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我越来越愿意躺在阳光里想起小时候,想起那些花花草草的味道,想起那些黄土的细滑,想起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园子。我的园子是祖上留下来的一处宅子,残垣犹在,石头砌成,小孩子躲在里面很有安全感。园子里有桃树、香椿、梧桐……还有一个颇为神秘的地洞……嘘,慢慢讲。忘记了是几岁的时候,我
人到中年,我越来越愿意躺在阳光里想起小时候,想起那些花花草草的味道,想起那些黄土的细滑,想起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园子。
我的园子是祖上留下来的一处宅子,残垣犹在,石头砌成,小孩子躲在里面很有安全感。园子里有桃树、香椿、梧桐……还有一个颇为神秘的地洞……嘘,慢慢讲。
忘记了是几岁的时候,我从我们的老院子西侧的窄道里绕半圈,就到了一组石阶前。石头都是青石,巨大的,已经被磨得提溜滑。看仔细了,一步步上,使劲儿,再使劲儿,竟然看到园子里的情景了,小心脏怦怦直跳。这里太安静了,不像前院一样鸡飞狗跳,人来人往。发现这样一个地方,无疑一下子踏进一片神秘之地,看到它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有了“地盘”。
爬上去,墙边上,一棵桃树正花香四溢,一群小蜜蜂,嗡嗡嗡地忙活着。“我的花竟然被这些小淘气随意围攻,岂有此理。”我看不下去了,想驱赶,却也怕蜜蜂的疯狂,只好跑回前院拿来笤帚,试探性地驱离。等蜜蜂一朝我飞来,赶忙往石墙后面躲,竟然也碰了几个大包。
累了,我就远远地躺下,任凭蜜蜂们采蜜。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味,有花草的味道,也有泥土的味道,更有阳光的味道。那个时候的天真蓝啊,不用懂太多的天文知识,不用去想遥远的所在,只是觉得天好蓝,蓝得让人觉得世界好干净。如果有几只鸟儿飞过,我一定会激动不已——仿佛它们是专门来陪我聊天的,或者是故意来看看我这所独一无二的园子的。
躺一会儿,又对脑袋边的花花草草产生了兴趣。都是不知名的花草,在我看来那些都是宝贝,绿油油的,每一种都是珍贵的药材。在园子里的土上长出来的东西,不是宝贝才怪呢!有一次,看见一簇蘑菇长得生猛,从土里钻出来,像一把把小伞,软软的,嫩嫩的,像是一家子全冒出来了。
园子的西北角是几棵香椿树,裂开的树皮,焦黄的粘液,它没有桃树美。我依然可以在它身上找到乐趣——把那些粘液用树枝缠绕下来,粘上泥土,做成一个个泥团,捏一捏,像是棉花糖。学校里的老师教我们做青蛙叫的玩具,嘱咐要用松香滴注,我看香椿树上的粘液也有点像松香,试验多次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父亲偏爱香椿树,每一年春天来到,都要将香椿芽采上两次,腌成咸菜,够吃一年的了。看着幼芽被折,我劝父亲手下留情。父亲说:不用担心,越折长得越旺。我特意观察,果然如此。我后来懂得——生命就要像香椿树一样,越是被伤害,越要不断生长。
小男孩喜欢玩土。在半截屋基里面,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起模仿大人们“打土坯”。当人们用的是模具和烟灰,两个人配合,喊着号子,一块块土坯垒成了长城。我们的模具是从镢头上淘汰下来的小铁圈,分工合作,有模有样。为了鼓励几位伙伴,我还定了干活的目标,以小玩意儿为奖励。一直玩到天黑,我们都不觉得这是在做游戏,而是在认认真真地劳动……
该说说园子里的那个地洞了。几块石板盖着洞口,我透过缝隙往下看,深深的,水泥做成。“这是干什么用的?这是谁挖的?下面有什么?”我一度被几个问题弄得心神不宁。还是父亲帮我解开了秘密,他用个筐将我送下去,让我亲自看看。地方很大,两个井口下面竟然相连。爷爷后来告诉我:那是深挖洞广积粮时候留下的。小时候,我不懂,只觉得这是一个特别神奇的发现,我的园子是迷宫一样的。
从园子的南边可以到一条主街上,大门整日锁着,我只能透过门缝看乡亲们来来回回。这是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门外面的人不知道园子里有人,园子里的人清楚谁在外面,我的世界就是这么安全。大门内侧是一棵老杨树,高高的枝干,树叶哗啦啦的响。有时候,我会顺着杨树爬一截,磨得肚皮一道道血痕,像是潜伏的战士一样居高临下看看大街上的事情。
没有上学的时候,我一个人往这个园子里跑;上学了,我领着小伙伴往这个园子里跑。太阳升起来,又落了下去,我们总是玩到大人满大街到处找才肯罢休。
地方还在,园子已经不在了;记忆还在,童年已经不在了。在物是人非的时空里,没有人知道那所园子曾经是我的整个世界。
如果认为本文对您有所帮助请赞助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