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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千布山，编辑|眉心

　　来源：主编讲故事（bjwanshui）

　　太姥姥生于民国五年，今年一百零二岁。一辈子治病救人，但自己却烟酒不忌。

　　有人问她长寿的秘诀，她总是指着家里的客厅哈哈大笑。

　　而我们家年三十儿也有一项特别的活动——祭拜客厅中堂上的神仙牌位。

　　那牌位上只有“草药仙人”四个字，我从小也听到过不少关于这位仙人的故事。

　　太姥姥的父亲是清末举人，留学日本，做过袁世凯的副官。

　　他能诗会画，还通医理。虽然不是旗人，但唱戏说书，单弦儿大鼓也是样样拿得起来。

　　后来到了民国，感到仕途无望，就从北京回到老家乐亭，当起了乡村小学校长。

　　他闲来无事常教太姥姥唱戏，也因为是旧式的知识分子，认为女子读书无用，但学医有用，一来二去教了太姥姥不少药理医方，还给了太姥姥取了名儿叫“苍术”，让她以后给别人看病的时候就用这个名字，算是个诨名吧。

　　太姥姥长到十五岁，老太姥姥生了一场大病。

　　起因是中午在炕上睡觉的时候从房梁上掉下来一条大蛇，不左不右正好落在胸前。

　　她觉得胸口凉悠悠的，睁开眼睛一看就吓了个半死，从此一病不起。不仅发烧说胡话，精神还时好时坏。

　　先是吃老太爷开的药，总不见好，后来又四处求医，也没什么起色。

　　一家人都心急如焚，太姥姥也不例外。除了每天在病床前端水送药，中午还会趁着母亲午睡跑到村东头祖坟求老祖先保佑。

　　说起这个祖坟可有些来头。太姥姥家姓南，她这一支的祖先做过明朝的尚书，积劳成疾，死在任上之后皇帝赐葬在老家村东头的“响杨坟”。

　　为什么叫“响杨坟”呢？因为坟地在一片响杨林中间，风一吹就哗哗作响。这声音要是出现在其他地方倒也还好，可偏偏在坟地里，别提有多瘆人了。

　　别人都不爱去那儿，只有太姥姥从小就喜欢在林子里唱戏，背方子。

　　这天中午，太姥姥又去了响杨坟。一进响杨林就是一阵小风，响杨树哗哗地响。

　　太姥姥坐在老祖宗高大的墓碑旁边，想着自己的母亲久病在床，瘦得已不成人形，眼泪簌簌地就流了下来。

　　正哭得伤心，猛听得后面有人说话：“小姑娘可真是孝女，哭几百年前的祖宗。”

　　太姥姥顺着声音一抬头就看到了个道士模样的老头儿——那时候十里八乡也没个道观，太姥姥更没见过真道士，只是小时候看过戏本插图，觉得这个老头儿就像三戏白牡丹里的吕洞宾，只是多背了个草药篓篓。

　　太姥姥擦擦眼泪，噘着嘴说：“俺不哭老祖宗，哭俺娘。你是谁啊，到俺家祖坟里来。”

　　老道士呵呵一乐说：“我是采药的道士，迷了路才走到这响杨林里来了。”

　　太姥姥心想这方圆百里也没个山，到哪儿采药啊，肯定是骗人的，一扭头就要走。

　　可老道士在后边补了一句：“我这药可是专治惊吓失神的。”

　　太姥姥一听就走不动道儿了，可是又没法儿相信这老道士的话，背转身说：“你说你采草药，那肯定懂药理咯，你能背《药性赋》吗？”

　　话刚说完，老道士就青山流水一通背。还没等太姥姥回过神来，老道士就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膀说：“怎么样，小姑娘，这回相信了吧？”

　　太姥姥那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又惊又吓又不服气，想也没想就冒出一句话来：“俺叫苍术，你知道苍术的药性吗？”

　　“甘而辛烈，性温而燥，阴中阳也，可升可降。入足太阴、阳明，手太阴、太阳之经”，老道士答道。

　　这一下太姥姥就彻底相信了老道士的话，收起了刚才质疑的表情，半害羞半愧疚地问：“俺娘被蛇吓到失了神，病了半年多，求医问药怎么也不见好。师傅有能治俺娘的药吗？”

　　老道士看太姥姥相信了他的话，便故意端起了架子说：“这看病靠的是望闻问切，按理说没有凭空断病开药的说法。可你娘这病是半虚半实，我还真能凭空给你个灵丹妙药。”

　　太姥姥没听懂，便连忙问：“老神仙，俺爹也是半个郎中，俺从小也学过，可从没听说过’半虚半实’啊？”

　　老道士脸一沉，“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没个头疼脑热，这叫实；打僧骂道，欺神骂鬼，到头来遭了报应，这叫虚。你娘失了神不假，可症结是惹了家仙儿。”

　　太姥姥更慌了，赶忙说：“俺娘平日里没少烧香拜佛，更没做什么欺神骂鬼的事啊。”

　　老道士倒也不慌不忙，从袖袋里取出几根红毛，说：“这是火狐狸毛，你想起来了吗？”

　　太姥姥恍然大悟，这才想起半年多以前家里失了把火，把后院儿的柴房烧没了。着火的时候有人说看到了两团火球儿从后门滚了出去，原来是两只火狐狸。

　　老道士接着说：“虽说这狐狸非神非仙，但极有灵气。你母亲这一把火把人家住了几百年的家给一锅端了，能不恨她吗？”

　　又用手一指旁边的大墓碑说：“你祖先是个好官，当年在关外的时候救了这两只狐狸。为了报恩，它们俩从那时候开始就守着你们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老神仙，您给想想办法吧，求您了！”太姥姥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老道士坐在驮墓碑的大赑屃上，把二郎腿一翘说：“救是能救，可是不能白救。”

　　“可我没钱啊，那不成这样吧，您跟俺回家一趟，让俺爹给您钱。”太姥姥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我不要钱，要钱干啥？你给我唱段戏吧，唱《五花洞》头里张天师那段。”

　　其实太姥姥也觉得奇怪，老道士怎么就知道她学的是个坤生，最爱高庆奎的这段唱。可是也顾不得这么多，眼睛一闭，就在这响杨坟里唱了段《五花洞》。

　　刚唱完，老道士就拿出了方子，嘱咐她要午后服用，又指了指响杨林外的破庙，

　　“那两只火狐狸就住在那破庙里，你剪点儿你母亲的头发趾甲，包在她的袄子里。去那庙里磕一百个响头，替你母亲认错。

　　然后拿笤帚使劲儿地打袄子，权当是在打你母亲。回家以后，后门留个门儿，柴房也留个门儿。不出三天，你母亲的病准好。”

　　太姥姥千恩万谢，刚要离开却又被老道士叫住：“你叫南苍术，我叫北苍术。你得往南，我就留在北边。可有一样啊，我们呐，都是治病救人的命。你好好学医，将来我们还得见面。”

　　时间一晃就过了三十年，期间太姥姥读了医学院，当上了儿科医生。成了家，生下了姥姥和舅姥爷。后来又因为家庭成分的问题被下放到了甘肃。

　　人生受挫，生活窘迫，前途无光，几番打击下来，太姥姥得了怪病——左耳发炎，后部肿大，严重时甚至肿得跟小碗儿一样。不仅疼得无法睡觉，饮食也成了问题。

　　有人建议用青霉素，或许可以消炎救命。可是那时候青霉素是稀缺药品，不仅难以买到，使用也需要申请，而像太姥姥这样成分有问题的“黑户”是不可能申请到的。眼见得日渐消瘦，生的希望也越来越小。

　　可是太姥姥偏就是这样一个不服输的性格——就算要死，也要搏一搏再死。于是她便捡起了老本行，到处搜集偏方，一有时间就到附近的山上采药，也顺便锻炼了身体。

　　农历九月的一天，秋高气爽，太姥姥咬着牙又跑到山上来找草药。

　　可能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快到山顶平地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就睡在了路边。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拍她肩膀，叫她姑娘，勉强地睁开眼睛，却吓了一大跳——这不是那位老神仙吗？！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老道士一边用手扶她，一边哈哈大笑。

　　“正好三十年了，老神仙！您可一点儿也没变啊！”太姥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老了，南姑娘！可钻林子爬大山的毛病还是一样。” 老道士示意让太姥姥找地方坐下。

　　“我已经快不行了，都说回光返照，怎么把您照来了？”

　　“你的命还长着呢，朗朗乾坤，说什么回光返照，我不是来救你了吗？” 老道士掸了掸衣服上的土，又翘起了二郎腿。

　　“可是我没法儿给您唱戏了，我要是敞开了唱，没准儿中间就过去了。”太姥姥使劲地摇头。

　　“这次不要你唱戏，要收你当我的徒弟，你愿意吗？”

　　“能当您的徒弟，当然是求之不得。可是您又为什么要收我呢？”

　　这时候一阵山风吹过，不冷不热，又夹杂着泥土和树木的清香味，吹到了太姥姥的身上，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老道士转过头，望着刚好飞过的雁群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是俗人的事，我没什么可求的，不过是跟这山风崖云一样无痕无迹。可是我跟你们家族的缘分实在太深了，还都应在了你的身上。

　　你当了我的徒弟，其实也没啥可做的，只有两件事你要谨记在心：一是要劝子孙做医生，治病救人，可保家道昌隆；

　　二是要给我立个牌位，大年三十烧柱香，不论丰俭要有些饭菜，如此足矣。我不是贪图你们家的香火，这么做是为了时时提醒你们，要记住自己受过的恩惠，必须百倍地还给病人，万万不可懈怠！”

　　太姥姥就地磕了三个头，算是成了拜师礼。老道士用树杈把方子和配伍在地上写了一遍，让太姥姥当场记下，并背给他听，然后又把药方抹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晚霞把整个山头照得通红。老道士把太姥姥扶起来，说：

　　“三十年前的话就应在了今天，从今往后你在南，我在北，也不用再相见了。说起来你父亲也是个奇人，偏给你个诨名叫‘苍术’，倒比神仙还神了！”

　　“那我怎么写牌位呢？”太姥姥怕老道士要走便赶紧问道。

　　“你就写草药仙人吧。”

　　后来，太姥姥真的往南定居重庆，退休之后开了个小诊所继续发挥余热。姥姥当了医生，舅舅也当了医生，现在表弟也考进了医科大学。

　　我虽然没有从事医疗行业，但一直想找个机会把“草药仙人”的故事写出来，可是对老道士最后的话并不理解。

　　再后来，偶然读到《本草纲目》对苍术的描述：味苦甘，性温缓。味厚气薄，阴中阳也。才发现这不正是对太姥姥人生和性格神来之笔般的概括吗？

　　END

　　老铁们，我们三条最近在连载一部精彩的长篇啦，故事讲的是一个大龄胖女孩与学徒方舟互生好感，但这个时候，他的“逃跑男友”朵唯又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而单身爸爸张先生又带她追逐梦想和事业，她的爱情事业出现了多重选择，她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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