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出轨的事是他向她坦白的，他没有做任何的辩解，只是说了对不起。

　　她想起《伤城》里徐静蕾至死时，问的那个让每个女人都死不暝目的问题：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他的眼神是灼热的痛苦，他攥得她的手都疼了，他说：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这时女人要的不是反问句，而是肯定句，如果还想再续前缘的话，可以再加上一个时间副词：一直。

　　可惜的是，他又犯了个男人思维式的错误。

　　她把手从他的手里气急改坏地抽出来，她不会原谅他的背叛，她一向是个有洁癖的女子，对房间里的一点灰尘尚且如此，更何况对深爱的男人。

　　她斜着眼睛问他是她走还是他走，语气里已全是骄傲与威逼。

　　他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装在一个小包里，然后坐在沙发上抽烟，烟雾里，他开始低低地哭泣。

　　有那么一刻，她有些心软，但只是一瞬间。有什么好哭的，心不是被狐狸精勾去了吗，有什么好哭的？

　　她的心里恨恨地想。不原谅他，绝对不能原谅他。

　　她砰地关上卧室的门，许久，她听到锁门的声音。家一下子就变大了很多，有些空空荡荡。

　　她重又开始了单身生活。准确好了做西红柿炒蛋，西红柿放到了锅里，才发现冰箱里已没了鸡蛋。

　　站在冰厢前愣了一下，想起他的好，他在，冰箱从来没空过。

　　她想：那又如何？冰箱空了，也比心空了好。

　　周末，她看电视里说新开了一家超市，便想着去逛逛，借着散散心。

　　可是，她根本找不着那家超市在哪，从前，去哪都是他带着他去，她只要跟着他就一切OK了。

　　好在可以打的。

　　半路突然改变了主意，付了钱，自己往家走。

　　可是，糟糕的是，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到处是清一色的楼群，高度一样，格局一样。

　　她转了好几个圈，都回到了同一个路口。她想起自己在这个城市里一直是不辨方向的，就像她对度量衡的很多东西都没概念一样。

　　上高中之前，她连一米是多长都不知道。

　　她一直是个顺境里长大的孩子。从前有父母包容，遇到他，有他包容。

　　华灯初上，街上到处是人，可是她无比孤单，完全没有了往日出门时的没心没肺。

　　她很生自己的气，居然能找不到自己的家。一抬头，家就在眼前了。心却已经荒凉得不成样子。

　　掏兜，却不见那串栓着福娃的钥匙。翻遍了身上的口袋，钥匙就是没有。

　　她踢了一下那门，脚尖锐地疼了起来。她的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还好，手机在，她几乎没用思考就按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几乎是立刻，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说：我把自已锁在门外边了。

　　那边说：你别急，我马上就到。

　　他赶到时，她已经想明白了：在这段婚姻里，一直是他牵着她的手，她才过得如此幸福。

　　现在，只是他迷路了，她想自己或许可以帮他找回来。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家里的阳台上，聊了很多。

　　她不记得有多久他们没说过那么多话了，她也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他那么畅快地笑了。

　　她注意到他脸上长了颗痘，很大。

　　她说：看来你还年轻，还长青春痘。他说：长了一年了，是粉瘤。

　　她心里吃了一惊。是什么时候，她开始享受他的爱，忽略他的人了呢？

　　他双手攥着装着热茶的杯子。

　　她问他：冷吗？他说：不冷，只是有时心里想要一点温暖。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送他出门。

　　她依然会在这座城市里迷路，会打电话叫他来接。

　　有时，明明记得路怎么走，却习惯了似的，打电话叫他，而他也乐得来接她。

　　那一次，她结束加班，已经午夜。

　　打不到出租车，一个人涨着胆子往家走。

　　穿过一个小巷，总觉得后面有人影跟着，她荒了神，急急忙忙拔了他的电话。只一瞬间，她听到了后面响起了熟悉的铃声。是他。

　　他站在她面前，她的泪哗地流了下来，拳头落在他身上，她撒娇说：没有你，我找不着路。

　　他的眼睛红红的，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一辈子做你的地图。

　　她笑了，说：明天，带我去认路吧。然后，我来领着你走。

　　她说的是婚姻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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