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似乎太安静了。魂不急不缓地走在林子里,--虽然脚步十分轻忽,但在这落针可闻的林子间依然显得十分响亮。他停在了一颗松树下,夏日灼目,树干在烈日的煎熬下松脂布满躯干,沟壑纵横。树底正燃着不多不少正好10炷香,一半暴露在阳光下,一半隐藏在阴影里,烟际袅袅,徐徐而升,和光线融合在一起。香已经快要烧完
林子似乎太安静了。魂不急不缓地走在林子里,--虽然脚步十分轻忽,但在这落针可闻的林子间依然显得十分响亮。他停在了一颗松树下,夏日灼目,树干在烈日的煎熬下松脂布满躯干,沟壑纵横。树底正燃着不多不少正好10炷香,一半暴露在阳光下,一半隐藏在阴影里,烟际袅袅,徐徐而升,和光线融合在一起。香已经快要烧完,老长的烟灰已经摇摇欲坠。魂停下脚步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太晚了,魂,你可让我好等”。树上传来一阵慵懒的抱怨。“一炷香而已,我要向玄鱼告别”。“一炷香?好好数数,这地上可是整整10炷。”树上的声音轻笑道。“你将十炷香同时点燃,这也算是10炷香的时间么?”魂答道。仰起头看着枝桠上那名紫衫少年。紫衫少年终于把他为了躲避阳光始终眯着的眼睛睁开来,转过头看着站在树下,一脸冰冷的魂。树下的少年一身黑色劲装,长发被一根红丝带系在一起,背后背着一柄暗红色宽头剑刃,面色冷俊,眼神像黑色石头一样坚硬。他不禁轻声笑了一下,又转回头盯着树顶,眯着眼问道:“玄鱼给你的?”魂转过头看了眼系在发梢的红带,开始后悔自己话太多了。魂能做的就是继续往前走,不去理会身后还躺在树枝上的左殇。当魂快要翻过一道山岗的时候回头望去,左殇那身紫衫还在树上飘荡,连带着的还有他那一头白发和悬挂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柄金色的长剑-紫冥。“魂,你可知,此次我俩前去剿灭的大头神,是何等人物?”“不知。”魂不加思索地回答,对身边草里突然出现的左殇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嘿,魂,你这警觉性实是差,若我是一名刺客,此刻我要的恐怕不是你的答案,而是你脑袋--嗯,顺带还有那根发带。”左殇扬起嘴角那一抹似乎永远地挂着的笑容,手里的紫冥掂着魂系着发带的长发。“如果你是一名刺客,那你以后恐怕再也不会知道握剑是什么感觉了。”魂盯着左殇执剑的左臂,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这个大头神三年前开始在西域出现,用刀,凭借一手看不出门路的刀法硬是在西域砍出了一块自己的势力出来,近来野心越来越大,准备向中原和西域的商旅下手,他破坏了组织的规矩,咱们得让他明白组织的规矩。”左殇更多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从一回事马上又说到另一回事,像是在给魂说,又像是在自说自话,因为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手中的紫冥上。魂却是个合适的听众,他仿佛永远没有好奇心,对左殇说一半留一半的话语从不追问,更不会表现出一丝讶异。左殇甚至怀疑魂是不是根本没有魂,或者说永远没有吃惊这种情绪。“那你有几成把握?”魂问道。“若没有七成把握,我是不会来的。”左殇轻笑着说道。“你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你连一成把握都没有”。“你赢了之后,说你当初有十成胜算也不过分”。左殇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有趣,故意拖长了声音答道。“组织可有失过手?”魂反问道。“自然没有。”左殇有些不明白魂的问题怎么转移到组织上了。“那咱们已经赢了。”魂回答道,说完展开鬼步,加速向前疾驰而去。左殇再次追上魂的时候魂正站在路中央,旁边摆着一具尸体,农人衣着,看上去刚刚死去,眼神里还泛着一丝活人对世道的留恋。“你确定这不是一个常人?”。左殇问道。“不会。他会武功,但轻功不是太好。”魂分析道。左殇笑道:“不是他轻功不好,是他轻功及不上你而已。”魂的鬼步身法在江湖上首屈一指,但他这是他第一次外出执行组织任务,便理所当然地觉得所有的人的功夫都应该是自己这个样子——至少也跟组织的其他人差不多——他只是不知道组织的人手论起功夫来无一不是江湖翘楚而已。“想来如此,此人见逃跑无望,便服毒自尽了。”“看来,此次任务并没有十成胜算了呢。”左殇依然保持着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的微笑说道。大头神是一个十足的匪徒,从他的寨子就能看出来。寨子修筑在山腰,大门是用牛角栅栏堆叠起来的路障,两旁甚至还有放哨的箭塔,不过空无一人。成片的石屋分布两旁,一直延伸到最里面山壁处,一间议事厅的模样的建筑,看样子这便是大头神等一众人的总基地了。屋子尽皆简陋,很多屋子前东倒西歪地丢着一些酒坛子,魂不禁十分疑惑,眼前的寨子看不出一丝危险和死亡的味道,倒活像一堆混吃等死的酒鬼晒太阳的好地方。有人发现了寨子门口的两个不速之客,打起了呼哨。一拨接一拨的人像从地下冒出来的鬼魂,出现在两侧屋子前面。看着寨子门口两名少年:一个面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一个杀气腾腾,右手已经伸向身后,时刻要将背后血红的剑刃拨出来大开杀戒。匪徒们大都乜斜着目光,嘴角洋溢着嘲讽的笑容,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两名不知来历的挑战者:敢孤身二人来闯上百人聚集的匪窝,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为了出名连命都不要了,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什么是江湖,那些活在梦里的功成名就和一战成名将成为两名不知深浅的少年人的坟墓。动手总是需要理由,不然会显得非常鲁莽,所以左殇抬起长剑拦住了已经随时准备上去大开杀戒的魂,微微一笑,长声道:‘组织奉命前来找大头神谈些事情,还望诸位将大头神叫将出来,免得伤了和气’。成群的匪徒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哄”地一声笑出声来,有些人甚至笑得倒在地上,不少人笑得喘不过气,口角流出口水也浑然不知,甚至笑到咬牙切齿起来。左殇这一句‘免得伤了和气’似乎成了杀气的催化剂,不少人已经笑得有些狰狞起来,眼光在大门口两个少年身上粗暴地上下打量,仿佛久未进食的饿狼。就在一刹那,笑声蕴量的力量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猛地向门口的两名少年奔涌而至。左殇丝毫不觉诧异,缓缓地从剑鞘里抽出紫冥,直到第一个冲到面前的人死在一道金色剑气之下,眼光仍然放在长剑上,而不是迎面涌来的匪群。一旁早已如在弦之箭的魂却在眨眼之间就已经杀入人群之中。大雨倏忽而至,大风倏忽而起。绵绵不绝涌来的人群像是一群巡游而至的鱼虾,而魂已经迫不及待地刺入其中,黑伤所过之处,鱼群便是一阵阵痛地抽搐,劈、砍、挑、刺、撩、削、割,每一剑都带起一串血珠,魂像永不停歇的机器,奋力地挥出每一剑,砍下每一刀,他像这狂风暴雨中的狂热信徒,唯有杀戮,才能配合这竭尽全力的表演。相比之下,左殇的表演便显得优雅从容许多,他像是不急不缓地老人,对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成竹在胸,紫冥从不在同一个人身上划下第二剑,金色的剑气上下翻飞,将冲到面前的人成片地挡住,没有一个人能够突破这密集的剑网和致命的剑气,淡金色的剑气即使杀死人也不带一丝红光,和魂那边愈发红得耀眼的黑伤形成鲜明的对比。雨在不停地下,血在不停地流。但是成片的匪徒像是已经失去理智,依旧不依不饶地冲上来,仿佛性命本就是一件身外之物,丢掉也毫不可惜一般。直到魂的下一剑劈空。左殇已经收起长剑,仰起头,任由这雨水恣意地在身上冲刷。在他面前,已经倒下了数十个人,而放眼望去,魂已经站在议事厅的尽头,身后是一串尸体铺就的道路。“这场雨,何时能停?”魂向站在寨子门口正闭着眼睛享受雨水的左殇问道。“待敌人的血流干之时。”左殇回答道,睁开眼,往议事厅走去。跟外面磅礴的大雨比起来,一入大厅,仿佛进入了幽冥。雨声刹那间安静下来,不再喧宾夺主,而是默默地成为背景。长廊幽暗深邃,烛火摇摆不定,将硕大的柱子映照得甚至有些扭曲起来。长廊尽头有一团巨大的阴影,跟随着摇曳的烛火一道,起伏不定。魂收起满腔的杀意,并排走在左殇旁边。尽头的黑影越来越大,轮廓开始分明起来。魂甚至有些吃惊,竟然还有人身躯庞大至斯。一幅身躯几将身后一人宽的虎头石座全部掩盖,手臂粗壮宛如婴儿躯干,上身赤裸,浑身布满可怖的伤痕,仿佛挨了千刀万剐一般。“阁下想来便是近来声名显赫的,大头神?”左殇询声道,声音依然不失从容,仿佛此来不是解决麻烦,而是拜访老友一般。阴影下缓缓抬起一张脸来。魂倒吸一口凉气。这张脸像是被开水烫过一般,五官甚至都被抹掉挤弄在一块,一个生锈的铁环从脸颊贯穿出来,两只塌陷的鼻孔里面喷出丝丝白气,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向面前的两们年轻人表露着赤裸裸地杀戮的渴望。左殇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似乎掺杂了一些厌恶。但话还是要说。于是左殇又道:“你最近好像干了不少大事,好生得意,可真是,可喜可贺。”左殇的话不痛不痒,魂握紧了剑柄,准备随时动手。面前的庞然大物对这声恭喜作出的回应是蓦地从身后抽出一柄7尺长的九齿连环大砍刀横扫而来。二人同时拔地而起,后退三尺。左殇身法不如魂,所以不得不将紫冥横在面前,让大砍刀的刀尖从紫冥的剑柄上划过。“哟哟哟,这可不是好的谈判方式啊。”左殇似乎并没有被这一刀吓到,反倒半带讥讽道。很多人在杀死必死之人时总喜欢说很多话,因为成就这种东西要是没人知道,就一点用都没有。左殇不会不明白速战速决的道理,但眼前这个人似乎必然会死在他二人剑下,所以左殇的话格外的多。直到魂悄无声息地从屋顶向着大头神的头电光火石般地劈砍下去。直到黑伤真的砍出了电光火石。魂在砍中对方兵器的瞬间便借力一个迁跃,纵回到左殇侧面——这次配合应该天衣无缝才对。挡住黑伤的是一杆长枪。黑色的阴影下渐渐显现出一个挺拨的身影,头上戴着一顶毡帽,将面容掩藏在毡帽底下,长枪末端的枪头闪着点点银光。魂再次展开鬼步冲了上去。持枪人的身边一时被黑影笼罩。若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看来,将只会看到一片黑影像旋风一样围绕着持枪人旋转,持枪人将手中长枪舞得飞快,只是武器相交迸发的火光星星点点,疾风骤雨一般顷泻在持枪人的周边。魂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严密的枪法。无论他的鬼步有多快,无论他出招的角度有多么阴险,总能被无情地格挡住。持枪人的枪法绵长而周密,仿佛没有漏洞一般。魂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和他硬碰硬地对招,还是在以柔克刚地巧妙化解自己的招式。有时对方的长枪坚硬如铁,有时又绵软扎实,砍下去如同棉花一般,竟然伤不了对方分毫。“停下吧,魂。”一旁旁观许久的左殇终于开口道。空中的黑影像撕碎的布帛一样消失不见,停下来的魂剑头指向持枪人的脖子,离对方只有三寸,这个距离无法再进一步——因为对方的长枪已经刺进魂的胸口一寸有余。“长枪如铁,偏若飞鸿。久仰了,长鸿前辈。”一旁的左殇笑着道,冲持枪者摇摇拱手。长鸿抬抬头,毡帽下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面旁:“组织后继有人。”“过奖了,长鸿前辈。”左殇依然笑容满面:“不知组织这次派我二人前来,究竟是何要事?”“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长鸿收起长枪。“这个自然。”左殇答道。紫冥出鞘,金色的剑气汇聚成一柄巨大地长剑,像离弦利箭一般冲着大头神飞速而去。大头神只来得及抬起手中的大砍刀,然后连带着大砍刀被剑气秀体而过。狰狞的目光变成了难以置信,然后又变成了恐惧。他只能艰难地掉转头,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长鸿,从喉咙里面挣扎出最后一句话:“你……”。继而倒地而亡。魂从走神中回过神来,看着若无其事的左殇,不知道左殇在自己面前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那么,组织这次的任务是?”左殇向长鸿问道。“先好好学习生存之道吧”长鸿的回答飘荡在空中,人却已经往厅外走去,左殇什么也没再问,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嗨,魂,还不跟上么?”走到门口的左殇向还在原地发愣的魂招手道,嘴角又开始扬起若有若无的笑容。魂回过神来,将黑伤收起,跟了上去,并决心,这次再也不会被什么都蒙在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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