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住所的。东宫真大,真荒凉,真空旷。一阵一阵的风把我的心都吹冷了,吹木了。“让瑛姐。。。。我是说让武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住所的。
东宫真大,真荒凉,真空旷。
一阵一阵的风把我的心都吹冷了,吹木了。
“让瑛姐。。。。我是说让武郡主得空来见我。”我听到自己机械的声音对宜室说。
“太子妃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宜室咋咋呼呼的拉着我坐下:“是不是外边儿天气太冷了,受了寒,您快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我像个牵线木偶似的,宜室拉我坐我就坐,给我茶碗我就端着,也不知道喝一口。
滚烫的热气沿着杯壁渗出来,温暖着我的手指,又沿着手臂流动到了心口全身。
“太子妃。”宜室小声的唤我,我抬眼看到她满眼的惊惶。我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
可是我已顾不得安抚她了。
“宜室,我好累啊。”我喃喃的说。
“累?那奴婢给你捏捏肩?还是先打点水泡泡脚!再捏肩。”宜室急得团团转。
我把茶碗放在桌上,突然站起来抱住宜室,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低声的呢喃:“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力回报住我,说:“太子妃,奴婢在这儿。”
“宜室,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也做不好?”
“太子妃,是哪个混账说的胡话?你是奴婢见过最美最能干的姑娘,比太子都要厉害!太子不还经常拿着奏折来找你么。”
在宜室心目中,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当然是皇帝,第二厉害的人本来该是太子,可惜进了东宫三年,太子的高大形象就破灭了,于是我就成了第二厉害的人。
她的世界真简单,我一直很羡慕。
我一直在努力适应自己的世界,本来以为都很习惯了。谁知上天永远可以给我新的冲击。
武瑛,想到这个名字,我心下一阵抽痛,张大嘴吸了好几口气才能稍稍缓解。
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对我言笑晏晏,在我为她费尽心思奔走时,背着我勾搭我的丈夫。
她的单纯,天真,无邪都只是演给我看的么?
我瞎了十年么?
她的哥哥呢?若说我是外人不值一提,她的哥哥她也不在意么?
武钰,武钰这么疼这个妹妹,我要怎么跟他交代?
我又想哭了。
“宜室,你去给我打水,我想沐浴,太冷了。”
将自己全身浸入热水,连头都整个埋进去,什么也不想,只想暂时逃离这个已经疯了世界。
我洗了整整一个时辰,热水换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宜室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浴房外响起:“太子妃,武郡主来了,说要见你。”
我倏地睁开眼:“你去找她过来的?”
“太子妃早前吩咐让武郡主得空来见你,但奴婢不是担心您吗?还没来得及去找武郡主,她就自己过来了。”宜室回答完又问:“那太子妃您要见么?奴婢想着你之前说想见,所以才打扰您沐浴了。”
“见!”我站起来:“过来服侍我更衣。”
我梳洗装扮完毕,见到了泰然自若坐着喝茶的武瑛。
她见我进门微微一笑,没有如往常一样热情的奔过来抱住我,也没有起身。只矜持的一颔首,算是对我打招呼。行止有度、礼仪标准,连微笑都没有露齿。
她终于像一个寻常的京都世家贵女了。
“我以为你不敢来见我。”我声音有些抖。
“太子的内侍慌慌张张的说,太子妃来过了。我就想着总该给太子妃一个交代。”武瑛唇角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但太子一时觉得无颜面对太子妃您,所以我便自己来了。”
“他无颜面对,所以你就有颜面对?”
“那也没有办法。总要有人来跟太子妃说上这一声的,也不能人人都做缩头乌龟。对了,这块通行令牌还给你,我应该是用不上了。”武瑛拿出令牌递给我。
我只觉得一阵可笑,所以武瑛在对我冷漠三年之后,突然经常来东宫根本不是为了见我,我还自己给她大开了方便之门。我感觉自己就像戏台上的女伶人,自以为是的唱着一出出戏,殊不知台下的观众早就走了,徒留下一地嗤笑。
“瑛姐姐,我没有兄弟姊妹,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姐姐。你八岁进京城,我们在一处长大。我十五岁嫁人,你三年不理我。刚进东宫那一阵,我经常睡不着觉,昼夜都在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就不理会我了。所以这才是真相吗?”
“让太子妃产生误会,我很抱歉。”武瑛无视我的泪流满面,漠然的看着地面:“我那时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你又这么热情,所以我俩不免亲近了些。只不过,我没有姊妹,只有一个哥哥。”
“所以你就这么对我!”我愤怒起来:“好,我跟你原本也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你哥哥呢?他为了你的事夙兴夜寐,牵肠挂肚。为了你不顾忌讳跟藩王往来,你就这么背叛他?”
“我知道你跟我哥哥一心想要我无忧无虑的过一生,有没有想过这是不是我想要的?你说你没有选择无法自主,那是不是也在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我听傻了,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所以你觉得我跟你哥哥在害你?”
“为什么你可以当太子妃我就不可以?你是玉,我也是玉,你有英国公府,我有淮南王府,我比你差在哪里?为什么我就要嫁一个闲散王爷,平庸的过一生。”
我从不知道武瑛居然对权势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我错了,她真不像淮南王府的血脉,确实跟李闻像一对。
“你以为皇权富贵是什么?是地位?是享受?是金银财富?还是覆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你爹娘,你哥哥就是这么教你的?你来我家听的课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没有爹娘教!我娘早就死了!”武瑛不知被我戳中了什么死穴,一改刚刚的淡定漠然,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吓人:“我爹在北疆含蓼问疾,我哥在京城惨淡经营。我们武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就该遭到这样的报应吗?你们一个个的荣华富贵,躺在金银堆里过日子,我为什么不可以?是天下欠我们的,是他李家欠我们武家的。”
“王若玦,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高处俯视我,指责我。是你们王家帮着李家,把我们害成这个样子的。你以为你跟你爹娘给我们几颗糖我们就该感激涕零了?你娘对我和哥哥这般好不过是在赎罪,赎她害我爹骨肉分离的罪,赎她害我娘客死他乡的罪,赎她害我们兄妹有家回不得的罪。”
“住口!”我愤怒的抬手,她闭上了眼睛,胸口上下起伏着。我的手颤抖着最终没有落到她脸上。
“武瑛,我娘当初是为了避免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才会劝降淮南王府。她没有任何罪!”我艰难的开口:“我不管你能不能听懂,但是不要让我再听到任何对我娘不敬的语言。”
“对不起。”武瑛紧闭的双眼泪珠簌簌而下。
“你们兄妹的艰难,我都懂!这么多年,你在外都是活泼开朗的样子,我以为你想开了,还为你高兴。你心里有这么多的苦楚为什么不说出来?一直憋在心里把自己憋成这样。瑛姐姐,武伯伯,武伯母,你哥哥,包括我都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过,真的没有必要给自己那么大的负担。你般为难自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蹲下身握住武瑛的手。
武瑛在突然爆发之后,很快整理好情绪,将手从我手中拿开,恢复了那股漠然的态度。
“我没有为难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太子妃不是说过要我万事顺从自己的心意吗?我觉得很有道理,现在就在顺从自己的心意。”
“顺从自己的心意?你真的想好了吗?瑛姐姐,我再跟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太子不管是做太子还是做男人,都不是良配。我不喜欢太子你也是清楚的,我不让你跟太子在一起真的是为你好,不是争风吃醋。”我决定为了武钰再苦口婆心的劝一次。
“你之砒霜,我之蜜糖。我觉得太子挺好,正好你不要,那就给我吧。”武瑛还是一意孤行。
“我已经是太子妃了,我背后是英国公府,是整个王家。我没有退路的。瑛姐姐,如果你真的执意要入东宫,今后的路我便不能再陪你走了。”
“阿玦妹妹。”武瑛今日头一次开口唤我妹妹:“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的。你跟你娘是我见过最心善的女人。我会一辈子记得你们。”
“瑛姐姐。。。。。”我预感她接下来说的话我不会想听的。
“我也想一辈子无忧无虑啊。可是不行的。”她抬起头,望着门外的天空:“你跟我哥哥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选择,你还比我小半岁呢。我唤着你妹妹却一直把自己活成个妹妹。我也是淮南王府的血脉,怎么能一辈子活在你们的羽翼下,走你们给我趟出来的路。”
“阿玦妹妹,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一声妹妹。”武瑛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从今往后,我们便各走各的路罢。”
“瑛姐姐”我忍不住痛哭失声。从我娘死后,我就再没这么失态过。我不知道自己在哭武瑛的背叛,在哭即将到来的同室操戈,还是在哭这无能为力的世界。
武瑛有一句话其实没有说错,我这么努力的想让她嫁给梁王,或许是在把自己的希望投射在她身上。我总想着我、武钰、武瑛总该有一个人是过得幸福的,过得自由的。我奋力的帮武瑛就像在帮十五岁的自己。
可惜,三年过去了,我一无长进,什么也做不了。
“太子妃。”武瑛走到门边回头看我:“我答应过你的话依然算数。”
我泪眼朦胧的看她。
“我不会跟你抢太子妃位置的。”
“不过,我不保证我不会做皇后。”她说完,高昂着头,脊背挺直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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