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许云溪,今年十五岁。我见着她时,她正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瓜子脸,束着条马尾辫,个儿挺长,脸上浮泛着营养不良的白。她显得很安静,既没有参加同学打闹的兴趣,也没有结伴去副食店买吃的。我走过去,对她说,许云溪,我想找你聊聊。她爽快地同意了,像是早预知了这么一次谈话一样。你变化了,爱说话,头发还染
她叫许云溪,今年十五岁。我见着她时,她正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瓜子脸,束着条马尾辫,个儿挺长,脸上浮泛着营养不良的白。她显得很安静,既没有参加同学打闹的兴趣,也没有结伴去副食店买吃的。我走过去,对她说,许云溪,我想找你聊聊。她爽快地同意了,像是早预知了这么一次谈话一样。你变化了,爱说话,头发还染成了红色。有吗?她嘿嘿笑着,头发是过年时染的,没改过来。年前,你怎么想到辍学?不是啦!当时头脑短路,跟家人吵了一架,徐紫淑正好也不想读书,一赌气俩人就去市里找事做了。那你在哪找着活呢?要知道,你还是未成年啊!嗯,开始好几家都不肯用我们。俩个人在广场和街上一趟趟地走。傍晚时,经过一家快餐店,老板娘叫住了我们,说包吃住,每月有一千八,干下去以后还可以加。正好口袋也没多少钱,只有二百。我们就同意了。工作累不累?还好,端端盘子、抹桌子、拖地。这活我在家也做。就是时间长,从早上九点到晚间九点,十多个小时。有次还做到十一点。客人一直在聊天喝酒,一个劲地叫我妹妹妹妹。吓死我了。以前我也做过服务生。啊,老师,真的?嗯,在大学时。每次都得等大家吃饱后才开始吃饭。虽然是大学生,可是一点儿也不文明,饭菜丢了一桌子。有时还遇见喝醉酒的,吐的到处都是。清理盘子时,自己都想吐。嘿嘿,我不洗碗筷跟盘子,这点比你好。你那时会有人逃单不?她显然有了丝兴趣,完全着放开来,问我。逃单?没有。(大学去弋阳参加自考时逃过。一大群学生从弋阳扒上车。检票员显然知道,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查票,我们鸭子一样乱窜。有的躲进厕所,有的装着无事回头打开水。实在没辙的,只好补票。)你遇到了?我有些吃惊。这个年头,大家怎么也不会缺点餐饭钱。是学生吗?学生多半没钱。不是,是大人,还带着孩子。衣服穿得洋气,人品却不好。害得我们被老板罚了。多少?每人二十。每人?不是一个人负责一个包厢吗?或者某一层。不是。大家一起的。你们上班应该很紧张吧。那么多客人出出进进,一边端菜、抹桌子、扫地,还得防着逃单。你们老板干嘛不让顾客先买单后消费呀!那样不好。客人要填加什么菜或者酒水,又得重新打单,更花时间。有次,我为一桌顾客服务,楼上楼下的跑了六趟,还不能把生气挂在脸上。不过徐紫淑就惨了,经常挨领班的骂。有次打单时,十八份餐具错打成了十八份饭菜,被老板娘骂得可惨了。要不是一千多块钱没领到,她都不想干了。你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没有。我又不打单。她有些调皮地笑了,用手指撩了下耳鬓散垂下的头发。老职工会不会欺负你们新来的啊?欺负呀!有一个上徳兴的,女的,四十多岁,丑死了。她干了二年多了,平常看不得我们休息,动不动就吩咐徐紫淑和我做这做那的。后来一个乐平姐姐告诉我们,那女的又不是老板娘、大堂经理,干什么听她的呀。我们一想也是,再叫我们也就不搭理她了。下班后,那妇女就骂我们懒,说,要告到老板娘那去。徐紫淑脾气爆表,把以前让她无辜拖厕所的怨气爆发了,脱口就骂,我也帮腔,呛着对方都没办法回口。真过瘾。回寝室,我俩想提一次笑一次。她也不问问,我和徐紫淑是死党。还到我这讨好卖乖,说徐紫淑的坏话,自讨没趣。我以为许云溪会像《花季.雨季》中的谢欣然一样,做拉长时,用真诚赢得别人的尊重。事实上,生活是很难复制的。许云溪就是许云溪,虽然脾气不像徐紫淑一样暴戾,但是咒骂一位长者,我多半不会苟同。我责怨她道,你呀,也没个大小。这都是乐平姐姐教的。她心肠可好了,人长的漂亮,二十多岁了,有很多社会经验。比如推销店里的主打酒水,就可以多挣些钱。老板娘、老板、大堂经理面前干活积极,必须的。乐平姐姐?大老远跑我们这就干这活?她是个临时工,暂时做做。饭店里,大部分都是临时工,满一年的都很少。哦,那老板娘会同你们结账?老板娘好说话,只要你提前打个招呼。她是不会为难你的。那你也结着帐呢!怎么样,兴奋吧!拿到第一笔工资时。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一千八,一张张摸着都不舍得花。徐紫淑说我是守财奴,提议换部新手机,拿出来,好歹不掉面子。我同徐紫淑就按揭着买了二部OPPO R17。我们还去了广场吃了一顿大餐。看见广场上有人玩滑板,挺溜的,我还买了一个滑板。踩在上面挺拉风的。(我能想象,许云溪在广场上,踩在滑板上发出尖叫的样子。风撩拨着她的头发。她的内心仍然还是个孩子。)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就花没了。你们啊!钱也不悠着花,饥饿消费怎么行了。嘿嘿,年轻人都这样的,好吧。好在老板娘还同情搭理,提前支了几百块钱给我们。老师,你知道吗?徐紫淑就是个手机控。一有时间就猫在厕所玩王者荣耀。只要有人找她,徐紫淑呢?我们都会无一例外地指向厕所。老板娘好奇,徐紫淑怎么老是墩厕所啊!我们都偷着笑。那你过得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想着回来读书?里边人走得太频繁了。刚熟悉的,还没处一个月就走了。大家都明白,这份工作也不是长久的,可也不知道以后做什么。大舅舅建议我读书、学门技术。说没文化、没技术,永远是个打工者。我想也是。我也不可能一辈子端盘子,所以我就回来了。哦,这样啊。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已经响了。我结束了谈话,上课去吧,改个时间继续聊。好的。她调皮地冲我笑笑,出去了。我一个人静坐了一会儿,想着社会三个月对许云溪的雕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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