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讲述过去的沧桑往事，那种平静，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与自己毫无瓜葛。

　　也许这些道理你我都懂，可是遭遇过程的时候，仍然会深陷泥潭，一点小小的创伤会令自己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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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勇敢》

　　文丨柳 再 追 

　　1

　　我遇见陆岩的时候，正处于人生最艰难的阶段。

　　那时的我刚上高一，循环往复的生活在某一天出现了裂痕。班主任匆匆而来，打断了物理老师的授课，点名叫我出去。大概两分钟后，我脑袋里的胀痛感渐失，终于从班主任忽大忽小的脸庞上得以清醒。

　　我是坐班主任的电动车去的医院。等我到达手术室的时候，只看见父亲抱着嚎啕大哭的母亲，坐在冷冰冰的长椅上。

　　父亲看向我，我从他的眼中根本找不到一点儿星光，“医生已经尽力了，然然，去看看你哥哥吧。”

　　我颤抖着推开门，克制着不让双唇失控。明明昨天还敲我脑袋抢我零食的人，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心跳加速，头晕目眩，全身无力，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来。我发了疯一样拍打着病床，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父亲和班主任的声音在身后，可我却拼了命想逃离。这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是游戏里失去了一滴血重新回到战场的勇士，一刷新就能从头开始。只是没多久，双腿便变得无力，只能勉强拖行。我踉踉跄跄，撞了一个又一个人。

　　有人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因而没有从楼梯上滑下去。那个人就是陆岩。

　　2

　　我在最狼狈和痛苦的时候遇上了陆岩。

　　他紧抓着我的手臂不肯松开。我披头散发，眼神无光，根本顾不上抬头看人，冲着他的手背用力地咬了下去。只听见他“哼哼”了几声，然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便是在病床上，床边站着一个跟我同龄的少年，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问我，“医生说你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就好了。这是早上给我妹妹买的巧克力，你吃吗？”

　　见我不回答，只是转过头去默默流眼泪，少年慌了，“欸诶诶，你别哭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要拿妹妹吃剩的给你，我妹妹发烧了在这家医院住院，就是......欸，我叫陆岩，我不是坏人。不信，你看我身份证。”怕我真的不相信，说着便开始翻包。

　　父亲在这个时候赶来，一把握住我的手，看到站在我床边的陆岩，即将涌上来的话马上又被压制住。父亲起身，再三跟陆岩道谢，然后把他送出了病房。

　　陆岩出去后又折返，把手里的巧克力放到旁边的桌上，“感觉你还是吃点巧克力比较好。”

　　我转过头，立马看到了他的右手，那个泛红的牙印。我张了张嘴，想说点“对不起”之类的话，喉咙却像被撕扯一般难受，最后只是看着陆岩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病房里。

　　3

　　哥哥去世后，我开始拒绝跟任何人说话，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回到学校已经是两个月之后。当我走进课室，很明显感觉到，整个班级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在同情我。

　　他们像是在玩扫雷游戏，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而我则是那颗不安分的雷。

　　低落的情绪被困已久，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便冲出牢笼，铺天盖地般吞噬人。我的性情大变终于让大家无法忍受，同桌一脸委屈找到了班主任要求换位置。班主任找到了我，看了看我的状态，也不好多说，挥了挥手让我先回去。

　　第二天，我有了新的同桌，这个人是两个月前被我咬了一口的少年，陆岩。

　　陆岩是新来的转学生，老师让他站起来自我介绍，我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他。他高高的、瘦瘦的，说话的时候右脸的小酒窝时有时无，长得真温柔。我的视线从上往下移动。他的右手修长而干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感觉到我在看他，陆岩突然低下头，冲我笑了。他一笑，我又开始悲伤了。我把削好的铅笔恶狠狠地往纸上戳，直到笔芯被折断。陆岩看着我奇怪的举动，皱了皱眉，而我干脆把他的铅笔也拿过来戳断。

　　我好像生病了。

　　4

　　陆岩没几天就和班里的同学混熟了，自然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

　　一开始，他变着法子地对我好。早上特意起个大早去食堂抢限购的包子，抢着帮我做值日，每个月初排长队帮我买喜欢的杂志。

　　而我则发疯一样地拒绝。我开始变得不可理喻，没完没了地低落，悲伤的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占据我的身体，根本控制不了。

　　我心里明白，没有任何人必须谦让我什么，我也不能理直气壮要求所有人对我的经历感同身受。对他们来说，这并不公平。我有什么好的呢？一无是处。灾星。如果是我死掉就好了。

　　在没有那么难过的时候，我试图警告陆岩，让他离我远远的，可陆岩就像是一只跟屁虫一样，对我有着十足的耐心。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多彩缤纷，好像我们过的每一天都有着重大的意义。

　　没多久陆岩买了一本笔记本，封面画满了小雏菊，每一天他都会在本子上记录下当天发生的事情。在他的笔下，看似轻微无趣的事情全都变成了小确幸。比如，今天喝的豆浆渣很多，但是却很有饱腹感，真不错。

　　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陆岩都会把本子递给我。我扔过一次，两次，三次，最后终于败下阵来。

　　陆岩，是一个发光发亮的太阳。

　　5

　　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事实是，我悲伤的时间确实在减少。我依旧不愿开口跟人说话，却会在陆岩跟我讲笑话的时候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文理分科，陆岩和我一起选了文科，往后两年，他一直是我的同桌。新的同学组建成新的班级，嬉笑打闹变得肆意。我开始听到一些窃窃私语，关于我的，关于陆岩的，关于我们俩的。

　　文具被人调换，自行车被放气，值日时遍地垃圾......相比于我的病恹恹，其他人倒是显得很有活力。

　　在那个敏感又脆弱的时代，陆岩在我的身边筑起铜墙铁壁，不让我看见任何外来的冷箭，然后又在铜墙铁壁下开了一个只属于我的后花园，那里温暖又安静。

　　我曾经看到班里的男生说我的坏话，陆岩卷起袖子就冲了上去；老师让他换座位，他坚持不肯；被学姐告白，断然拒绝。

　　陆岩这样的人，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但是他出现了，而且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

　　后来我问过陆岩，和我在一起不累吗？为什么愿意靠近和容忍我，毕竟那时我完全没有任何能吸引同龄男生的闪光点。

　　陆岩给我的答案是，“有些事情是很难给出理由的，如果非要说什么，可能是因为你当初咬了我一口吧，就像张无忌小时候咬了蛛儿，被蛛儿记挂了多年。是命运，让我们在那一刻遇上。”

　　陆岩的回答一点儿也没有逻辑，但是却甜得要命。

　　6

　　大学毕业后，陆岩陪我回去看我哥。我们一起去买了鲜花。花店老板是看着我长大的阿姨，特意给我多包了一扎。我们绕道去了以前的高中，买了我哥过去最喜欢吃的烤冷面，然后坐上公交，去了墓园。

　　我曾经觉得这个世界极其的不公平，一个醉酒司机引起了一场车祸，随随便便就带走老师的三好学生、父母的优秀儿子、妹妹的完美哥哥。这个世界真是糟糕透了，一点儿也不友好。

　　为此，我想过要放弃这个世界，但是陆岩的出现，拯救了我。

　　正是因为这个世界变幻莫测，意外随时随地会到来，我们才更要好好珍惜自己身边拥有的一切。活着，且去爱，这是陆岩教会我的人生道理。

　　陆岩在我哥的墓前牵起了我的手。我们十指相扣，他认真又坚定，“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然然的。我会用尽全力去守护她。”

　　我看着他，眼睛又红了。我知道他会的。这些年我哭过很多次，唯独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我不会再害怕了，比起为了避免受伤而封闭自己，现在的我更愿意敞开心扉去拥抱既有的幸福。我想，我会慢慢长大，会变得知足，会变得成熟，最重要的是，我会变得勇敢。

　　我会勇敢地去拥抱这个世界，包括来到我生命里的你。

　　编辑：小药草

　　配图：《百万元与苦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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