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大雨倾倒在村子里,吹着狂风,打着闪电,整个村子像被包在一个密封的黑色塑料袋里,昏暗,压抑,透不过气。街道被大水淹没了,村西的大坑里盛不了那么多水,水面跟街道等高了,在风雨中赶路的外乡人要是不慎走了进去,可就再也走不出来了。泥墙倒了,水更浑浊了。黑云多了,天更
瓢泼的大雨倾倒在村子里,吹着狂风,打着闪电,整个村子像被包在一个密封的黑色塑料袋里,昏暗,压抑,透不过气。 街道被大水淹没了,村西的大坑里盛不了那么多水,水面跟街道等高了,在风雨中赶路的外乡人要是不慎走了进去,可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泥墙倒了,水更浑浊了。黑云多了,天更暗了。雨落的更急了,在水面上砸出彼起彼伏的水坑。 村子被纯粹的自然力量征服了,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远古洪荒。 可是你怎么知道洪荒的时代是什么样子,难道你去过?我没去过,难道没去过就不能联想,没去过就不能抒发感受?当然不能,没经历过你怎么敢乱说,比如说你觉得今天食堂的菜真难吃,你说比鸡屎都难吃,那么你吃过鸡屎吗?你当然没吃过,没吃过就不能乱说,你再敢乱说,除非你吃过鸡屎。 你没见过宇宙洪荒,所以你不能说这包围村子的泛滥黄泥水,这咆哮怒吼的风,这拦腰劈倒树木的雷电看起来像是宇宙洪荒的样子。 你不能瞎说。 所以当玲子在自家门口看到这摄人心魄的自然景象时,她什么也没想,现实令她很没有想法。 虽然打着伞,可玲子身上还是都湿了,下吧下吧,下的越大越好,玲子现在真希望出现一种毁灭一切的力量。 玲子从医专毕业整一年了,学的是护理专业。上半年,她在医院实习,可实习期没有工资,且玲子确定她不会留院。所以拿到实习证书,玲子就早早结束了实习,打算回家乡当地的县城工作,这也是家里人的想法,一个女孩子,总是离家近些好。 可玲子万没想到回家以后会是这个境况,县城医院招考纳新的日子一推再推,玲子就在家闲起来了。你别以为进医院容易,进医院可难了。首先,你要交钱,向医院交一大笔钱。其次,你要有关系。最后,才是要参加医院的统一招考。玲子在等待招考,说明她前两项已经准备好了。可是玲子心里很不平,她不想交那一大笔钱,凭什么呀,去给他们工作,不发工资不说还要交钱,这感觉就像你辛苦种了一棵桃树,等到它终于开花了结果了果子也终于成熟了,突然就蹦出一个人来把你的果子全装走了,这个时候你不但得笑脸相迎,热情款待,人家临走你还得再塞给他一沓钱一样没天理。可是天理在现在又什么都不是。 玲子没什么可说的,她能说什么呢,给她交钱的父母都没说什么,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总不能不进医院了吧,那五年医专不是白上了,再说,不进医院能去做什么,玲子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个好去处,好的工作,比如教学坐办公室,学历低人家不要。不好的工作,比如纺织工,车床工,又不愿去受苦。世间的路千万条,怎么想起来没有一条适合我玲子呢。 玲子在家半年了,医院迟迟不招考。玲子在家里等医院招考。 小道消息说,医院开春儿就要招考了,可是开春儿没有招考。 相识的医生说,三月底就会招考的,可是三月底没招考。 打听消息的父亲说,别着急,五一过后就招考了,可是五一黄金周过完又一个周了县医院还是没有招考。 医院招考,像挂在驴子脑门前的胡萝卜,让你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仿佛再往前一步就能吃到了,可事实却是你眼瞅着它却一直也吃不到。 玲子在家半年了,医院迟迟不招考。玲子在家等医院招考。 三婶子假装无比惊讶的说“玲子啊,你怎么还在家,什么时候走?我们小梅今年麦收都不能回了,说是要挣什么大钱,哈哈……” 玲子讨厌这样包藏祸心的关怀,那一群聒噪而又无聊的老娘们有空没空就来刺激他,“呀,玲子,你怎么还不去上班。”或者她们不直接在玲子面前说,而是与其他人谈论,贼头鼠脑,压低声音像交换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辛一般,让人觉得不听一听都对不起其精心营造的氛围。农村的妇女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她们把别人的生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者直接当调料拌进饭里,津津有味的咀嚼入口。 玲子想起一句话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她自然不是凤凰,她只是有这么个感觉,现在谁再要说你不是凤凰也不是鸡的话,玲子真跟他急。现在不比上学的时候了,上学的时候,不论放长假还是短假都想回家呆两天,不想现在在家每天如坐针毡。上学的时候,你就像个有正当社会地位的正派人,前途大可限量,可现在,你毕业了,你就该去工作了,你整天呆在家里算什么? 你以为我想呆在家,医院不招考我有什么办法。那出去玩,趁着年轻到处跑跑。你以为我不想,你给我钱啊,我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那就先出去打工。出去?到哪?刚到了外地医院就招考了怎么办? 玲子被医院招考困住了。这样说来,县医院的招考像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大刀,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来,即使你急切的盼望着它快些落下来免得自己的精神再受煎熬,它也不随你心意,只自顾自悠闲的悬在那里折磨你。 二大娘来找玲子娘。玲子娘,玲子呆在家里有半年多了吧?姑娘那么大了,你怎么也不着急?前村的支书桂福你知道吧?就是整天在喇叭里吆喝的那个。他有个儿子叫大壮,大壮你知道吧,就是有空会替他爹在喇叭里吆喝的那个。小伙子人挺好,长得也精神,怎么样,带来给玲子相相。 玲子听到了,或者二大娘专门扯着嗓子让玲子听到。现在留在家里没事干的大姑娘,要不是在筹备结婚,就是在通往筹备结婚的相亲路上。怪不得这两天媒婆什么的天天登门,也确实,玲子二十三岁,单身,在家待业,更重要是农村姑娘,你不相亲干嘛?不相亲难道就这样一直住在家里,让父母养一辈子? 玲子不是要一直待在家,她只是在等待县医院的统招。说不定明天医院就通知去参加考试了。可是村里的那帮闲人不管,你现在确实没工作吧,你确实没事闲在家吧,你确实老大不小了吧,那你还狡辩什么呢,好了好了,别害羞,姑娘! 玲子想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了。 玲子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姑娘,只是性子太温吞了,太没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了,像象棋棋盘上还没越过汉界的小卒子,只能被别人拿捏在手里,前进再前进,没有转弯或掉头的权利。小玲子觉得要过河了,她要雄赳赳气昂昂淌过楚河去,就算还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也要做个自由的小卒子。 玲子在家半年过了,医院迟迟不招考。 玲子跟邻村的麦子私奔了!? 私奔?这其实只是村里人的说法,事实是,麦子是玲子的小学同学,他要去北京打工,玲子觉得这是个出门的好机会,就要求跟他结伴而行,麦子是有女朋友的,他女朋友也是玲子的同学。 玲子父母虽然气愤女儿的不辞而别,但还是出来为女儿的任意妄为辟谣。老大老二都结婚了,不用管。剩这一个小女儿也管不住了。后来两天,老两口就回忆女儿出走前的蛛丝马迹,恍悟怪不得女儿一直收拾衣柜。回忆起这一现象老两口欣慰多了,这一串连想起来事情就合理多了,合理就讲得通,讲得通就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这样又过了三天,县医院来消息说周五全县统一进行招聘考试。还没在北京落稳脚跟的玲子又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玲子赶了回来,她不回来又能做什么呢?没什么工作比护士更适合她,她灵巧又柔软的手就适合把针头扎进病人的静脉里,她严谨认真的头脑总能记住静脉滴注要注意多巴胺滴速不能太快,而治疗糖尿病的阿卡波糖要求与第一口饭同时服用,她富有亲和力的温柔笑容也能让病人感到舒服及安心。所以她回来了,她没有理由不回来。 “听说了吧,大老黑家的玲子回来了,听人家说麦子在北京还有一个相好的,长得漂亮又能挣钱,怪不得不要玲子了……” 玲子听到这些,骂了一句“娘个腚”,就去县城参加招聘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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