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雯对我说韩乐乐的故事的时候,我正在用开瓶器打开一瓶红酒。沈雯有些不高兴,她说,王哲,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一边朝高脚杯里倒酒,一边欣赏着血红的液体在杯壁的流淌。然后我抬头对沈雯说,你说,我在听。我看着桌上点燃的红色蜡烛在一个方形盛着清水的玻璃器皿中漂浮,我看见一圈圈光影在清水中粼粼而现。客
当沈雯对我说韩乐乐的故事的时候,我正在用开瓶器打开一瓶红酒。沈雯有些不高兴,她说,王哲,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一边朝高脚杯里倒酒,一边欣赏着血红的液体在杯壁的流淌。然后我抬头对沈雯说,你说,我在听。
我看着桌上点燃的红色蜡烛在一个方形盛着清水的玻璃器皿中漂浮,我看见一圈圈光影在清水中粼粼而现。客厅的墙壁上倒映着的黑影是两个窃窃私语的大头娃娃,其中一个大头娃娃正在向一支酒杯斟酒。那个酒杯的黑影,小巧精致。
我无法推测出沈雯作何原因要在这样的场合滔滔不绝的讲述韩乐乐的故事。然而我不得不假装出对韩乐乐的故事非常感兴趣的模样来迎合沈雯的倾诉欲。
然后呢?~哦~韩乐乐为什么要这样?~那个男人怎么这样?~唉~
我看到沈雯咽了一口唾沫,伸手去拿我刚刚倒的红酒,我知道,这代表她所讲述的一个段落结束的短时停顿。
我伸出的右边胳臂,落在沈雯的肩膀,用左手取来另一杯红酒,我轻晃杯身,让杯中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壁淌过来淌过去。
你有没有在听阿?沈雯面色不悦。
我拿起酒杯和她的酒杯轻轻一碰,我说,往梦依稀,人生如梦,莫使金樽空对月,会须一饮三百杯。
窗外,霓虹一片,身旁,美酒佳人。
王哲,你手机里的小乐是谁?
同事。我一口饮尽杯中酒,简单作答。
今夜,你可否入眠?
沈雯和韩乐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女人。
我想让时间先回到十五年以前,那时的故事,还没韩乐乐什么事儿。
傍晚十分的公交车总是人满为患,尽管两分钟一班的车次,依然不能缓解晚高峰的巨大人流。我像往常一样,穿行在人山人海里,浮沉在岁月时光中,极度渴望一分温存,缓解我孤独的魂。
此时电话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礼貌地以你好开头。
单身节快乐!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单身节快乐!我依然礼貌性的回复。
你单身吗?质问的语气让我莫名其妙。
好吧,单身节快乐。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用力在脑海里搜索,终于想起来了,这个温柔的声音来自沈雯。
三天前,我们和几个共同的朋友一起吃饭聊天。酒后我竟对初次见面的沈雯开玩笑:你看,他们都是成双入对,你刚好没有男朋友,我也幸好没有女朋友,我就将就一下,你做我女朋友吧?沈雯红着脸却故作老练,好啊。
我将电话回拨过去,嗯~有空吗?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告别单身的方式过于简单顺利。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让所有人信服的仪式。
那天过后一周,我和沈雯就生活在了一起。我每每谈及此事,都是一副骄傲的嘴脸:沈雯追的我。
我带沈雯出席我工作之余的所有场合,酒吧,夜店,烧烤摊……;我带沈雯见我所有的朋友,同事,朋友,发小……;在每一个日出日落,在每一次的繁星满天或晴雨难测。
我告诉所有人,沈雯是我的媳妇。
沈雯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尽管这句话不适合男人用来形容女人,可我一直深信不疑甚至对此理论乐此不疲的重复叙说。
我们逛遍了所在城市的每一个街角,我们尝遍了这个城市所有的代表性美食。我甚至用一百种文体对她表达了爱意。
她总是以一种让我忘乎所以的微笑注视着我。仿佛她也置身于特定的梦境之中,爱,且深爱。
直到某天,天色未亮,沈雯的母亲用力的敲击屋外的木制门框。我难以想象沈雯的母亲独自一人在门外从凌晨两点等待三小时是怎样的心里过程。这份说不出的情绪让我彷徨无措,直至今日我想来都感到一阵心悸。
当沈雯从睡梦中惊醒,慌乱中让我逃向另一间屋子,我依旧睡眼惺忪。不然也不会让沈雯的母亲抓个现行。
令我不解的是,为何我不能在她母亲骂她不要脸的时候站出来说些什么。我的腿脚变得沉重,我的嗓子像是不受控制。我只能歪着脑袋悄悄望向流着沈雯液体的床面,大脑一片空白,我无力言语,或者说,我在那一刻失声了。
一直低头不语的沈雯突然抬起头来说,他是我男友,我们以后会结婚的。
那时的我19岁,沈雯17岁。
每个人的记忆都是被默认染过色彩的。
那一刻在我的记忆里,是橙色的,却有着青草一般的气息。
我曾发誓,只要沈雯不说分手,我断然不会抛弃沈雯。其实,在两个人的相处里,总是那个爱的多的人最舍不得放弃。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谁爱的更多。或许是我,或许是她。这是一句废话。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自己是那个付出更多的傻瓜。
有人说,你有多少爱,就可以有多少恨。
多年后的今天,我也不知道,爱与恨的边界究竟有多么薄弱。
就在不远的过去,每每看到沈雯怀抱我们两岁大的孩子,那出人意料的耐心,慈爱,满带幸福的笑容,都令我羞愧的无地自容。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们这让人心生羡慕的一对儿,竟真的闹得去了民政局。那一天晴空万里,微风习习,我们各执一本结婚证,铁定了心去换象征自由的离婚证。
我发誓,那时,故事里还没有出现文中开头提到的那个女人。
记忆里,那天空气清新,天空蔚蓝。所以,那一段生活是蓝色的。
沈雯曾恶狠狠的说,你要是背叛我,我给你剪了。那时我们还没有孩子。自从有了孩子,她从未撂过狠话,她只是淡淡地说,你去找吧。别忘了我们娘俩就行。
我在很小的时候,曾幻想过我的成年生活。娶一个有点人样的媳妇,过着父母般老朽的生活。打牌,喝酒,吹牛逼。当我的儿子光着屁股从我身边走过时,我会在他的屁股上掐出一个红肿的印记。这时我的婆娘将她的蓬头垢面展现在我和我的朋友面前说,你咋不喝死呢!给你烧个汤,你喝了解酒。
然后大笑着对朋友狠狠地说,你***还能喝不能喝了?把鸡巴子杯子鸡巴子举起来!
不要小看我们曾经绝望般的生活幻想,每一处,都透着难以实现的小小幸福。
现实的生活总是不够透彻,没有完整意义的黑或白,所有的经历都让我们难辨是非。
就像我和沈雯那次离婚,鬼知道是谁的错。自认为为了维护长达十几年的爱恋我付出了不少,同时,我也坚信,沈雯也不曾真的想要了断这段历经风雨蹉跎却也不乏甜蜜温情的婚姻。
好在我们都是第一次结婚,毫无婚姻经验的我们对于离婚的概念更加生分。
民政局负责办理离婚手续的工作人员要求我们提供的证件材料没有带齐,成为了我们离婚失败的重要原因。
可是鬼使神差,我们心有灵犀。其实谁离谁都行。在回去取材料的时候,谁都懒得离了。
生活都能凑合,更何况婚姻呢?
对,我们是懒得离。得过且过,凑凑和和。
这一段生活,在我的记忆里是白色的。你画出什么颜色,便呈现什么色彩。
其实我和沈雯的故事还有很多,可我不打算讲太多。很多故事我打算留着自己品味。
现在开始,故事开头说到的韩乐乐将是我要讲述的。
韩乐乐出现在一个我不能确定的季节。记忆里应该不是很冷的季节。
冬天的时候,我对沈雯说一起吃火锅吧,孩子交给父母。沈雯一脸的诧异,非要吃火锅吗?冰雪融化之时,我说一起吃火锅吧,等把孩子哄睡。沈雯搂着孩子说,你想吃就在家吃吧,我给你做。
我觉得我始终像火锅一样沸腾的心被一次一次的冷却成了冰块。却无法言语。
直到一个声音对我说,王哲,我们去吃火锅吧。如你所料,韩乐乐。
无论童话故事里多么完美,结局只有一句,他们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不明白什么是生活,更不明白什么是幸福。可我深刻地感受到,幸福是一种斑斓的色彩,而生活是承载一切的一块板材。然而无论在谁的眼中,透过一束强光,呈现的总是一个外形暴露,内心封闭的一块剪影,无论什么颜色,最终都是黑白色的。
我曾对韩乐乐说,不要畏惧世俗的眼光,爱了就不要惧怕,哪怕众人的目光灿烂到灼伤双眼。
我也试想,韩乐乐自信的双眼不知是被灼烫过多少次,才能无比坚强笃定。
她说,爱本虚伪,恨才是人类本能。在韩乐乐的内心深处藏着一颗流浪过的心,紧绷绷的。在她的理论里,自私是人的本质,爱只不过是隐藏了自私的外在表现。她总是一副柔弱外强行包裹一层坚强的模样。
我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时节里对她承诺,我可以不顾一切义无反顾的和她在一起。不惜一切代价。如今我可以清晰的忆起一个细微的画面,雪花在她脸颊融化,她的泪却在眼角凝结。
时光荏苒,韩乐乐在我心中有如半幅遮掩着的精美画卷随岁月卷徐徐展开,我恨不能给她一生的拥抱。
当她眼泪凝结的瞬间,我惊异于她的唇竟如火般炽热,让我忘乎所以。
那一刻,我看到了火红的颜色。
记得二十多年前,关系最铁的两个同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其中一个曾对我说,王哲,我们之间你应该是最晚结婚的。另一个深表认同。
我说,为什么?
直到我和韩乐乐手拉着手参加其中一个同学的婚礼时,我单独问他,为什么当年你说我是最晚结婚的?
同学默不作答。两小时后,他喝多了。多到忘乎所以,他搂着我去卫生间,说,王哲,你虽然结婚早,但是,你不懂爱,你不懂……
他的话在我脑中不断徘徊,余音绕梁般回响在我耳边。
那天婚礼结束后,我拒绝了韩乐乐,回到沈雯身边。沈雯搂着儿子,正在哄他睡觉。她看着我,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我们相视十秒有余,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一秒变两秒,两秒变四秒……时光好漫长。
就这样,我在卧房门前站立了很久,沈雯才说,儿子睡着了。你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
睡吧!沈雯拉上被子便再无声响。
我说这一段是紫色的,你觉得呢?
不久,我通讯录,微信,拉黑了韩乐乐。对,是拉黑,不是删除。
在我不知不觉中竟有些日子没有回家,我现在知道了。我厌烦的可能仅仅是十几年来一成不变的生活状态。
谁都有对按部就班生活腻味的一刻。而我,不是腻味,我把自己剖析了一万遍,得出了一个无人能给予正确答案的一个回答,我一向以为我是付出最多的那一个,所以我承受不住对方比我付出更多的事实。
于是,我极力否认。
心底的自尊告诉我,我只有否定沈雯,才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不断的对韩乐乐说理想,谈人生。我说生活可以凑合,人生不行,爱情不行。我需要韩乐乐,就像将死之人需要一个倾听者;我需要韩乐乐,就像漂浮在大海深处疲惫之时需要一片孤舟。
你我都有着无尽的孤独,我们独自行走,忘了时间,却在岁月里踽踽独行。
这天,沈雯给我买了几件衣服,问我喜欢吗。我本打算直接回复,喜欢。霎那间觉得我应该在试过以后再做回复,会更加真诚。我在镜前搔首弄姿,惹得沈雯笑了又笑。我说,我是真的喜欢,我觉得我简直太帅了。我内心惊诧沈雯为我买的衣服合身到像是量身定制。
沈雯让我转过身去 ,我只好作罢,呆立在镜前。谁知沈雯的一席新衣,竟使我目瞪口呆,我嘴角几次做出好看的形状,却未发出声音。
沈雯双手搂着我的腰,我将双臂搂向她的肩。霎时间竟有千言万语要讲。
我们就这样,搂着,她凝视着我,我欣赏着她。突然屋内传来一声啼哭。我和沈雯同时冲进儿子房间。儿子掉床了,竞也嘟着嘴睡得香甜。沈雯轻轻一笑,要去抱儿子上床,我轻声说,我来。
这段时光,在阳光下是暖暖的粉色。
那晚,我对沈雯说,我们应该谈谈人生谈谈理想。沈雯羞涩,我看到她脸颊绯红。她开始脱衣,我说,你穿着,也可以谈。
时隔多年,我对沈雯写下了第一百零一封情书。
当一切在变,愈发怀念从前。往事像风一样吹进我的心里……可我还想说点什么,就像每个炙热的黄昏里舍不得下落的夕阳。我探着肥大圆润的脑袋,寻找诉说的可能。
我是有多少话要对你说呢?我想对你说那年深秋的炒饭,我想对你说垃圾街的五毛钱的肉饼。钱塘江的暗涌有多激烈,我对你就有多狂热。
此刻,我无需言语,你也该明白我的爱意。
第二天,沈雯用微信回复我,老夫老妻了,还写这个!
经历了许多,才会明白更多。你知道热恋吗?热恋是红色的。
10
这天是我的生日。沈雯为我准备了蛋糕,牛排,红酒,和烛光。
我满心欢喜,真的。
此刻,我亲吻了睡着的儿子。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听沈雯的生日歌。
许多的许多,我们无论笑言或戏说,心里其实多么不舍,却也躲不过。
我们单位去年新来的同事,叫韩乐乐,沈雯开启了八卦话题。
她去年交了一个男友,信誓旦旦给她一个一世的未来。正在如火如荼的爱恋里,男人消失了,甚至拉黑了她。
王哲,你说有这样的男人吗?
然后呢?~哦~韩乐乐为什么要这样痴情呢?~那个男人怎么这样?~唉~
那个男人有家你知道吗?他一开始就是在玩她!
那男人过分了。我回答。
王哲,你手机里的小乐是谁?
我同事,我淡淡的说。
老公,我要是韩乐乐,我剪了他。沈雯替她的同事韩乐乐出气的口吻说。
唉,不要管人家的事。我说完拿起酒杯和沈雯的酒杯碰了一下。
老婆,我接个电话。我的手机有个陌生号码打来。
喂,你好,喂,哪位?说话!
我是乐乐。
屋内的光线柔和温暖,我的声音在电话里颤颤巍巍,你说。
……
此时的沈雯正将一勺蛋糕送向嘴里,看到我在看她,鼓着腮帮子微微一笑。是幸福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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