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今天不来了吗?我们今天有春卷哟,刚刚炸好的,还很脆。”刚接完电话,就看到纱织向我走过来,纱织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每次都跟父母一起来,她妈妈最爱吃的就是我们店里的春卷。“我妈妈她,前几天去世了”纱织有点疲倦地笑了笑,“我的姐姐们从日本
“奶奶今天不来了吗?我们今天有春卷哟,刚刚炸好的,还很脆。”刚接完电话,就看到纱织向我走过来,纱织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每次都跟父母一起来,她妈妈最爱吃的就是我们店里的春卷。“我妈妈她,前几天去世了”纱织有点疲倦地笑了笑,“我的姐姐们从日本过来参加她的葬礼。”纱织给我指了指大桌子那边,两个上了年纪的日本妇人正坐在纱织爸爸旁边。老爷爷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听到纱织的姐姐用蹩脚的英文说一些趣事时,还会微笑着点头。我兼职的餐厅是这个海边旅游小镇上唯一一家日本料理餐厅,这边是个连亚洲人都不多的南部小镇。纱织是个混血儿,爸爸是个本土美国人;妈妈则是个传统的日本女性,中年丧偶,漂洋过海,嫁给了纱织的爸爸。纱织的妈妈并不会说英文,而她的爸爸也一样不会日语。两个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人,突破语言障碍生活在一起,有可能只是为了到了老年后还能有个伴,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年轻时无知寂寞。当然,不免有人会说老太太不过为了移民嫁给这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头。但是我知道并不是这样的。第一次他们来店里吃饭的时候,纱织的妈妈就不停给老爷爷夹菜,就像我们其他大部分传统亚洲人一样,敬爱自己的丈夫。走的时候,纱织已经带他们上车了,老奶奶又折返回来,问我可不可以给她多一颗薄荷糖(中国人开的餐厅一般都会在客人结账后送一人一颗糖),比划着说她丈夫很喜欢吃,只要一颗就好。我说当然可以,抓了一把给她,但她只拿了一颗,把其他的都放回去罐子里,说她丈夫只吃一颗就好。以后每次来吃饭,结账后她都会多要一颗薄荷糖,开开心心地说留给老爷爷吃。第一次知道老奶奶生病是半年多之前,那次她带着点滴出门,纱织想要帮她拿,她微笑着拒绝,说自己可以,进门还跟我打招呼,让我别担心,她说她很好。纱织告诉我是癌症,医生说最多3个月,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半年了,于是我们都笑着调侃道,现在的医生预测都是不准的,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我们都不敢去承认罢了。“Kim,帮我们下单”纱织向我招手,她的两个姐姐用日语跟她说着想要点的东西,“要份春卷吧,”她向她的姐姐们说,“这里的春卷很好吃。”新年快到的时候,刺身批发商给我们送了一个挂历,背景图片是一些日本的刺身寿司,我们把它挂在柜台。老奶奶来吃饭的时候看到了,等到结账的时候问我可不可以送给她,我很想送给她的,但是我不是老板,我跟她说我会问一下老板可不可以。老板说这是供货商给的,只有一本,委婉地表示拒绝。再一次来吃饭结账时,老奶奶目不转睛地看着挂历。她告诉我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日本了,很想也能有一本这样能够怀念家乡的挂历,她问我可不可以买下来。我知道老板不太愿意,我就跟她说供货商再来的时候我问他们要一本吧,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她说谢谢你,笑眯眯地拿了一颗薄荷糖就跟着女儿出去了。纱织的姐姐们似乎吃不太习惯这种半美国化的春卷,只有老爷爷一个人慢吞吞地沾着甜酸酱吃。吃着吃着就开始流泪,我看着老爷爷居然也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想起我到现在都没能给老奶奶要到一本挂历,她可能到最后都还在想着下次来就能拿到的挂历,但是我们谁都知道再也没有下次。已经很少看到纱织过来吃饭了,可能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来,纱织说过这里是老奶奶最喜欢的餐厅,所以每次都会带她来这里聚餐。店里那些闲言闲语并没有因为老奶奶的离去而消失,其他人依然不相信完全无法沟通的两人之间是有爱情的,有的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利用。但是我相信,那些为丈夫多拿一颗薄荷糖而愉快的心情是真的,那些默默为妻子流过的眼泪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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