不喜欢我呢?”“答应之前,我是见过你的,也知道,我不会不喜欢你。”“哦?”面对红曲疑惑的表情,江离只是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彼时他有性命攸关的要事求见红梅山庄的庄主,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未进入屋内便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眼前的小女子秀眉倒立,满脸怨怪地抱怨:“你撞坏了我的纸鸢!”江离看一眼已经变形的风筝,一时间手足无措,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首次这么狼狈。但这小女子的模样却像是就那样撞到了他的心上。后来红枫提出条件让他娶了自己的女儿,他脑海中映出那个娇俏生动的模样,不加多想,便答应了。红曲看着江离老神在在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当时得知父亲要她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她可是很不乐意的,甚至想要私奔。私奔?红曲突然想到什么般看向江离,“那我那个常蔚师兄呢,以前数他待我最好了,他去哪里了?”若是没有江离,她会喜欢他的吧?他对她那么好,时间久了,肯定会喜欢上他的,所以才敢跟他走。比起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她更愿意嫁给一个自己熟悉了解的人。“他回家了。”“嗯?他家是哪里的?”“我没问过,大概,是很远吧……”江离复又看了看天上只变成一点的风筝,突然想到那日常蔚死前对他的话。他说江离,若不是隔着血海深仇,我不比你喜欢她少一点……————自常蔚记事起,他就知道母亲不快乐,父亲的身边不少女人。多少次从父亲那边回来言笑晏晏,母亲的院子里永远都是死寂。等再大一点,他就明白,父亲不喜欢母亲。可他又有些不明白,既然父亲不喜欢母亲,为什么会娶她,为什么又生下他。六岁那年,外祖家遭难,母亲哭成了泪人,他时常看到父亲在母亲院外站立良久,却一步都没有踏进去。后来,父亲的事多了,他常常带很多人出去,经常好几天不回来,有时候回来,身上也有不知深浅的伤。就这样在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母亲的仇报了。母亲被劫持,可能是最后的那些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狗急跳墙了。那日父亲把母亲救回来后,便整日闭关,谁也不见。众人拦不住,母亲还是闯了进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出来后,两人却一反常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表现这么亲密。他以为母亲终于守得云开了,在她脸上也终于漏出了幸福和满足。但是没多久,父亲便走了。后来父亲的心腹回来,告诉母亲,父亲中了毒,动情即死。常蔚这一生也没有再见到过母亲那样的神情,是自责?绝望?心痛?崩溃?她在口中一遍遍的重复着:“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母亲到底是没有撑过这道坎,他一时间,父母双亡。毒是红梅山庄庄主制的,他就带着这个认知和仇恨长大,成功的以求学的名义混进了山庄。他找到了那味毒药——红曲。看来烧掉都是骗人的,他还是不舍的把自己的心血亲手毁掉。他把毒下到了他唯一的女儿身上,他要让她一步步爱上他,然后再一点点死去。这是她父亲做的孽,她也必须偿还。可他没想到,在这个过程是他先动心了。他几乎是破釜沉舟般把毒也下到了自己身上。其实红曲有解,解药是另一人的毒发之血,所以他和红曲,就只能活一个。他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因为自己身上的毒还未知变数,他有设计了仇人来山庄寻仇。他没想到红曲会答应跟他私奔,但是他也正好借此把她支开,她是他的解药,她得活着,他对自己这样说。可是没想到江离听到消息过来接走了她。一年来,他有很多犹豫,他在想要不要这样放过她,因为时长想念,他身上的毒越来越重,她甚至想,就这样吧,他就这样死了,如果红曲日后爱上一个人,那罪责就是那个人的,他在红曲心中,也还是那个对她好的师兄。可到底不甘心,再见到红曲,他隐约觉得,她心里有人了,等她毒发,他就可以活下去了。江离带她回去他没有阻拦,甚至是刺客都是他串通好云芝安排的,她要做的就是让红曲更加喜欢江离,让她死。这个念头日日充斥在他的脑海里,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疯狂,有时候静下来,却发现心中是苦涩的。可他还是做不到看着她死,云芝把奄奄一息的红曲带出来时,他第一件时就是封了她的穴道给她拖延时间。云芝不解,他只能说还有最后一些话要说,他要让她死的明白。红曲在等江离,其实他无知无觉地也在等江离,江离来了,或许他就可以解脱了。与红曲说的话不是骗他的,他是打算告诉江离心头血可以治好她,他只是想看一看,这个江离有没有比他自己喜欢红曲多一点,为什么红曲就会喜欢他呢?可是红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没有给他伤害她心上人的机会。看着红曲倒在江离怀里,他的心也一阵一阵的疼,他把手划破,鲜血滴在红曲的唇上,鲜艳无比。就让她活着吧,她不欠他什么,是他害了她,又爱上她。到生命的最后他突然发现,比起她不爱他,他更怕她恨他。常蔚自嘲一笑,他这一生,也是如此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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