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美好,装进我的瓶子。贰瓶子让我陪你很久很久文岁岁生1冬日里灰蒙沉寂,尤显得海棠红艳可人。海棠本不应是这个时节的东西,只由着珑安喜欢,便生了火盆子捂着,这才能开得这般枝繁叶茂。孟珑安端坐于镜前,镜子里映出的人儿白着张脸,眼睛、鼻子、嘴,清清秀秀的,灵透得很。檀木的
把你的美好,装进我的瓶子。
贰 瓶 子让我陪你很久很久文/ 岁岁生
1冬日里灰蒙沉寂,尤显得海棠红艳可人。
海棠本不应是这个时节的东西,只由着珑安喜欢,便生了火盆子捂着,这才能开得这般枝繁叶茂。
孟珑安端坐于镜前,镜子里映出的人儿白着张脸,眼睛、鼻子、嘴,清清秀秀的,灵透得很。
檀木的梳子上雕了花,握在手里硌得有些疼,青丝散着,油亮乌黑,一梳子下去,顺溜得很。
“珑安,准备着,该你了。”连叔掀了帘子,探头道。
珑安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抬手轻扫峨眉,脂粉映面,妆成。再看一眼镜中人,再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珑安是这梨园里头最出名的角儿,天生一副好嗓子,凭着一曲《西厢》唱响了名头。
在这红湘楼里,只要是她孟珑安的场,就没有空着的座儿。听得懂戏的,听她一副好嗓子,看她一身腰肢软。听不懂戏的,看她面容姣姣,也算是值回票价。
珑安不在意这些个人存的什么心思,她只管唱她的戏,唱《西厢》、唱《牡丹》,唱一出出爱别离,唱一次次不思量。
她是那戏里人,戏外人的心思从不与她相关。一曲罢了,台上的人谢幕,台下的人叫好,曲终人散,再无其他。
孟珑安抬眼,忽地对上一双含笑的眼,那笑里,三分戏谑,七分打探。她一愣,匆匆转身离场。
多久了?那双眼睛,她不记得了。她问连叔:“台下那穿着军装的男人是谁?”
连叔一怔,细细思索一会儿,笑道:“姑娘说的可是程长官?”
“程长官?”
“是了,程晋,程长官。他三月前才调来桐城,是这儿的指挥,程晋。”
2“程晋。”
孟珑安对着面前的铜花镜,卸去脸上的油彩,心里默念一遍。
三个月前,是了,是三个月。那双眼睛,是三个月前出现的,只要有她,是每场都在的。
他不似旁人,一曲终了便各自离场。他从不急着走,就在那安静地坐着,轻呷一口清茶,在蜂拥离场的人群里,身姿挺拔。像是专在那等她的抬眸,对上了,也不慌张闪躲,大方送上一个笑。
三个月,回回如此。两个人似乎产生了一点什么奇妙的默契,隐隐约约,若隐若现,却谁也不去打破那层纱。
好容易得一日闲暇,珑安粉黛未施,着一身素白坐于窗前,乌丝散着未束,闲散地垂在胸前,黑白相映,别添一丝韵味。
外边的海棠依旧开着,红艳得紧。
“孟小姐真真好雅兴,这冬日里的海棠花着实别致。”
珑安也不回头去看,只低头轻笑一声,道:“程长官今日如何不去听戏,跑到我这后台来?”
程晋笑着,军靴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吱吱响:“姑娘不登台,程某人自然失了听戏的趣儿。索性到这后台来,竟有幸见得姑娘芳容。”
“哦?”珑安站起身,缓步踱到程晋面前,“那不知程长官找小女子所谓何事?”
见惯了珑安戏里的样子,程晋心中着实一惊,眼前的这个女子,纤弱单薄,却有一身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屏息。
素净的一张脸上,嘴巴、鼻子、眉毛皆只是清秀,独独一双眼睛,如秋水寒潭,黝黑深沉,像是要将人整个儿吸进去,仿佛在这双眼睛面前,没有什么秘密可遁形。
程晋仅一瞬便回过神来,伸手顺过珑安的一段头发,轻笑一声:“玲珑骰子安红豆,孟小姐,你可认得顾淮?”
顾淮,顾淮!
孟珑安猛地睁大眼睛,盯住程晋似笑非笑的脸:“你是谁?”
3乱世里的人是没有安生日子好过的。就算她孟家是个大户,一场战火下来楼塌也不过是顷刻之间。孟府大小姐又算得了什么呢。
孟珑安流走在街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亦不知道她孤身一个,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街上满是往来逃难的,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便再没了知觉。
珑安在一间屋子里醒过来,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除了床,只是一张桌子椅子和一个很大的柜子。
椅子上坐着个人,见珑安醒了起身递了个水囊给她:“喝点吧。你昏睡太久了。”
珑安欲张口言谢,嗓子却沙哑得出不了声儿,只得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润了润。再抬头,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极温润的眉眼,笑意盈盈地着看她。
孟珑安低下头,看见了他身上的军装。
“你可有个去处?”那男人开口。
孟珑安摇摇头:“爹娘不在了,便再没了去处。”
“那你可信得过我?”孟珑安抬头看他,男人逆光站着,看不清面容,阴影映在她身上。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像是着了什么魔一般。她点点头,觉得可以信任他。
那男人像是意料之中,朝她走近一些,微微俯下身子,对她露出个笑,说:“孟小姐,在下顾淮。”
“顾……淮?”
“是,顾淮。”
4顾淮带着孟珑安来了这红湘楼,叮嘱了连叔要好好照顾她。孟珑安盯着顾淮,她想问问他,他到底是谁。她想问问他,这儿是什么地方。
她想问的有很多,可是一看见顾淮那温柔的笑容,便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那便这样吧。”珑安望着顾淮,心中这样想着。
不知何时,她一见顾淮就心中一阵悸动。想多与他说上几句,想多看他笑上几次,仿佛这样,她就能多开心好几天。
顾淮把孟珑安托给了连叔。临走前,男人又扬起了温暖的笑意,对珑安说:“你且先在这儿住着,待国家安定,战乱平息,我便回来。届时,别来无恙,再续前缘。”
珑安闪着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点头说了声“好”。
自此后,顾淮便再也没出现过。连叔本想着让珑安在这园子里帮着打打下手,也算是有些个活干。
却不曾想,珑安有副好嗓子。在园子里学学看看,那些个曲子便已将会了个七七八八。
曲子一支支唱着,倒也不算太过寂寞。闲时便一个人呆坐着,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孟府里孟大小姐的日子,流亡的日子,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她想的很多,可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珑安在这红湘楼待到第三年第一次登台,声名鹊起。
从此,这世间再无孟府小姐孟珑安,有的只是红湘楼名角儿孟珑安。
5孟珑安轻声问道:“他如今在哪儿?”
程晋轻笑一声,缓缓在屋子里踱步,皮质的军靴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节奏:“他死了。”
孟珑安一滞,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时之间几乎要忘了怎么呼吸,程晋的声音幽幽的轻轻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三个月前,他死了。”
孟珑安阖上眼,眉目紧缩,良久才睁开眼,直直对上程晋的眸子,极力隐忍着自己的颤抖,轻轻启声:“那么,你找我做什么?”
程晋敛了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玉簪子,抬手将珑安的头发绾成一个髻,沉声道:“我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谁?”
“宁王爷。”
“为何杀他?我又如何能杀得了他?”珑安拾起刚掉落的绢花。
程晋没再说话。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一身素衣纤尘不染,长发未束垂于腰间,显得身形格外单薄,一双眼睛却是极尽淡漠。
他本以为这是个寻常普通的任务,可突然,女子这样婷婷立于他的面前,他却看不透了。
……
抬手画峨眉,覆手拟红妆,珑安缓缓阖上眼,脑中又想起程晋那张脸。她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可是,她得这样做。
“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锣鼓声起,弦笛并齐,这一曲戏唱响了,她孟珑安便不再只是孟珑安了。
“好!好啊!”一曲罢了,台下梳着辫子的男人起身叫好,穿一身马褂长袍,白净的脸上一双眼睛倒是极亮,吊梢丹凤,眯笑着瞧着你的时候,总能让人想到狐狸。珑安心下了然,这人便是宁王爷。
乱世之乱,乱于一山不容二虎。若是一个山头出了两个王,难免会起了争执。
宁王爷,谁也不知他是个什么王爷,谁也不知他这个王爷是哪儿来的。
但他就成了王爷,若是他只安安稳稳做个挂名王爷倒也碍不着谁的什么事儿,但坏就坏在了他有了王爷的气派,还有了王爷的野心。但是已经剪掉的辫子,怎么能够再接回去。
珑安唱罢退场,宁王爷伸手拦住去路,调笑道:“听闻红湘楼孟姑娘是这桐城出了名的角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宁王眯缝着眼上下打量珑安,珑安抬头望一眼,轻易找到隐在人群里的程晋,程晋也是看着她,只端起杯子,轻呷了口茶。珑安收回神来,俯俯身,笑道:“多谢王爷谬赞。”
宁王见她如此,笑容更甚:“不知孟姑娘可否赏脸到我宁王府一会?姑娘的戏本王着实喜欢得紧,想让姑娘为本王再唱一支可好?”
珑安低着头,依旧是淡淡应答:“王爷抬爱,只是珑安才罢了一曲,再唱只怕坏了王爷的兴,不如王爷改日再来这园子里。珑安定叫王爷尽兴。”
“哦?”宁王收了笑,微微皱了眉,“这么说,孟姑娘是不愿答应本王的邀请咯?”
珑安立在台上进退不得,台下的其他人亦是大气不敢出一个。
“王爷何苦为难她。”程晋起身朝前走来,走至宁王身边,“不过是支曲子,叫了旁人来唱也是一样的。”
宁王回头看他一眼,一双眼睛上下一扫,细打量一番,轻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程长官。程长官好兴致,也来听戏?”
程晋微微笑着,拱手向宁王作揖:“王爷千岁。”
再扭头看一眼孟珑安,珑安轻皱了一下眉头,她看不懂他的眼神,她从来都看不透这个人。
“这儿可是梨园,有的是会唱曲儿的,干什么非得她呢。王爷想听,叫换一个人来给王爷唱便是了。”程晋挥挥手示意珑安下台,说着就要换人来演。
“站住。”宁王彻底收了脸上的笑意,给了个眼神到身旁的侍卫,那人立即拦住珑安。宁王冷声对着程晋,“若是本王今天还非她不可了呢?程长官又打算如何啊?”
“王爷说笑了。”程晋轻轻踱两步,对上宁王,将珑安护至身后,笑道,“我又能做什么能?只不过这孟姑娘看起来并不情愿,王爷总不能强求吧。”
这般话一出口便是摆明了与他作对,珑安微微蹙眉,眼神中带一点疑问。
程晋不去理会珑安的担忧,脸上带着他一贯的笑容,温润和善却又冷漠疏离,只是笔挺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宁王。
宁王的面色阴翳,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好强行将人带走,冷哼一声:“孟小姐果然非同凡响,有程长官做护花使者,倒让本王看着像个罪人了。罢了,既然孟小姐今日不便——”
宁王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神暗暗看向程晋:“那我们便改日再约。走!”
孟珑安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僵直地站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待宁王出了园子才觉得那紧悬着的心有些放下。她抬头看了程晋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回到后台。
程晋跟着她入了后台,倒了杯水递给珑安。珑安接下,垂着眼帘,不去看他,指腹摩挲着杯壁,触感有些微微的冰凉。
“你不该拦他,他要带我回去,而我要杀了他,这才是我们的任务,不是吗?”珑安轻呷一口茶,幽幽开口。
程晋缓缓踱步,在孟珑安边上坐定,伸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的吹去热气,一举一动都是从容不迫。
“那么你觉得若今天跟着他走了,你有几成把握能杀得了他?”
孟珑安没有再说话,她确实没有把握,她不知道如果今天宁王真的将她带出这个梨园,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一直说服自己,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当是报了顾淮当年的救命之恩。可今天,当宁王真的开口要将她带走时,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在发冷,且不能自己地颤抖。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珑安还是垂着头,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
“顾淮……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呵。”程晋轻笑一声,很是轻蔑的样子,“怎么死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是在刀口上舔血过生活,怎么死的重要吗?一颗子弹就足够要命了。”
孟珑安轻轻点了点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当初他说顾淮死于战乱,生前唯一的希冀就是愿家国安定。为了顾淮,她允了这场刺杀。如果这次能够了结顾淮生前愿,那她愿意做。
程晋看她一眼,像是在想些什么,却还是叹了口气,只说一句:“你先好好歇息,今日宁王被驳了面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罢起身,抬脚要走。
“程晋——”孟珑安叫住他,抬头望他,问道,“我也会死吗?”
程晋顿住脚步,他看着孟珑安的一双秋水,神情复杂,良久才开口:“我不知道,珑安,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死在哪里。”
也是,这样的时局里,谁不是自身难保呢。生死啊,人生最是难预料。珑安轻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幼稚。
程晋蹙眉,在原地顿足良久,终是回过头来,轻轻拥住珑安单薄的肩膀,他能感觉到珑安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
程晋低哑的声音在珑安耳边响起:“不要怕,我会护着你的。”
珑安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男人有种莫名的力量,让她感到心安。珑安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是对是错,但她还是缓缓伸出手,去迎合这个温暖的拥抱。
她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安宁了,一时间有些不忍心放开手。
6程晋没有说错,宁王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冷了脸子又怎么会甘心呢。他没有等到珑安第二次上场,直接派了人来接。派来的那老仆就静立在一旁:“孟姑娘,请吧。”
孟珑安也不多言,只从首饰盒中取出一只碧玉的簪子插在髻上。镜中人一身素白,粉黛未施,孟珑安看着自己有些惨白的面颊,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施施然跟着他上了轿。
宁王府很大,在西式洋房遍地而起的桐城,宁王府还是按着正规王爷的格局建的,到底是几进几出的院子珑安不知道,反正她落了轿,由着领路的老仆走了许久。
那老仆领着她走到一处水榭,宁王端端地坐在亭中。
宁王爷斜倚在栏上,顺手就从小盏中抓一把鱼食撒在湖面上。
金色的锦鲤围过来,不停翻涌,溅起的水花映着水光,粼粼的好看得紧。
珑安只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垂首轻轻施一个礼:“宁王安好。”
“孟姑娘。”宁王爷随手放下小盏,笑容满面,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的样子,摆摆手示意珑安坐下。
珑安没有动,依旧是温顺地站着。
“哦?”宁王爷见他不动,脸上的笑容浅了些,端起桌上的茶喝一口,淡淡开口道,“福安,把人带上来吧。”
那老仆福了福身子,应声是,转身带上一个人来。那人被五花大绑着,头上蒙了布。
宁王轻轻颔首示意,福安揭下蒙在那人脸上的布,孟珑安看清那人的脸,兀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是程晋!
程晋眯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珑安,直直地盯住她。珑安看见他脸颊青了一块。
宁王勾了嘴角幽幽地站起来:“程长官,本王一向是好客的,程长官来访本王又怎么会亏待了呢,但是程长官如今这做法,却着实让本王费解。”
宁王负手慢悠悠踱步道珑安身旁:“哦,上次在红湘楼见面,程长官似乎对孟姑娘很是感兴趣,该不会是因着本王今日邀孟姑娘来王府唱曲,所以才一块儿跟着过来了?”
冬日里头难得的艳阳天,和风旭日,却激起孟珑安一身冷汗。她沉默着,程晋也不说话,他们两个都知道,程晋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宁王轻笑一声:“若是如此,那程长官也是太见外了,封一张拜帖来本王自然是欢迎的,程长官又何必翻墙呢。”
“宁王爷。”孟珑安强扯出个笑,垂首轻声道,“既是请我来唱曲儿的,那便开场吧,再晚些日头落了,就该起风了。”
宁王点点头:“孟姑娘说的是,好戏该开场了。程长官宽宏大量,如不嫌弃本王招待不周便一起吧。来人,松绑。”
为了请珑安来唱曲,王府的准备很是周全,台班子一一都早备好了。弦笙一起,泪落西厢。
珑安开了嗓子,她不知道为什么程晋会出现在宁王府,更看不懂宁王的笑面后到底藏的什么心思。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浮沉随浪,让她搞不清方向。
“不见时准备着千言万语,得相逢都变作短叹长吁。他急嚷嚷却才来,我羞答答怎生觑,将腹中愁恰待申诉,及至相逢一句也无,只道个‘先生,万安!’”珑安轻摆水袖,腰身细软,一双眼睛通红,死死望着程晋。
程晋端正坐着,看着孟珑安声嘶力竭的唱着,眉头紧锁不曾松开。
一曲唱罢,弦断绝,老仆福安猛地一下扑向宁王。宁王一把拉住珑安挡在身前,袖内旋出把匕首紧紧贴着珑安的脖子,冷哼一声:“好个内线,还真骗过我了。可是程长官,你也不要太得意,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我也绝不会一个人下黄泉!”
孟珑安可以感觉道匕首冰凉的触感,贴着脖子,只要她稍一扭头,温热的鲜血就会从她的脖子里喷涌而出。
福安举着枪,一双眼睛紧盯着孟珑安和宁王爷,手中的枪口黑洞洞的,直直指向珑安。
程晋见福安扣动扳机,哑声冲福安喊了一句:“老福!住手!。”
福安举着的枪没有放下:“程长官,你的任务是杀了这个贼王爷,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程晋眉头紧锁:“我知道我的身份,也请你记住你的身份,我以长官的身份命令你不许开枪!”
“哈哈哈哈哈——”宁王的匕首抵着珑安的脖子,笑得很是猖狂,“看不出程长官还是个痴情种。你说我要是杀了她,这颗子弹是不是马上就得穿过我的脑袋啊?”
刀架在脖子上,冰凉冰凉的,珑安一动不动,任由宁王拿自己做人质。
她好像忽然就想通了,这乱世里,又有谁是孑然一身的呢?
这个世道就是偌大的一局棋,谁也不知道操棋的人是谁,她不过是这棋上的一枚子,程晋也是,宁王亦是。这局棋是谁输谁赢,都与这棋子没有干系,不过都是痴念罢了。
“可笑,真的是可笑。”珑安扯开嘴角冷冷笑出声。
程晋看她一眼,神情复杂,是他将珑安领进这个麻烦里,又是他亲手搅浑了这潭水,弄得如今这副场面。
珑安笑得很凄凉,笑得宁王很是不安,他手中的匕首更紧一些,珑安本就穿得素白,洇出的小血珠印在白色的衣服上更是刺眼。
福安见状猛一个步子冲上去打中宁王的手腕,“铛”的一声匕首掉到地上,宁王吃痛,松开手,珑安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砰!”
“程晋——”
7突然间,都安静下来,身子变得很轻,程晋听到珑安在叫他的名字,有人将他的身子扶起来,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他脸上,又顺着脸颊滑下去。一切都好像很不真实。
珑安跌倒在地,程晋举枪要杀宁王,宁王反扑过去要夺枪,福安前来相助,三人争执扭打作一团,不知道是谁扣动的扳机,子弹出膛。福安转手,枪口抵着宁王的胸口,“砰”,两具身体缓缓倒下。
珑安没有太多时间来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程晋倒在眼前,鲜红的血从他身体里流出来。
她颤抖地伸出手,扶起他:“程晋,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醒醒!程晋!”
她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泪水从眼眶里流出,什么都看不真切。
程晋听见珑安的声音,觉得有些晕,但还是强撑开眼睛。珑安在哭,他想为她擦一擦泪水,却怎么也抬不动手。
“珑安,你不要哭。”
珑安泪眼朦胧,说不出其他话,只一个劲地喊他的名字:“程晋,程晋,你不要死,不要死啊!程晋!”
程晋扯扯嘴角,像是想要笑,强撑起些力气,颤巍巍抬手,拂去珑安脸上的泪,说:“珑安,对不起……”
枉他自认为算准了一切,却唯独算错了自己的凉薄。孟珑安,这个女子什么时候让他起了恻隐之心的呢?程晋想不起来了。他只是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看着眼前人。
那笑中,有愧疚,有自嘲,有后悔……
用尽了强撑起的最后一丝力气,珑安看着怀里的人阖上眼,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程晋!”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那么多的人,他们针锋相对,以命相搏。珑安倒在地上,冷眼看着这样一场闹剧。
她觉得这些人真的可笑至极。只伸手取下头上的碧玉簪子放到程晋手里,又轻轻阖上眼,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程晋,眉眼含笑,温润有礼地端坐在台下,嘴角扯出一个笑,忽地就落下泪来。
造化弄人,都是一场空罢了。
8桐城发生了很多大事,像是大事,又好像不算什么大事。
宁王府倒了,偌大的园子,要倒也不过顷刻之间。这块儿地的下个主人是谁,没有人关心,反正旧的人去了,总是又会有新的人来。
桐城的驻守军官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新的。来来去去的,桐城还是那个桐城,日子还是那样过。
可能人们还稍微关心些的,是红湘楼的名角,孟珑安不再唱了。
红湘楼撤下了孟珑安的名字,换了新的人上去。梨园里听戏的人还在,唱戏的人却换了又换。
他们说,这一个个的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当年的孟珑安。
珑安端坐在镜前,她看着镜中的人儿,还是一身白衣,粉黛未施。到头来还不过是独角戏一场。
呵,她唱尽世间情爱,自以为万丈红尘不过如此,却未曾想到红尘造化弄人,无人能躲过。
笑空花眼角无根系,梦境将人殢。长梦不多时,短梦无碑记。普天下梦南柯人似蚁。南柯一梦,一梦黄粱,皆是虚妄啊。
开春了,窗外的海棠,要谢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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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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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并置顶?“贰瓶子”,让我陪你很久很久。
把你的美好装进我的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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