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玉铭大学毕业后,到鲁西南一所农村中学任教。 还不到一年,玉铭就在乡教育系统小有名气。他待学生一视同仁,和蔼可亲,注重特长,因材施教,更重要的是他的课妙语连珠、趣味横生,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学到知识,听他讲课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试想,一个如此善
一九九五年,玉铭大学毕业后,到鲁西南一所农村中学任教。
还不到一年,玉铭就在乡教育系统小有名气。他待学生一视同仁,和蔼可亲,注重特长,因材施教,更重要的是他的课妙语连珠、趣味横生,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学到知识,听他讲课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试想,一个如此善于经营课堂的人,他的家也一定融洽和睦、温馨幸福,然而事实上并不如此,他因家庭贫困,自身自然条件也不太好,书呆子气太浓,参加工作后,竟鬼使神差般地让媒婆牵着鼻子走,娶了一位大家并不看好的姑娘。也许那姑娘从小就被大人宠坏了,脾气很糟,总是由着性子做事,公公婆婆都唯恐避之不及;玉铭老实内向、沉默寡言,面对铁的现实深感绝望,他也一度想过离婚,但他胆小怕事,况且生米已煮成熟饭,对方也有孕在身,害怕父母和自己经不住折腾,无奈中进行“软抵抗”,就是把时间尽可能多地耗在单位,眼不见心为净,夫妻在一块的时间少之又少。
因工资太低,周围的优秀教师走了一拨又一拨,他们在南方混得都很出色。而此时的玉铭,经过与妻子一年多的磨合,对方脾气也改了不少,况且他们也有了一个宝贝儿子,多多少少给家庭增添了不少快乐。随著书呆子气的退化,玉铭越来越不满足现状,贫穷、自责,时时困扰着他,他也和大多数优秀的年轻教师一样,把理想与希望寄托在去南方发展。
到了第三个年头,玉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通过同学的牵线搭桥,他去了深圳一所私立中学教书,工资是现在的五倍。玉铭的离去,在乡教育系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因为他教的太好了,是单位的一面镜子,也是这个乡里唯一的一个市级教学能手,况且经过两年的历练,他已是一个年级的班主任了。对于他的离去,无论单位领导怎样挽留,都无济于事。
正如自己设计的那样,玉铭很快就在私立学校站住了脚,又在校外谋了份兼职,每月收入颇丰。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自己来南方的目的,不仅仅是挣钱,而是在追求新的生活。
同事王燕,是一个来自苏北的姑娘,个稍矮,长相也不怎么好,因与丈夫感情不和,离异后只身到南方打工。从同事的言语中,玉铭略知道对方的事情,从年龄、长相、性格、学识上看,两人很般配。
一天晚上,玉铭出去喝酒,同学把他送来时已烂醉如泥,王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到他宿舍里给他喂水,擦他呕吐的东西,整整守了一夜。自此,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王燕和玉铭现在还不打算要孩子,因为他们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挣钱,为将来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家铺路。他们在外面租了一间小屋,既是厨房又是卧室,两人相亲相爱彼此呵护。
不知不觉一年多过去了。一个周末,王燕突然很伤心地对玉铭说:“玉铭,我想把孩子接来。”
“孩子不是判给对方了吗?”玉铭有点出乎意料。
“哎,他出车祸死了。”王燕竭力控制住眼泪不流出来,说:“孩子和爷爷、奶奶在一块过,他们都年龄大了,顾不住孩子,孩子吃不是吃的,穿不是穿的,怪可怜的!”
玉铭有点担心,但他知道,这是王燕最基本、最正当的要求,作为一个负责人的爱她的男人,是没有理由拒绝的。玉铭说:“好吧,只是住处小了些,我们可以另租个大点的,小的最起码也得是两间。”
当然,很多时候,玉铭也想到自己的孩子。那小家伙,大大的眼睛,胖嘟嘟的,挺讨人喜爱的,可惜快两年没见他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时在电话里听他撒娇般地喊爸爸,玉铭就深感愧对孩子和妻子,每月就多寄些钱,自我感到自责轻些。
王燕的孩子到深圳后,他们改租了两间房子,又把孩子送进附近的一所小学读书。一月下来,支出了房租、电费、水费、学费,还有生活费,除此之外,还要挤出部分钱寄回各自的老家,他们的收入也有点捉襟见肘了。玉铭追求的买套房子安个新家,有个他们共同的孩子,成为真正的深圳市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王燕把孩子接来后,感到这些年愧对了孩子,总是尽可能多地和孩子在一块,多照顾,多沟通,多辅导孩子的功课,玉铭一时被冷落了不少。每每此时,玉铭也想自己的孩子,那小家伙怎么样了,妈妈是不是又拿他发泄了,还有自己的父母都上了年纪,却和儿媳关系很僵,谁照顾他们呢……想着,想着,玉铭的眼泪就在不知不觉中流了出来……
让玉铭别扭的是,王燕的孩子自己对他呵护有加,他却一点儿也不领情。无论王燕怎样开导孩子,那小家伙却不愿意搭理玉铭,就像玉铭夺走了他母亲似的。一天上午放学,天正下着雨,王燕最后一节有课,让玉铭带着雨伞去接孩子,谁知那孩子看见玉铭,却躲开他,淋着雨回家了。玉铭等所有的孩子走完,也没见那小家伙的影子,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了。王燕看到自己的孩子淋得跟落汤鸡似的,疼得要命,把孩子搂在怀里“呜呜”地哭了。玉铭刚到家,王燕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起来。玉铭气不打一处来,索性饭也不吃,打着伞回学校了。而那孩子,鬼心眼特别多,反而添油加醋地向王燕告玉铭的黑状,说玉铭容不下他。自此,玉铭和王燕的感情开始产生了裂痕。
玉铭有点绝望了,他开始不像过去那样把大部分收入都交给王燕了,有时甚至有意无意地在外面过夜,让王燕心里很是不安。王燕仔细想想,确实自己为了孩子冷落了玉铭,误会了他,让他受了不少委屈。玉铭是个怎样的人,她心里最明白,善良、有责任心、有能力,对自己体贴入微。王燕很自责,她开始变着法儿对玉铭好,给他做可口的饭,谈他感兴趣的话题。玉铭不在家的时候,王燕就开导这个孩子,接受这个爸爸。
很多时候,玉铭也想王燕这个姑娘,心眼好、朴实、善解人意、孝敬老人,对自己呵护有加,是个真正过日子的人。两人在一块的时候,王燕躺在玉铭怀里,亲昵地劝玉铭早早地把离婚手续办了,也把孩子接来享受更好的教育,等到条件允许了,让父母也过来过好日子。而此时,不到一年的时间,王燕的父母先后去世了,她含着悲痛办完父母的丧事。从那以后,王燕一直把玉铭的老人当作自己的老人,动不动就给老人买一些吃的用的东西寄去。
正当两人的关系开始修补的时候,玉铭铁下心来离婚的时候,家中一位堂弟打来了电话,说自己的老爸病了,住进了县医院。玉铭是家中的独生子,他只得向单位请了假,暂时回去照顾父亲。王燕一直把他送到车站,两人恋恋不舍,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到了医院,玉铭发现自己的父亲病得很厉害,时不时就呼吸困难,而他的那个宝贝儿子,傻乎乎地看着他,两年多没见,不敢认自己的爸爸了。当玉铭的母亲说这就是爸爸时,那孩子“哇”的一声哭了,玉铭的心一下子软了,泪水直往下流。玉铭一直认为不怎么样的妻子,此时也变得相当温顺,一口饭、一口水地喂自己的公公,对公公呕吐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嫌脏,用手巾轻轻擦去。玉铭看到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
妻子出去打水,玉铭的母亲就数落孩子:“一走两年多了,中间也不回家一趟。”
“妈,我只想多挣些钱回来!”
“哎,傻孩子,钱你能挣得完吗?你走后,孩子妈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家里、地里多亏她了,还拉扯一个孩子,一个女人挺不容易的!”玉铭低头不语。
“人哪里有完全如适的,能凑合就行了。我和你爸开始的时候也到不了一块去,磨合了几年就没事了。”母亲唠叨着:“人过过日子,知道难处,就懂得生活了……”
这时,玉铭的手机响了,是乡中学刘校长打来的。没想到自己走了两年多了,老领导还是惦记着自己,对方消息也够灵通的,自己刚到家一天他就不失时机地打来了。刘校长一是询问他父亲的病情,二是希望他得空到单位坐坐,大伙都很想他。
通话时,玉铭的妻子也打水回来了。说到学校,她的话匣子也打开了:“玉铭,床下这些东西,有的是你原先的同事送来的。”
“谁啊,你有印象吗?”
“一个胖子带队,别人都叫他刘校长,他说是单位和个人的心意。”
“我知道,那是我的老领导,我在南方打工,他经常给我打电话。”
“那个胖子很健谈,来了之后还说了关于你的事。”
“我的什么事?”玉铭很诧异。
“他说你的关系单位一直给你保留着,希望你能回来……”
“哦。”
“他还说最近我们这里教师工资涨得特别快,工作量也不很大,消费水平又很低,好多外出的教师感到划算,又回来了。”
“哎!”玉铭长叹一声。
父亲的病稍好一些,玉铭就去了一趟乡中学,感谢领导和同事的心意。大家看玉铭到了学校,把他围了一圈,一个个嘘寒问暖,非常热情,让玉铭有点受宠若惊。他在南方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很忙碌,挖空心思挣钱,人与人之间显得很薄气,而这里,同事之间的那份感情依旧。
玉铭本来打算赶回医院的,可几个要好的同事说什么也不让他走,非得大家在一块坐坐叙叙旧,刘校长也很激动,提出了单位做东。大家在一块无话不谈,举杯划盏,吆三喝四,开怀畅饮。玉铭很激动,两年多的忙忙碌碌,何尝如此爽快过,他的心情非常激动。
玉铭喝得大醉,同事怎么把他送回家的也记不起来了。他很晚才醒来,一看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有同事的,对他喝这么多酒不太放心,问个平安;更有王燕的,还有她附带的短信,让他快回电话。玉铭赶快打了过去,王燕很激动,语无伦次,说:“如果你不马上赶回去,你的位子可能就要被别人顶了!”同时告诉他:“自此你走后,我天天做梦,时时梦到你……”玉铭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王燕在不停地抽泣,他顿时感到心如刀绞……
玉铭站在庭院里遥望南方的天空,内心极度复杂和矛盾,“走?还是留?”父亲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白发苍苍的母亲逐渐失去了自理能力,孩子是他的心病,对妻子有太多的愧疚。自己从小苦读,熬了半生才有个铁饭碗,如果这次不留下来,就意味着放弃,而南方,有他真心爱的王燕……
玉铭在庭院里长久地站着,脸一直在痛苦地抽搐,泪水一滴滴地流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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