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家，但拥有了一套房子并不代表就有了一个家。真正的家，是爱和温暖的存在，而故事里的他们，原本相爱，却因为虚荣，失去了本来可以幸福圆满的机会。

　　我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他们的选择会不同。可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如果……

　　本文是读者倾诉，梅吉整理，为了方便阅读，用了第一人称。

　　讲述人：齐铭，男，30岁

　　01

　　舒玲是我的女友。当年我们就读于同一所大学，我在美术学院的，她在外国语学院，虽然专业不同，但身世禀性却很相似——我们都是单亲家庭，都简单单纯，都热爱艺术，这让我们最终走到了一起。

　　毕业后，我们同居了。她去中学做了老师，我则当起了自由画家。

　　同居1年后年，恋爱的甜蜜慢慢消减，我们之间争吵多了起来，而横亘在我们中间的那条巨大鸿沟就是舒玲的妈妈。

　　我一直称她为丈母娘。据舒玲说，从她记事起。她妈就把为她花的每一分钱全记了来。而且她妈对她和弟弟小虎的唯一要求就是好好读书，然后让她去找个有钱男人，让小虎去找个有钱女人。她肯花钱让舒玲去学钢琴，也就是为了让她找男人时多个资本。

　　舒玲说她妈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因为我没钱，家里也一穷二白，根本不符合她的要求，所以我们恋爱的事她一直没有告诉丈母娘。每次丈母娘打电话过来追问舒玲有没有找到“合格”的男朋友时，我只能屏声静气。

　　舒玲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她爸在她读小学的时候和一个女人去了广东，再也没回来，是她妈一个人把她和弟弟拉扯大的。在她老家，她爸的事尽人皆知，这让她妈倍觉耻辱，再加上生活的压力，导致她的性格变得格外乖张，除了工作，不和任何人来往，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孩子们身上。

　　舒玲说有天她和弟弟放学回来发现妈妈不在家，找来找去也找不到，那天狂风暴雪，路上行人都没有。他们只能眼巴巴在门口等着，一直到了晚上七八点，才发现远处街道走来一个人，对方背着一大袋东西，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她和弟弟赶紧跑过去，发现正是妈妈。原来她下班之后还去进货，没想到雪越来越大，公交全部停运，她只能一步一步走回来。

　　丈母娘如此卖命，对一双儿女的期望和要求自然极高。她晚上做完家务，唯一的娱乐就是陪他们看书。所以在舒玲和小虎的成长里，他们没朋友，没玩具，没童年……

　　舒玲和我说这些时，我实在无法理解。我也是单亲家庭，可是我妈妈对我就很好，这个时候我除了庆幸自己有个好妈妈，更多的是心疼舒玲。

　　舒玲对丈母娘的态度很矛盾，有时候心疼，有时候又憎恨。她说我们结婚后，她一定不会让母亲过来一起住。她害怕她，“我可以给她钱，可以隔三差五的去看她，可以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但我就不愿意和她住在一起，这个老太太她对我是好，但我情愿她没有对我这么好过，她的爱就像是一条枷锁，让人喘不过气来，每次想到她，我的脑袋都大了。”

　　她又对我说：“还有你妈也不能过来住，我害怕老一辈的人，你如果不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不嫁给你！”

　　我哈哈大笑：“我妈可是好人，绝不会像丈母娘那样！”她生气了：“不行，就是不行！”我心想还不知猴年马月的事呢，况且我妈那么通情达理，舒玲肯定会喜欢，便向她保证，决不让我妈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02

　　有天晚上，丈母娘给舒玲打电话，说这个周末要过来。听此消息，我和舒玲都慌了，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我去朋友家躲几天，再把我的所有东西都藏到柜子里。

　　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我的手机响了，舒玲说：“你过来一下吧，我妈要见你。”

　　我感到大事不好……

　　进门之后，我看见藏在床底下的箱子躺在了客厅里，拉链全部打开，里面我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叹了口气，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老猎手啊。舒玲萎缩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低头不语，再看丈母娘端坐在沙发上，神情威严，目光如炬，显得无比的高大，我那可怜的自信顿时全消，挤出个笑脸上前去打招呼，丈母娘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给我赐了个座，然后开始了对我的审问。

　　在知道我收入很低，又不稳定，家里只有开裁缝店的母亲时，丈母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连珠炮般的问我，你准备拿什么买房子？准备拿什么和舒玲结婚？我直言还没有考虑过结婚和买房这个问题，她大怒，说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和她住在一起，她是一个女孩子，你考虑过她的将来吗？你还是个男人吗？

　　她咄咄逼人，我和舒玲毫无还手之力，现在把房子买下，这不是痴人说梦话吗？我不是痴人，也不会说梦话，所以干脆就不说话，而舒玲则默无声息的哭了起来。

　　丈母娘大怒，她踩着椅子，猛地跳上窗台，大叫道：“你们今天要是不分手，我就死给你们看！”

　　我和舒玲大惊失色，赶紧过去拉她，她威胁我们：“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又对着舒玲说：“你要我还是要他？”

　　我们这是五楼，她稍一闪失，必将丧命。此刻丈母娘紧紧扶着墙壁，脸色苍白，情绪激动，我和舒玲一时间手足无措，舒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妈，你快下来……我听你的……我们分手！”

　　人有时真是奇妙的动物，总要失去后才懂珍惜，总是独处时才会有疼痛的感觉，我对舒玲大致就是如此。我本以为分手对我来说，应该不是多难迈过去的坎，事实证明我错了，离开舒玲后，我才发现她在我生命里是多么的重要，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她。

　　03

　　九月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一个快递，我打开包装，是个蛋糕，上面的字迹告诉我，是舒玲送给我的，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立刻给她打电话，说蛋糕收到了，谢谢她。

　　那晚正下着雨，风也很大。我房间的信号不是很好，所以打电话一般都是靠近窗户，我突然发现楼下的大树旁有个身影很像舒玲，她正朝我这边看呢。我朝她挥挥手，在电话里问道，是你吗？她哭了起来。我立刻冲下楼去，她浑身湿透了，面色苍白，看到我她大哭起来，我心底里所有的怜爱都被她调动了起来，也不去问她出了什么事，不顾一切的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呜呜地叫道：“我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能不要我……”

　　我也哭了起来，所有的坚持在那一刻都功亏一篑。

　　我和舒玲复合了。我们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真是难以言表。

　　为了能真正跟舒玲在一起，为了能达到丈母娘的要求早日买房，我暂时放弃了我的理想，在朋友的介绍下进了广告公司。舒玲则在工作之余找了一份酒店弹钢琴的兼职，我们省吃俭用，努力生活。

　　因为工作努力，我接到越来越多的单子，半年后就升职加薪。在我有了一点钱之后，我对舒玲也大方了起来，她也慢慢接受了，并且渐渐的很喜欢这种打扮自己的感觉，看着她越来越美丽出挑，我也很有成就感。

　　有一次她把我介绍给她的一个同事，竟然很高调的宣布我在开公司，自己做老板什么的，我很吃惊，我心目中的舒玲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还有一天她居然和我说，你去学开车吧，到时候我们可以先买一辆车开开，我的好多同事都有车。

　　我很吃惊，说我们哪里来的钱去买车？她说等你学会开车我们借辆车开回去，我妈那个势力的人，肯定会觉得有面子，我们再把现在的情况吹嘘一番，她绝对就不会反对了。我们不可能一直骗下去，总要面对她的，房子暂时买不下来，靠这个也能忽悠她一段时间。她说的似乎也对，我就去报了一个班，但我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舒玲有点变了。

　　04

　　大约一年后，丈母娘通过各种途径知道，舒玲依然跟我在一起，她很生气。我只好印了盒头衔很高的名片，借了辆车，带舒玲回家，看见我穿着西装开着本田雅阁，丈母娘的脸色温和了一些，但还是很强硬地说我不管你现在事业做得怎么样，年底必须买房，我硬着头皮答应，嗯……年底买房。

　　转眼到了年底，尽管我们已经拼了老命，但存款上的数字离首付还差一截，丈母娘不停地打电话问我们房子看得怎么样了，这导致我们的谎言越来越多，一天晚上舒玲犹犹豫豫的和我说，要不我们问你妈借一点钱吧，以后等我们有钱了，一定还给她！以前舒玲也和我说过一次这个问题，但被我冷冷否决，而这次，我沉默不语。

　　舒玲第一次和我说要向我妈妈借钱的时候，我很不高兴。我妈一辈子并没有太多积蓄，而且她身体又不太好，我工作了都还没有回报她，现在还去问她要钱，这叫我如何能够接受，就严厉的拒绝了她。她便嚷嚷着妈妈给儿子买房子是天经地义什么的，那次我对她发了脾气，从那之后舒玲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现在她再次提起，也确实是情势危急，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说让我再想想办法吧。

　　谁知道第二天晚上妈妈竟然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买房子钱不够，我赶紧否认，她说她都知道了，要我这个周末和舒玲一起回家一次，她要和我们谈谈，顺便帮我想想办法。等到舒玲回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她给我妈妈打的电话，我本来想骂她的，但想一想，还是算了。

　　周末我和舒玲回了我家，这是我第二次带舒玲过来，妈妈本来就很喜欢她，这次知道我们要结婚了，更是对她很热情。她详细的问了结婚买房子的事情，问我们还缺多少钱，看着她比上次回来时更加苍老，我真的开不了口，最后还是舒玲说的。

　　大概十天后，妈妈来了，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像是逃难的灾民。我很诧异，问她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她笑着说我把镇上的房子卖了，要过来和你一起住，我心里一痛，就都明白了，她颤巍巍的递给我一个存折，和我说这些主要是卖房子的钱，还有一些是平时攒下来的。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妈妈叹了口气，说她老了，帮不了太多的忙，而且一个人住心里空荡荡的，这次把房子卖了，也算是断了自己的后路，她又讨好的对舒玲笑笑：“你们放心，妈妈不会来白吃白住的，过几天，妈妈就去找找我们家隔壁的周阿姨，让她帮我介绍一份工作，她在这里帮人做钟点工，听说收入不错。"

　　听她这么一说，我立即反对，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上睡觉的时候，舒玲突然问我：“你家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亲戚？”

　　我想了下，我家的亲戚本来就不多，而且还因我家太穷，并没有多少人愿意与我们来往，妈妈又是个极自尊之人，更不会主动去攀附。

　　听我这么一说，舒玲有些沉默，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妈以后真的要和我们一起长住了吗？”

　　敢情她转弯抹角是要来问这个问题的，我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厉声质问她：“你什么意思？她为了我们，房子都卖了，不住这里住哪里？你想让她去哪里住？”

　　看我如此火大，舒玲不敢多言，狡辩道：“你凶什么凶，我只是随便说说，我是怕她会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我正要继续批判她，妈妈在隔壁轻轻咳嗽了一声，她还没有睡着，我不想惊到她，就转过身去不理舒玲，她见我不理她，也愤而转身。

　　05

　　妈妈安顿下来之后，还是背着我们去找了一份家政钟点工的工作，虽然我百般阻拦，她就是不肯放弃，说我们现在需要钱，她也闲不住，并且自从妈妈来后便包了家中所有的家务变得更加忙碌。

　　这期间我意外的被公司派到外地出了趟差，大概一月底的某个晚上，舒玲给我打电话，她慌慌张张的问我，我妈有没有联系我。

　　我说我在出差，她联系我干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焦急的说你妈不见了，昨晚就没有回来。

　　我一听就急了，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她昨晚下班回来发现我妈不在家，还以为她住在了做钟点工的那户人家，可是今天晚上她还是没有回来，她担心会出什么事的，就跑到那家去问，可是他们说我妈都两天没去了，还问她我妈怎么了呢。

　　我的脑袋一下就大了，我们找遍了附近的街区，又去老家问了每一个邻居，我家的老房子早就住进了新人，他们都摇头说没有见过我妈。

　　我们又去了警 察局、报社以及电视台，可一无所获。

　　我因为一直请假，公司那边又在催我回去上班，我快要崩溃了，只得辞职，整天满大街的去张贴寻人启事，任何一个疑似线索，我都会不顾一切的去打听。我不相信妈妈不会回来了，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仍一无所获，我开始慢慢的绝望，.

　　终于有一天，我的精神和体力都彻底崩溃了，眼睛一黑晕在了街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头痛欲裂，医生告诉我，我的神经出了问题，需要长期吃药来辅助治疗，我苦笑了一下，心想怎么没有失忆或死掉呢，那就一了百了了。

　　06

　　我慢慢静了下来，我开始仔细的思考一个问题。妈妈不疯不傻，要是真的走丢了，不会给我打电话吗？即使她记不住我的电话号码，她不会去找警察吗？越想越觉得有问题，突然想起舒玲曾经说过，她不愿意和老人一起住，甚至她妈也不行，而且上次我妈过来的时候，她不也表现出了很抗拒的心理了吗？

　　我在心里打了个冷战，黑着脸问她，是不是她对妈妈说了什么话把她逼走的，她哭着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可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我瞬间怒发冲冠，重重的扇了她一个耳光，问她为什么，到底都对我妈妈说了点什么，她还是什么都不说，我彻底疯了，大叫着要她滚，我再也不要见到她。

　　她哭着跑了出去。我多么希望她开口说她没有这么做啊，可是她一句辩解都没有，我的心被撕裂了。

　　我无数次地在梦里梦见妈妈回来了，但现实是，一年，两年，五年，我从一个普通的职员做到设计总监，再后来我辞职了，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车子，妈妈却依然没有找回来。

　　我从未放弃过寻找我的母亲，可是我母亲却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至于舒玲，在那天后我再没有见过她，五年后的一天偶遇舒玲的弟弟，他告诉我他姐姐后来嫁给了他母亲看中的男人，可悲的是那个看似斯文的男人是个家庭暴力的爱好者，他不断地用各种方法虐待舒玲，舒玲为了维持表面的婚姻和自己母亲的虚荣始终假装幸福。

　　现在，我住在宽阔的新房里，仍旧不断地寻找我的母亲，但从我母亲失踪的那一刻起，我的春天不再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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