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游记的人大部分应该都是骗子。去瓦努阿图前我随便查了查游记,写的都是啥,一个富饶的小岛,上帝遗落的一串珍珠,火山,那是上帝点燃的礼花。我们一家是冲着火山去的,你知道吧,五六岁的小男孩会突然痴迷起火山,就像三四岁的时候他痴迷科莫多巨蜥一样,每天在家翻来覆去画火山,做火山模型,每一个矿泉水瓶
写游记的人大部分应该都是骗子。
去瓦努阿图前我随便查了查游记,写的都是啥,一个富饶的小岛,上帝遗落的一串珍珠,火山,那是上帝点燃的礼花。
我们一家是冲着火山去的,你知道吧,五六岁的小男孩会突然痴迷起火山,就像三四岁的时候他痴迷科莫多巨蜥一样,每天在家翻来覆去画火山,做火山模型,每一个矿泉水瓶都被他塞满半瓶碎纸片,瓶口塞上一张揉皱的纸,妈妈,看,火山喷发!
不瞒各位,我去年大概看了一百多次矿泉水瓶,内心不禁有点蠢蠢欲动,真正的火山爆发到底是什么样?
过程略有点复杂,需要先从斐济飞到瓦国首都维拉港,住一晚,第二天再从维拉港飞塔纳岛。南太平洋小岛兜一圈,诸君可能会被祖国的强大吓死,这些上帝不小心扔的珍珠,宝石,玛瑙里,全是勤劳勇敢做小生意的中国人。飞维拉港的航班,半个飞机坐着同胞,我谨慎地咨询了一下前座带着电饭煲的大叔:瓦努阿图,安全不?
大叔忙不迭点点头:这地方挺好,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
听到相对两个字,我又有点惆怅,这是相对哪呢?
大叔忽然眉头皱了一下说:以前啊,我在南非开超市,那里是真危险啊。
他生动回忆了一阵凶险折磨的南非生活,转回头,不忘抚慰我惊魂未定的心脏:瓦努阿图很好的,很安全,我们在这开个快餐店,就在机场附近的大市场后边,有空来吃啊。
当时我还没搞懂,为什么要在这里开快餐店?当天晚上,小陈和儿子在入住的酒店吃晚餐,发现一盘炸鱼薯条,标价3200瓦努阿图币,差不多200块人民币。他们一人一盘炸鱼薯条,加上果汁和可乐,结账正好是酒店一晚的房费。当时我正在房间码字,听到前方传来的情报后,毅然打开了一袋饼干。
酒店本身非常现代化,唯一的漏洞是蚊子很多,现代酒店的设计里,不会出现那种明晃晃的灯光,蚊子在暗处,我在明处,一晚上我裸露的双腿被叮了七八个包。老公小孩吃完饭回来,听说这件事后,第一时间感谢我:多亏你,看来今晚我俩没啥事。
隔天早上,我去酒店吃早餐,瞥见切面包的台子上,无数只蚂蚁像进入早高峰一样忙着搬家,已经不会一惊一乍,生活磨练了我,当苍蝇朝我扑过来的时候,我只是优雅地挥了挥手。
游记里从来不会告诉我,去这种国家,虫子的数量,但偶尔,当湖面上清风袭来,啜饮早晨的第一口咖啡时,瓦国还是会显示出极其有风情的一面,让人想起杜拉斯写的《情人》,雨一直下个不停的越南。瓦国正值雨季,阴雨天里浇下一阵细密的雨,我儿子又朝我举起一只矿泉水瓶:看,火山喷发!
走吧,我们看火山去。
为了看火山,我指使小陈定下塔纳岛最好的酒店,是这样的,这个岛上的酒店,基本都是茅草屋,火山附近有800元一间的茅草屋,看样子燃点火星就能烧个精光那种,出于安全起见,我们定了海边的茅草屋,1500一晚。
一切都是为了看火山,为了确保能看到火山,我按照朋友的指示,多定了一晚,第一天到,第二天去看火山,第三天一早回维拉港。
然后来了就是倾盆大雨,路上的水坑看样子能摔死一头大象,我们心情忐忑,唯恐大雨浇灭了火山上的火苗,这还能看火山吗?
旅馆工作人员笑眯眯保证:火山离我们隔着一座山呢,这里雨很大,那里可能是晴天。
到晚上,我在茅草屋房梁外面的灯上,看到了一生之中数量最多一次的飞蛾,成千上百只飞蛾在屋顶下盘旋啊盘旋,就像今年开春A股开市后的场景,连飞机上中国人都在谈论,现在可是杀入股市的好时机,只管像飞蛾一样撞上去就行了。
儿子正为另一种小动物开心,他发现酒店里每一只藏在草丛里的路灯上,都趴着两三只胖胖的壁虎。这些壁虎看样子营养极好,胖得都有点懒得动了,但飞蛾就在嘴边,不吃也不合适。儿子想抓点壁虎回房间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骗他壁虎有毒,他说没有,我试过了,那种黄色的,身上有条线的壁虎,没有毒的。
小孩把手熟练地伸进灯罩,转手就要弄出一只。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就两晚,忍一忍,看完火山就走了。
第二天依然大雨滂沱,在不下雨的间隙,我们去旅馆吃早饭,自助餐台上所有食物都罩着罩子,等我们拿好几块面包,一点黄油,坐在面朝大海的桌子上,刚想赞叹这壮丽的景色,,我仿佛听到空中某只盘旋的苍蝇嗡嗡了一声:兄弟们,上班了。
苍蝇一只接一只飞过来,这里的苍蝇比维拉港的要更加讨厌一点,它们一点都不怕生,小孩和老公,发现挥手无效后,两个人纷纷一边摇头一边吃面包,男人适应坏境的能力果然非同凡响,苍蝇们前仆后继,任何食物最好五秒内迅速塞到嘴巴里。
吃到一半,我大感不好,体内五谷轮回,伴着低沉怒吼。几乎以狂奔的速度跑回茅草房,屁股刚坐到马桶上,已经开始轰鸣巨响。响了一半,发现小孩也狂奔回来:妈妈,我要上厕所,我忍不住了。
我真的忍不住了。
再给我一分钟。
不行,只能给你三十秒。
小孩在马桶旁当即开始倒数:29,28,27……
当我从马桶上站起来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将来晚年一定不能托付给儿子。
然而为了看火山,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火山,那是凡人能天天看到的吗?一家三口在马桶上消磨完整个上午,静静等待着火山行时,昨天那个笑容满面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依然满脸堆着笑:火山恐怕去不了了。下了一晚上的暴雨。
为啥,它不喷发了吗?
不不,去火山需要经过一条河,现在那条河越野车根本过不去,水有一人多高呢。
那怎么办?
或许明天?
我们是明天上午的航班。
噢,女孩留下大大的抱歉的微笑,走了。
茅草屋内的气氛一下焦灼起来,男人们打算多留一天,我觉得看不看都无所谓,这种事情要讲缘分。
我们来瓦努阿图,就是为了看火山啊。
可是要多住一晚茅草屋。大雨带来的闷热,让茅草屋的火药味又浓了一点。我一心想走,男人们一心要留。后来暂时说定,看看明天能不能去火山,如果明天不能,那就按照原航班走。
这天剩下的时间,我和儿子一直泡在旅馆淡蓝色的泳池里,水里,可能是塔纳岛唯一没苍蝇的地方,令人吃惊的是,这是海岛上的淡水泳池,比起海水泳池,温柔得像妈妈的怀抱。儿子在泳池玩一种捞飞蛾的游戏,被大雨打下来的飞蛾,在水中扑腾着,有些活着,有些死了。每就活一只,小孩就欢呼一下:活了,它飞走了。死的,他摊摊手:不行,这个已经死了。
他的冷峻让我刮目相看。他还告诉我,如果这次看不了火山,只需要坐二十几个小时飞机到美国,再转机到危地马拉,那里也有火山看,也是正在喷发的。
你怎么知道?
爸爸告诉我的。
24小时后,整个塔纳岛天气晴朗,火山终于成行,坐在吉普车上,儿子揣着最新完成的一个火山模型,看起来斗志昂扬,半路上,我们果然经过一条半米多深的河,越野车从水里碾过,火山近在眼前。
我去了才知道,这座火山名叫亚苏尔,也有人翻译成耶稣火山,海拔不高,大概三四百米,看样子完全爬得上去。但火山trip是先送到山脚下某个村子里,看当地人跳一番土著舞,又被献上一脑袋花,最后开着吉普车扶摇直上,离火山口大约一百米远,才放下来。
走上去,大概花五分钟吧。
火山时不时发出一阵打雷般的轰鸣声,顶上冒着一层厚厚的烟雾,向导说,今天风向不错,不然我们可能会被火山喷发的硫呛到,大家要小心喔。
我这才发现,跟着一起上来的白人,都带着防毒面具,有三个中国游客,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说喷发的时候可能乱石飞舞,打到人身上,可疼了。
真有这么大的架势?
小孩穿着短袖衬衫,坐在火山口,期待着爆发的那一幕。
他的口袋塞得鼓鼓囊囊,全是偷偷捡的火山石。据说曾有人从火山口滑落下去,丢了性命,我在山上全力以赴,看着不时在边缘找石头的儿子。
同时注意到,即便是像月球表面一样的火山上,苍蝇依然在飞舞,它们在火山口像微型无人机一样,盘旋着,飞舞着。小陈背着无人机,几番思想斗争,决定还是不拿出来飞了,火山的爆发一开始只是几块小小的红色石头蹦起来,要是大爆发,他又怕无人机回不来。
从下午等到天黑,爆发终于频繁又清晰起来,隔几分钟一阵火星喷上来,不过说是上帝放的礼花,更像上帝在抽烟,有时一口小的,有时一口大的。
等到快7点,此时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身火山灰,火山喷发依然还不如过年村口放的烟花,向导说,好了朋友们,看最后一次喷发,然后我们回去吧。
小孩脸色沉重起来:不等真正的大喷发了吗?爸爸说喷完这些小的,会有一次大的!
大喷发的话,我们可就没命逃下去了。
火山不如想象中壮烈,但那也是火山啊,就像新西兰南岛的冰川,不如想象中壮阔,站在冰雪上,依然难掩激动,嘿,这是几百万前的玩意。站在火山口边上,也能感受到,人类的渺小不值一提,我们跟苍蝇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它们在盘旋,我们也在盘旋。它们没放弃,我们也一样。
对火山来说,人类和苍蝇完全是同等的生物。
临走上飞机前,我跟儿子说:这是一生只看一次的火山啊。
儿子问:什么意思?
就是活一辈子只能看一次。
他大概还不懂一辈子是什么意思,还是反口问了我一句:为什么,我想一年来看好几次。
不行。
为什么?
苍蝇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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