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鱼哔哔啪啪地从屋里蹦出来,这是一条乌鱼,一尺来长的身躯,两手合不拢的胸围,有两三斤重。这么大一条鱼发起威来,一般人是应付不了的。这不,老王握着菜刀踉踉跄跄地从屋内奔出来。 这时正巧有人路过,看见一脸狼狈的老王,打着哈哈问:“老王,老婆不在家就追鱼
一条鱼哔哔啪啪地从屋里蹦出来,这是一条乌鱼,一尺来长的身躯,两手合不拢的胸围,有两三斤重。这么大一条鱼发起威来,一般人是应付不了的。这不,老王握着菜刀踉踉跄跄地从屋内奔出来。
这时正巧有人路过,看见一脸狼狈的老王,打着哈哈问:“老王,老婆不在家就追鱼呀?”
《追鱼》是一场经典的戏曲,说的是鲤鱼精和张生的爱情故事。老王当然明白了那人打趣的含意,面上一红,却佯装没听懂地大声解释道:“丫头昨天送来的,这么大,一个人几天也吃不完。还说是野生的,现在有这么大的野生乌鱼么?”
水泥路面毕竟不比屋内的粙面地砖滑溜,鱼身沾上一层灰土草屑,每前进一寸都要付出太多的努力,臃肿的腹部被地面顶起,导致头尾悬空着原地打转。其实,老王只是表面上气势汹汹的,走到鱼的跟前弯下腰伸出双手后,那动作便轻柔得如同去捧一个熟睡的婴孩。
鱼是老王的女儿送给老王庆生的,女儿前脚刚迈进门槛,就扭转身往回赶,说厂子里太忙了,不能请假回来陪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呗,老王也不勉强女儿,知道她对自己有点看法。前年女儿想要老婆子去帮带外孙,老王不答应,说儿子大学刚毕业出来,要买房结婚,哪能抽得出这闲工夫?女儿质问他:“外姓孙子就不是孙子么?既然这么偏心,为什么当初要生我养我。”他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眼泪汪汪的老婆子,火气大增,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家不是没有公婆,干嘛非要为难我们?”上个月,老婆子去儿子家带自己的亲孙子去了,所以女儿心里不能没有想法,尤其女儿临出门时那古怪的一瞥,此时回想起来,肚子里好像有无数条小虫子蠕动。明知道我不会烧饭做菜,还买这么大一条鱼回来,面子上是好看,你个鬼丫头!
回到屋里关上门后,老王将鱼扔在地上,用刀指点着被摔得晕头转向的鱼幸灾乐祸地说:“你跑啊?你逃啊?你有一个跟头翻三万六千里的本事么?”鱼摆动着头嘴巴对老王一张一合的,似在抗议他关起门不是好汉行为。这鱼是淡水鱼类中的虎豹级动物,今天虽然不幸落到老王的手里,可第一个回合就将老王撂个跟头,就差一点就逃出生天,所以当然无所畏惧了。
老王的观念和老一辈男人一样崇尚大男子主义,田地里以及家内家外一切重活大事,再苦再累他都能一肩承担,而洗衣做饭生孩子才是女人的天生的职责,所以即使农闲无事,也照样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而现在的家里只剩他光杆司令一个,大事小事都由不得他来挑选。一个月,勉强能将日子糊弄着过,想不到女儿明知他的短处,竟然还送来这样一条狡猾顽固的鱼来,无形中就是在报复他当初的偏执。女儿嘴上甜甜蜜蜜地告诉他这是一条纯野生的,为买到手她和别人抢宝贝似地争着抬价。野生的又怎么了,吃着就不死么?想当年一到洪水季节,他成天光着身子风里来雨里去,不知给家里弄回多少鱼,那可才是正宗野生的呢。
他记起鱼的要害部位便是腮了,只要抠紧了,任它有多大力也无处可逃。多少年没抓过鱼,连这一点技巧也忘了。老王找到刚才失利的原因,便得意地对鱼嘿嘿笑着说:“别狂,等我抽支烟,再来怎么收拾你!看样子,你也活过不少年头,经历也不凡,咱们算得上是对得上号的冤家了。哈哈,为你栽一个跟头,也值!”
鱼似乎听懂了老王的威胁,在地上急速地扭身摆尾,有点慌不择路地再次寻找逃离的路径。
老王在衣襟上揩揩手,然后伸进柜子里摸烟,拿出来时竟是一包金皖烟。这是儿子清明节回家祭祖时给他买的,一条二百多块钱呢。儿子说他总抽那种四五块钱一包的劣质烟,对身体害处很大。他当时把儿子臭骂一顿,叫儿子去医院里看看,问问那些整天哼哼哈哈的男人是不是都是被四五块钱烟给祸害的。
最可恼的是这次儿子和媳妇回家来接老婆子,儿子顺口要他也去,媳妇赶紧说:“去也行,不过得先把烟戒掉,不然的话会影响咱宝宝的健康!”老王心里鼓胀鼓胀地憋着一句话说不出口。不戒烟就不能去,要是真的较起劲来,你敢不敢先替老子办一张离婚证来?真是翻了天了!从前人们都说老男人是家中一宝,现在变成老女人才是宝了。
儿子买房时,老王去过那里,没啥好印象。他不晕车不晕船,想不到竟晕城。一进到那些高楼群里,就和掉进蜂巢一样,眼睛鼻子耳朵都不好使。说老实话,城市里到处都有钱,可也就是这钱造得这样乌烟瘴气的。儿媳妇那城里人的派头和鸟语,让他既虚荣又气闷,总觉得儿子配她是状元郎被点上驸马,荣耀只是外表。
此刻,这条鱼顺着墙角一路欢快地往前溜去,此时正在奋力地和一只腌菜罐子争夺着墙边的那道缝隙。
老王一手拎着菜刀,另一只手举着烟停在嘴边,不时地吸上一口,闭上眼享受烟在腹中翻腾游走的滋味后,才撮着嘴唇徐徐地吐出,再睁开眼看那淡蓝的烟雾迷漫开来。
老王偏爱吃鱼,对鱼的宰杀和烹制过程,可以说了如指掌,只是向来都动口不动手。老婆子能烧出一手好鱼,也就是得益于他那张无比挑剔的嘴。今天这第一回合虽说输了,但并没有使他丧失多少信心。“跑啊?钻啊?你要是能有土行孙的本事,我今天就饶了你一条小命!”鱼的尾巴扇在墙壁的啪啪响声,引起了老王的注意,他看看烟蒂还有那么一截,没舍得扔,就用刀指着仍然在与腌菜罐搏斗的鱼笑着说。
鱼真的太大了,烧熟了,三盘怕也装不下。他一个人要多少天才能解决得了呢?老王突然有点犯愁,不过他因此猛然想起几个平时比较好的老哥们。一个独自在家一年了,大家总笑他守活寡;另一个虽有子女,却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愿收留,活得还不如一条老狗;还有一个的儿子和自己儿子曾是同学,可惜早年上学路上被一场洪水卷走了。打电话,叫他们都过来一起解决这条大鱼,正好家里的烟酒都有存的,留在那里还碍眼。
哎,这么大的一条鱼,要是经老婆子的手烧出来的话,那味道一定好得不得了!老王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酸的潮意来,这一个月的孤独,已经让他活得难免凄惶了,未来还有那长长的日月不用想像,看看这几个老哥们的样子,也就心知肚明了。
他摸出手机正打算翻找着老哥们的号码,忽然想起那条惊恐万状的鱼似乎有一阵子没弄出响动了。咦,怎么连影子也没有了呢?小罐不大,即使鱼能钻进那缝隙,也会露出头尾的。就算这家伙真的有土行孙的本领,也不可能将这陶瓷地砖或者水泥墙壁钻出一个洞啊?
他放下手机,悄悄走了过去,俯下身子自小罐两边望了望,然后探头从罐口边看下去,原来鱼正长身立于在罐身与墙角的空隙里,嘴一张一合的,像在祷告般地说着什么,那黑悠悠的小眼睛里透出一股乞怜的光。
看着鱼这滑稽相,老王仰起头咧开大嘴想笑,可突然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丝笑的冲动,手中那枚烟蒂自嘴角落进了上衣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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