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河之殇

发布时间: 2019-09-10 09:38:47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故事 点击: 118

一 腊月十六,江疯子的老婆死了,二十二是头七,头七刚过,他就又失踪了。 江疯子今年七十二岁,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一对颧骨高高耸起,远远看去,有点像僵尸。他无儿无女,和老婆住在星城的翠湖小区,已经十年了

羊河之殇

  一

  腊月十六,江疯子的老婆死了,二十二是头七,头七刚过,他就又失踪了。

  江疯子今年七十二岁,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一对颧骨高高耸起,远远看去,有点像僵尸。他无儿无女,和老婆住在星城的翠湖小区,已经十年了。

  江疯子其实并不疯,只是有点怪——看见小孩就要上去亲一口。他的嘴唇上有胡子,嘴里的气味又重,小孩子当然讨厌,看到他就会跑,一边跑一边叫:“江疯子来了,江疯子来了!”

  而大人如果碰见江疯子在亲小孩,总会板着脸呵斥:“江疯子,你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还欺负小孩,老不正经!”这个时候,江疯子就会放开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孩子跑开,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江疯子还有更怪的地方——每年的腊月二十五,他都会失踪,两三天之后才回家。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了二十多年。

  至于江疯子为什么有这些怪毛病,小区的人说法不一。有人说是因为江疯子人生失意;有人说是因为江疯子真的有疯病;还有人说是因为一个叫紫萝的女人。

  要说江疯子人生失意,这倒不假。江疯子生在农村,从小丧父,受尽苦难。后来通过自己努力,终于从农村走进了城市,三十岁时又讨了个老婆。可偏偏老婆不如人意,不但有轻度羊癫风,还先天性不孕。江疯子守着病老婆,风风雨雨,一过就是几十年。

  说到江疯子和那个叫紫萝的女人,事情就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二

  村子叫吕家坪,地处牯牛山深处。说是坪,其实就是一个小山沟。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从村东的山脚流过,拐弯处有一个山岩,叫观音岩,岩上有一个洞,叫观音洞。观音洞冬暖夏凉,虽然是个山洞,却很适合人居住。流经吕家坪的这条小河叫羊河。关于羊河,有一个传说:很久以前,一只母羊带着一只小羊羔沿着河边吃草,吃着吃着,小羊羔一不小心滑进了水里。小羊羔在水里挣扎,母羊在岸边焦急地“咩咩”叫。眼看小羊羔就要沉入水底,母羊忽然纵身跳进水里,用身体把小羊羔往岸边顶。小羊羔得救了,母羊却葬身河里。人们为了纪念这只舍命救子的母羊,就把这条河叫做羊河。羊河的传说很美丽,岸边的吕家坪却并不美丽,清一色的低矮土砖房,进村的土路也坑坑洼洼。吕家坪虽然不美丽,却是牯牛山区最大的村庄。方圆一百多公里的牯牛山区,不但山多、树多,野生药材也多。吕家坪除了有山,有树,有药材,还有很多老祖先留下来的规矩:比如,父亲打死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儿子顶撞一句父亲,那就是大逆不道;又比如,男女之间不是夫妻,如果有越轨行为,那就会引起公愤,当事人也会因此失去在这个世上活下去的资格。

  那一年,江疯子来到吕家坪收购药材。当时,他四十四岁,正值壮年,长得高大魁梧,尤其是脸上经常挂着和气的笑容,让人有可靠的感觉和亲近的冲动。

  刚到吕家坪那天,江疯子就遇到了一件尴尬事。

  正是六月天气,太阳毒辣辣的,天热得要死。江疯子走到羊河边,忽然看到一个人在离岸不远的水里一会浮起,一会下沉。不好,有人落水了!江疯子不及多想,衣服也没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飞快地游到那个落水的人身边,胡乱抓住对方一只手就往岸上拖。拖到岸边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这女人只穿内衣内裤,湿透了的衣裤紧贴在丰满的身体上,圆鼓鼓的奶子和圆鼓鼓的屁股似乎要把那一层薄布撑破,裸露的皮肤黑里透红,一对眸子像羊河的水一样清澈。江疯子看呆了,竟忘了身在何处,所为何事。女人又羞又急:“要死啊!我在河里摸田螺,你拖我上来做么子?”一边骂一边急急跳进河水里。江疯子回过神来,脸有点发烫,打算离开,可走了几步,又转身返回。他想,一个女人单独泡在这湍急的河水里,虽然离岸不远,水也不深,但万一有事怎么办?于是,他就坐在河岸上守着。水里的女人看到江疯子坐在河岸上不走,只当他是好色无耻之人,躲在水里不敢上来。就这样,江疯子和女人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里,僵持着。直到夜暮降临,有村民经过河边,女人才敢趁机上岸,仓皇回家。

  那个女人叫紫萝。

  紫萝是吕家坪人,二十七岁。她男人叫二胖子,两人育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二胖子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色,没有本事,脾气却大,动不动就给紫萝一顿老拳。紫萝鼻青脸肿是常有的事。

  改革开放已有好几年,做生意不再是件新鲜事,吕家坪也偶然有人来收购药材。村里的男人农闲时都会进山采药,换些小钱,哄老婆孩子开心。

  江疯子做药材生意,为了收购到价格低廉的地道药材,就让老婆守着市场的店铺,自己长年在山里呆。

  这年,江疯子决定把自己的“据点”定在吕家坪。

  吕家坪有七十多户人家,住房都很紧张。紫萝家有四间土砖房,只有三个人住。江疯子想在吕家坪“安营扎寨”,就找上了她。可他和紫萝见面的方式不太和谐,心里先有了怯意,但为了生意,只得涎着脸向她解释:“那天我是怕你出意外……”

  紫萝知道了江疯子的身份,心中的恼怒早已去了大半,这会见他特意解释,另一半恼怒也就烟消云散,不过,样子还得装装:“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江疯子见紫萝还是不相信他,不由急了,忙对天发誓:“我如果是故意看你身子,天打五雷轰!”

  紫萝的脸一下子红了,骂道:“呸,真个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如果被我男人听到了,他会剥了你的皮!”嘴里骂,手里也不闲着,帮江疯子把行李提到最西边的房子。

  江疯子看着紫萝的背影,脸也红了,心里莫名其妙浮起一丝恐惧。

  三

  六月,金银花开得热热闹闹,村里很多男人进山采金银花。二胖子也去了。采金银花的人嫌往来麻烦,干脆住在山上临时搭的草棚里,一边采一边晾晒,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

  紫萝一个人在家带孩子,顺便照顾那一亩多田庄稼。

  江疯子白天出去收购药材,晚上回到紫萝家住宿。

  江疯子是个勤快人,住在紫萝家,常常帮她做些家务事。地脏了,他拿扫把扫地;水缸里没水了,他摸黑去挑水;紫萝去洗衣服了,他就照看她女儿。

  紫萝说:“你们城里的男人都这么勤快啊?”

  江疯子说:“谁有空谁做家务,这算不了什么。”

  紫萝又说:“听说你们城里的男人都听老婆的话。”

  江疯子说:“不是谁听谁的话,城里人的素质高,夫妻平等,不像农村人,动不动就打就骂……我以前也是农村人呢。”

  紫萝听了,眼里有一丝迷茫。

  江疯子寄住在紫萝家,只管做生意,紫萝也只管过她的日子,原本没有事。可这天,事来了。

  也是合当有事!

  这天晚上,江疯子在邻村一村民家收购药材,事儿忙完了,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村民热情,留他吃饭,江疯子也不客气。于是,村民炒了腊猪耳朵、腊牛肉,还有几样蔬菜,又倒上自酿的米酒。许是腊味好吃,米酒又好下肚,江疯子喝得兴起,喝过了头,回紫萝家时,有些站不稳,看到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这太阳又有两丈高了?”

  江疯子摇摇晃晃回到紫萝家,看到一间房还亮着灯,就直奔那房而去,一推房门,门开了。

  房里,紫萝正一丝不挂地坐在一个木盆里洗澡。只听门响了一下,接着一个人闯了进来。她“啊”了一声,懵了,只晓得缩成一团,全身抖个不停。

  江疯子闯进房,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他醉眼朦胧,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摇摇头:咦,真是个女人,那是什么……

  江疯子管不住自己的脚,也管不住自己的手了。他扑过去,一把抱起紫萝,把她按倒在地上……

  屋里的床上,紫萝的女儿正在酣睡,梦中喊着:“妈妈,妈妈!”

  四

  江疯子酒后乱性,做了不光彩的事,酒醒后,肠子都悔青了。他没有脸再住在紫萝家,也不敢再住到别的村民家,就搬进了观音岩上的观音洞。

  紫萝受了欺负,又羞又恼怒,却不敢声张。因为那事泄露出去,只怕她和江疯子两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吕家坪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晚,江疯子坐在观音岩上乘凉。

  月光如水,群山寂静。脚下的羊河静静地流淌,水面上浮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水雾,凉风轻拂,把掉进水里的月光揉成白色的碎片,不断扩散。河对岸,偶尔有一两声犬吠或小孩的哭闹声传来。

  江疯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惆怅。

  这时,紫萝来了。

  江疯子有点意外,又有点不安。

  紫萝远远地站在一棵桑树后,让月光照不到她的脸,也照不到她的身子。她隔着月光对江疯子说:“我有了。”

  江疯子没明白过来:“你有啥了?”

  紫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怀上了孩子。”

  “怀上了孩子……”江疯子脑子一闪,她怀上孩子关我什么事?莫非是那晚……“啊!你……你说你怀……怀上孩子了?”

  紫萝说:“那次……后,超过半个月都没来那个。他前几天才回来,只有你……怎么办?”

  江疯子的脑袋“轰”一声,懵了!过了好一会,他才醒过味。怎么办?怎么办?这事一败露,以吕家坪的风习,会出人命。他脑子飞快地转了一阵,得出了一个结论——流产。

  “紫……紫萝,那晚我喝了酒,才……才做了禽兽之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江疯子一边说,一边挥动双手,把自己两个脸颊打得“啪啪”响。

  紫萝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快想个主意。”

  江疯子说:“去医院流产吧。”

  紫萝说:“现在去流产,不就等于告诉他出了什么事?他会打死我的。”

  江疯子想,对啊,二胖子上个月在山里采金银花,紫萝怎么会怀上孩子呢?他脱口而出:“那你等一个月再流。”

  紫萝说:“也不成,等一个月时间对不上。他如果知道我怀上了,是不会让我流产的,他做梦都想生一个男孩。现在女儿五岁了,计生办的人也不会管。”

  “那……你就不让他知道,你自己偷偷去流了。”江疯子试探地说。

  “偷偷去流了?他不会知道吧?”紫萝忧虑地说。

  “这……”江疯子语塞。

  紫萝见江疯子低头不语,内心更加忧郁。她自己发了一阵呆,默默地走了。

  紫萝走了后,江疯子心乱如麻:怎么办?怎么办?这事怎么这样巧?一次就……说不定是紫萝和二胖子他们自己的孩子,或者是紫萝和别人干了见不得人的事留下的种,故意赖到我的头上,想讹诈我。不,不会!紫萝不像那样的人,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说假话。那我怎么办?走?一走了之!这样的话,丢下紫萝一个人,出了事,她怎么承受得了?不,我不能这样做……

  晚上,江疯子失眠了。

  五

  “啪!”二胖子扬手就是一巴掌。

  紫萝脸上马上现出几个红色的手指印。

  紧接着,二胖子又飞起一脚,紫萝摔倒在地。

  “你这个臭娘们,敢瞒着我来流产,想让我吕家断子绝孙啊!”二胖子一边打一边骂。

  紫萝蜷缩在地上流泪,不敢说话,也不敢哭出声。

  “你胆子大了?我治不了你了?我让你流,让你流!“二胖子对着紫萝的屁股又是两脚。

  几个医生和病人家属围了过来。大家纷纷指责二胖子:“你怎么这样野蛮?她是你老婆,还怀着孩子啊!”

  “我打我老婆,关你们屁事!”二胖子理直气壮地冲大家吼叫。

  “你这样打老婆要不得!”

  “喊保卫科的人来!”

  “报派出所,叫派出所的人把他关起来!”

  “这样打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围观的人个个义愤填膺。

  二胖子见势不妙,忙拉起地上的紫萝:“走,跟我回去,以后再敢来流产,我打断你的腿!”

  紫萝发现自己怀孕后,坐卧不安。她找了江疯子几次,想问个主意,江疯子不是自责就是沉默,后来,还有意无意躲着她。一个月后,她找个机会告诉了二胖子自己怀孕的事,二胖子高兴得不得了,可紫萝心里更加不安。明知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二胖子的,她心虚。她觉得只有流掉肚子里的孩子,心里才安稳,不然出了事,自己的家会破裂,还会连累江疯子。可她怕二胖子,二胖子是不会允许她去流产的。要流,只能偷着流。于是,这天她瞒着二胖子来到了乡卫生院。原本想流完产后,再编个理由,没想到二胖子知道了,追到卫生院,把她暴打一顿,带回了家。

  紫萝流产不成,心病越来越重,吃不香,睡不着,嘴唇上起了水泡。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她肚子里的胎儿在一天天长大。

  这晚,她忍不住又偷偷来到了观音岩。

  “他知道我怀孕了,现再也不敢去流产了,你说怎么办?”紫萝望着江疯子,可怜巴巴地说。

  江疯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他不让你流,就别流,说不定……是他的呢。”

  紫萝听江疯子这样说,急了:“绝对是你的!你不相信,生下来去做鉴定。这种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

  看着紫萝焦急的样子,江疯子的心也揪紧了。他却故作轻松地说:“那你就放心生下来,反正他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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