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科幻《宇宙跃迁者》第七章:和解

发布时间: 2021-10-27 22:40:27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故事 点击: 94

江流来精神了,鼓动常天道:“说说,说说,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常天叉起一块牛肉说:“这件事情的始末我都知道,但是有很多...

中式科幻《宇宙跃迁者》第七章:和解

江流来精神了,鼓动常天道:“说说,说说,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常天叉起一块牛肉说:“这件事情的始末我都知道,但是有很多问 题,我也不明白,只能先把我知道的跟你讲了。他俩最开始怎么在一起的呢?我也忘了,大概就是云帆初一、齐飞高一的时候,因为高中和初中不在一个地方了,每天就不能一起放学了。某天下午齐飞还是回到初 中门口等云帆,这种情况下,不是小区顺路的关系,而是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他俩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也不避我,拉拉手,吃根冰棍, 一起做功课,不外乎也就是这些事,但感情很好就是了,几乎没有闹矛盾的时候。”

说到这里,常天喝了口酒润嗓子,又把酒杯放下,双手撑在身后, 仰头看着头顶银河:“你知道后来我为什么大学报了心理学吗?我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所有美好的感觉都是脆弱的,因为美好就是某种脆弱的代名词。人心里觉得美好,可能就是一种自体的投射,带着太多不切实 际的幻想,所以最后肯定会失落。现在再回想起来,当时他们还是很美好的。”

“那为什么会分呢?”江流说。

“因为命运吧。”常天说,“我一直都找不到除了命运以外其他的解释。”

“你别云山雾罩的行吗?”江流奚落道,“说正经的。”

常天又叉了口牛肉吃:“最主要的原因是父母的恩怨。你没见过云帆的妈妈,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眼睛比她的还大一点,属于浓艳型的。 云帆她爸长相也就是平平,云帆能长得这么好看,90% 是遗传了她妈。 她妈妈当时是大波浪卷发,很成熟的味道,嘴唇总是涂着口红,在我们小区里走过,属于谁都要多看两眼的。而且她看起来很年轻,云帆上初中的时候,她妈看上去也就三十几岁。最夸张的是,当时甚至有高中生在路边吹她妈妈口哨。这种情况下,齐飞他爸受到吸引也不足为奇。”

“什么什么?”江流腾一下坐直了,“你说齐飞他爸爸和云帆她妈妈……?” “是啊,要不然还有什么事能拆散他俩?”常天耸耸肩,“我不是说了吗,云帆她妈妈,跟我爸爸和齐飞的爸爸,在同一家公司,齐飞的爸爸本来就是上级领导,相互之间都认识。云帆和齐飞走得这么近,两家人也不避讳,经常往来的。结果,那段时间就出了云帆她爸的事,一下子什么都乱了。”

“就是云帆她爸被学校开除的事?”江流终于把事情连起来了。

“嗯,”常天点点头,“其实在那之前,云帆她妈妈就劝她爸爸好多次,不要搞那些没法证明的研究了,做点实际的。她妈妈是心气很高的那种人,原来可能是在大学里被云帆爸爸的才华吸引,或者什么别的缘故,早早就跟她爸爸好了,本来很期望他的才华能一展宏图的,结果现 实中很失望。

我们在云帆家里的时候,也听过几次她妈妈数落她爸爸。云帆妈妈说自己费力给家里挣钱,还给云帆她爸爸走关系,上上下下打点好领导同事,就是希望云帆爸爸有点顾家的上进心,早点评职称拿头衔,不要总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家照顾好再说别的。她妈有时候委屈得哭,也不避讳我们都在。当时云帆就特别尴尬。后来云帆爸爸跟网上的人论战,云帆妈妈也是拼命反对,当她爸爸被大学开除,她妈妈差不多就崩溃了。”

“所以就找齐飞的爸爸诉苦去了?”江流似乎一下子明白了。

“差不多吧。”常天说,“具体是怎么发生的我也不知道了。就知道那段时间——大概是云帆初三、齐飞高三的时候——一片大乱,先是云帆家里乱起来,然后是齐飞爸爸和云帆妈妈一起失踪,失踪了三天之后, 在一辆被炸的车子里发现了他们,齐飞爸爸死了,云帆妈妈没死,受伤了,被医院救回来了。后来她妈妈再也没回我们本地,不知道去哪儿了。 当这个消息传来,齐飞的妈妈差点就疯了。你想啊,本来圆圆满满一个家,突然老公就死了,还是失踪了三天之后,跟别的女人在一辆车里。 这任谁能受得了?他妈妈跳着脚骂,在小区里让齐飞跪下发毒誓,说这辈子都不再和云帆有任何瓜葛。当时一大圈人围着看。你想啊,这以后齐飞和云帆还能在一起吗?肯定就散了啊。齐飞大学也没考好,本来他的成绩考到北京没问题,但只上了二志愿,本地学校。后来两个人应该就完全没联系了。”

江流听着,没有再问,默默思量着。

“十年了啊。”常天感叹道,“到现在刚好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么看来,”江流对常天举起杯,“好多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常天跟他碰了杯,说:“所以我才说命运。我在大学的时候,还努力分析所有人和事,希望把一切分析清楚,但后来我放弃了。分析不清楚。 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没办法。”

江流在手上倒了一把干果,递给常天一些,问:“你说你是学心理 的?那怎么做飞行员了?”

常天笑了,说:“也是阴错阳差。大学的时候,因为战事升级,军队就到各个学校征召飞行员。当时第一项测试就是心理稳定性和专注力。 我原来练过一阵子正念,心理稳定性和专注力是我最擅长的,结果莫名其妙就在地面测试里得了个第一名。虽然后来的空中身体测试一般,但还是被选进去了。那时候缺人,不允许轻易退出,我就被招进飞行中队, 一飞就是五年,前些日子才刚刚退出来。”

“要说你也挺勇的,”江流说,“大好前途,退得这么坚决,为什么? 遇到了霸凌?

常天温和地摇摇头:“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我自己严重地不适应……说这个可能有点虚,但我就是找不到自己。每天执行任务的时候, 都觉得那不是我。我是能完成好任务,但是越到后期,我就越多次分成两个我,一个我在开飞机,另一个我在天空里飘浮着,看底下那个我, 满脑子胡思乱想。这样时间久了,我觉得我不行,再做下去就会彻底分裂成俩人了。你可能理解不了,但这是我当时特别真实的感觉。”

“我完全理解。”江流抓起一把干果说,“我原来也有挺长时间有这种感觉。就是觉得什么都触动不了神经,干的事情都是外层皮自动做的, 内里的神经完全不动,就像不是自己似的。也是分成两个人,一个说话, 一个看着。为了能让自己有点感觉,我就一直给自己加刺激,喝酒越来越烈,音乐也得开到最大声,可是很多时候还是没有用。人对刺激是会习惯的,一旦习惯了,又没有心动的感觉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感觉和自己 没关系。”

常天又给江流倒了酒:“那后来呢?怎么解决的?”

“后来?”江流笑笑说,“也不算解决了吧。现在也这样。只不过后来又有好多更严重的问题,显得这件事也没那么严重了。”

“什么严重的问题?”常天小心地问。

“哈哈,就是一些严肃的问题,”江流说,“例如松鼠有几颗牙,海豚会不会做梦,土拨鼠用什么姿势做爱之类的吧。”

常天跟着他打哈哈,然后侧过身子打量江流:“你应该是那种从小一帆风顺长大的人吧?家里有势又有钱,你自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你还有什么烦恼呢?”

“我有什么才?”江流自嘲道,“你知道为了我上哈佛,我爸给哈佛捐了多少钱吗?我上了哈佛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一样。人家其他考进来的人,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你现在不是挺厉害的吗?”常天说。 “我厉害吗?”江流说,“我觉得我也就是擅长在陌生人面前装装样子而已。我上大学的时候,最大的发现就是自己的智商永远都追不上我们班上最厉害的那些天才,所以为了不让他们小瞧我,我就发明了一大 堆掩饰自己智力不行的手段,每个使出来都显得自己挺厉害的,就这样 才把大学混过来。后来我就发现这些招挺好使,绝大多数人一看你的亮 相厉害,就被你唬住了,于是行走江湖一路平蹚,全都是看皮相的。”

常天扑哧笑了,呵呵笑了半天说:“没看出来,你还挺坦率。” 江流一本正经跟常天说:“哎,我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齐飞。我还要跟他比试呢。”

常天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好,好,我不告诉他。你俩一样死要面子,就这点也能比试比试。”

江流最后跟常天碰了个杯道:“杯中酒,喝完睡觉去吧。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哈。” “其实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性情中人,就不想拐弯抹角磨叽。”常天跟齐飞碰了碰杯,“你也早点睡吧。”

江流和常天结伴回卧室。两个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舷窗看星海, 看了很久才睡着,并不知道当晚有多少失眠的人。

第二天一早——其实在航天飞机上,昼夜已经和地面不一样了,他们只是还按照地面上24小时的节律计时——是齐飞先起来,而且是被自己的警报器惊醒的。齐飞每天晚上,都让乾坤在自己睡眠的时候守候着,一旦探测到大西洋联盟的任何特征信号,就立即发警报。这是齐飞 在多年侦测工作中提炼的秘诀,大西洋联盟无论是侦测、战机还是导弹,都有特征波谱,藏在一系列射电信号中,就像是指纹,只要能识别 这些特征波谱,就可以快速反应。

在地面上的时候,一旦识别出特征波谱,乾坤就会自动启动反导系统,在几十秒时间里启动快速扫描雷达, 然后最快在一两分钟之内就能调动反导系统。这样的 AI 侦测帮助西北军区避免了多次致命打击。

此时此刻,乾坤又在齐飞耳边启动警报。齐飞一骨碌坐起来。

他还穿着连体睡衣——航天飞机上的标配——就奔到前舱的指挥室,发现在航天飞机的后面不远处果然闪烁着一个追击物。他调动定向 观测雷达和摄像头,快速拍摄和识别,很快得到了判定结果——是智能制导炮弹。暂时还判断不出炮弹型号,但是可以判断出炮弹距离飞机只 有四千多公里,而且时速比他们的飞机快四千公里,也就是说,一个小 时就将追上他们。齐飞迅速按动了指挥室里所有能找到的警报按钮,顿 时,前舱、客厅和卧室里都响起了雷鸣般的警报声。

“喂,我告诉你,”江流从卧室里揉着眼睛出来,嘟嘟囔囔说,“如果你是开玩笑,看我后面不掐死你。”

“轮不到你掐死我,”齐飞说,“我们还有 50 分钟就要被导弹炸死了。” “什么?”江流一下子来了精神,“我看看。”

云帆和常天也在他俩身后凑了过来,除了云帆换上了自己的运动服, 其他几个人都穿着睡衣,但这时候谁也顾不上管其他人的服装了。他们 凑在指挥室的检测屏幕前,看着清晰的图像信号一寸一寸逼近自己。

“你确定是导弹吗?”江流问,“难道不会是某种卫星或者通信器?” “你拿脚指头想想会不会。”齐飞白了他一眼,“卫星有跑这么快的吗? 你家的航天飞机已经够快了,三万六千公里每小时,这个东西至少得有 四万公里每小时,什么卫星这么急火火地追咱们?根本不可能。这只能 是最先进的空天导弹,从月球基地上发射的。”

“那是大西洋联盟发现咱们了?”江流思忖道,“是二次变轨的时候误入了封锁区?”

“更有可能是赵一腾那个家伙跟 AIA 汇报了,”齐飞说,“不过这个时 候没空追溯原委了,咱们得快点拦截或回避,要不然很快就被炸飞了。”

云帆蹙着眉头问:“太空里不是没有大气吗?导弹也能爆炸吗?”

“能。”齐飞说,“现在的导弹基本上都携带空气,跟燃料混合就能爆炸,而且杀伤力还不小,太空里没有蘑菇云,但是弹片的冲击速度更快,相当于利剑出鞘。”

“那现在怎么办?”云帆问。

“你家的飞机上,有反导系统或者反击导弹吗?”常天问,“如果有这些,我能操控和瞄准。”

“你见哪家的旅游飞机上带这些东西的?”江流说,“我家这些飞机, 平时就到大气层边缘转转,最多在同步轨道上转几圈,从来不到封锁 区,也碰不上这些事。”

“那现在是不能硬杠了,”常天说,“除了躲,没别的法子了。” “你觉得靠飞行技术躲得过吗?”江流问。

常天还没答,齐飞就替他答道:“没戏。从监测的动线轨迹看,这家伙至少在飞行途中经过了四次快速的平滑变轨,肯定不是一开始发射 就设定好的,而是半途中根据探测的位置不断自动调整轨道的,说明这 家伙的 AI 识别不仅准确,而且反馈顺滑敏捷,现在离得近了,肯定是死 死咬住咱们,想靠动作位置摆脱是不太可能的。”

江流略微沉吟了一下:“那咱俩联手试试?你敢吗?”

“怎么联手?”齐飞问。他看着江流的眼睛,很认真。 “我可以干预对方的电磁波信号,能不能搭载你的乾坤过去,干扰它 的 AI 识别系统?”江流说,“就是不知道对方的抗干扰系统有多强。”

“可以试试。”齐飞点头道。

两个人在操控台前筹备了一阵。江流将自己的手链通过蓝牙和操控 台设备相连,用通信放大器调试并放大自己手链上发出的调频干扰波。 他的小臂又显出蓝光。每次做干扰,他都需要用自身的神经系统进行加强,因为干扰调频的本质是快速反应,根据侵入电磁信号的特征不断寻 找可被调制侵入的突破口,而他训练了很多次,设备的自动反应还是没有他的神经反应快速灵敏,于是他从三年前就开始试验自己的神经系统 和设备的协调,到现在已经非常连贯,敏锐一致。

齐飞首先用了两三分钟时间,让乾坤和航天飞机上的系统兼容。每一个 AI 系统背后的底层算法都不一样,不同的系统通常难以兼容。但在 某些紧急情况下,还是可以用临时屏蔽算法绕开被搭载系统的底层逻辑, 只在表层拿到控制权。

当齐飞和江流完成系统性连接和适配,小屏幕上显示,导弹还有 46 分钟到达飞机处。他们不再耽搁,立刻向导弹的方向发射出搭载乾坤指令的电磁信号,尝试与导弹的电磁系统正面对峙。信号刚相遇,齐飞就感受到强大的阻抗,江流不断调整适配的频段,想尝试找到可以被攻破的电磁波段,但齐飞感觉到的阻抗,并不随着波段变化而变化,而像是 专门针对 AI 设计的阻抗。只要探测到自动侵入的算法,就用反击的算法 锁死。这大概是做了特殊的反反导设计才会如此。齐飞尝试了一阵,考 虑到时间和成功概率,主动放弃了。

“换策略,”齐飞沉声说,“没时间了。”

“抗干扰的能力这么强,”江流皱眉道,“这到底是什么型号的空天导弹?我怎么从来都没收录过它的信息?”

“大概是新的秘密武器吧,”齐飞说,“我们也没收录。”

“现在有点不好办了。”江流说。

“还有多长时间?”齐飞问。

“31 分钟。”江流看了一眼监测预告。

“时间不多了啊。”齐飞轻声说。他和江流的脸上,都异常严肃,他俩从来没有同时这么严肃过。齐飞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听说过数字 孪生吗?”

江流一点就明白了:“……你是说制造幻象?”

“是,”齐飞说,“我迅速让乾坤生成咱们的数字孪生信号,你想办法投射到它的探测器前面,信号要比我们的真实信号更强。做得到吗?”“来吧!”江流卷起袖子,轻舔了一下下唇。他也好久没有做过这么 刺激的任务了。

齐飞二话不说,挥动指挥棒,让乾坤根据导弹距离、速度,航天飞机大小、形状、角度计算出了导弹的观测图像,并进行了完全复制,只是角度稍微偏了10 度。江流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数字孪生信号投射出去,就在导弹巡航监测信号前方,最初是和他们真实的航天飞机信号重叠,接着不断拉远距离,偏离角度,但是尽力让信号强度超出真实信号。 这并不容易。不仅要在光学波段超出,也要在相应的红外和射电波段超出,否则导弹 AI 系统定会识破。江流唤常天帮忙,将信号发射强度推到最大极限,而自己在不断调整每个波段信号配比。在僵持了十来分钟之后,他们终于看到导弹的方向出现了明显的偏离,导向孪生信号方向。

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导弹偏离的角度终于超出了航天飞机全机身的范围。

只剩一分钟的时候,导弹终于擦着航天飞机机身飞过去了。只偏 3 度多一点。他们感受到被导弹击碎的空间石子碎屑打到航天飞机机身引起的动荡。

江流和齐飞都松了一口气,靠在操纵台上休息。

还没来得及放松,常天突然又惊叫起来:“哦,我的天哪!”

“又怎么了?”齐飞真的累了。

常天指着屏幕里出现的一块巨大的陨石。这次不是追击,而是迎头而来。这块陨石可能得有十米的直径。这样大的陨石,以他们四万多公 里的时速迎面撞上去,威力怕是也跟导弹差不多了。常天慌忙拉动航天飞机的操纵杆,向右打满,又快速按了好几个操控按钮,先减缓了速度, 又让机头下压,最后划出一道大弧线,从陨石的右下方将将穿过。

“我的天!”常天最后叹道,“航天飞机真重啊!这一早晨使的力气, 比我当兵几年都多。而且吓死了。” “先别放松太早,”齐飞提醒道,“这段陨石多,而且不确定还有没有 别的追击导弹,再坚持一会儿。”

果然,在他们接下来的一段航路中,又躲避了三块较大的陨石,逃 开了两枚追击导弹。这段时间里,齐飞不断让乾坤自我迭代算法,直到把自动躲避陨石的算法和生成孪生信号的算法都写进了飞机的系统,确 保测试无忧了,又观察到已经彻底脱离了地球空天区,进入了一片相对 宁静空旷的星际空间,飞机的惯性导航系统稳定自动运行了,他才给其 他人打了个 OK 的手势。

这时所有人才感觉出精疲力竭。他们凌晨被惊醒,又经过了几个小时高体力强度和精神强度的奋战,此时每个人都觉得需要再睡一觉。四个人同时回到卧室,一睡又是几小时。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钟表上的第二天傍晚了,方才全都觉得饥饿。

这一天的晚餐格外丰盛。常天用冻着的牛腩、胡萝卜和西红柿酱炖了一锅西红柿牛腩,据说还借鉴了东欧的古拉什做法,然后煎了海鲈鱼,蒸了冷冻的虾饺。整个机舱的厨房都没法用明火,电磁炉的温度也不高, 多数食材是冷冻的半成品,因此很难做各种刺身或爆炒,只能用炖煮和 小火慢煎的方式烹饪。也幸亏常天中西式厨艺都精通,才能在这狭窄的小空间做出地上的美味。常天一会儿在桌边吃,一会儿回厨房忙碌。

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就连云帆都开心轻快一些了,也留 在餐厅吃饭,而且破天荒地跟他们一起喝了点酒。虽然只是一点点红酒,也算是破例了。

江流和齐飞聊着白天遇到的导弹,用了怎样的技术,这次攻击意味着什么。说着说着,他们就说到各自熟悉的技术领域。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训练乾坤的?”江流问齐飞。

“那很早了。大三吧,就是我刚到所里实习的那个暑假,得到一个 政治任务,要测试用超级 AI 自动调配军事物资。当时城市的智慧大脑 基建已经完成了,城市里的电力和交通早已经由 AI 控制了,但是调配军 事物资的算法还是多有不同,因为不是稳定状态,而是要在各种变化形 势中不断学习判断军事形势,再安排军事物资调动。前一步判断是最难的,所以当时我们花了很多力气让AI 学习在复杂和不确定的情形下做出判断。”

“后来成功了吗?”江流问。

“我们一直在改进贝叶斯算法。”齐飞说着哼了一声,“不过结果嘛, 我就不能跟你说了。江巨子,你想要军事机密,换个高明点的法子,少套路我。”

江流笑道:“好好,不套路你。那我今天就跟你空对空地讨论一点 学理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们这些做 AI 的,你们是真的相信有了数据和算 法,就能算出来一切吗?”

“是。”齐飞说,“给我足够的算力,我能算出整个宇宙史。”

“但是世界并不是确定的。”

“不存在真的不确定性。”齐飞说,“即便是量子力学,薛定谔方程也 是确定的。不测量,就都是确定的。”

“最近这几年混沌模拟做得很多。模拟已经证明了,世界本质上就 是混沌的、不确定的。你无法预测未来。”江流说。

“那还是因为初始条件信息不够,算力不够。”齐飞说,“不是本质上不行。”

“那人心呢?人心你怎么算?”

“人心就是行为数据。数据足够多,人心也能算。” 江流挑挑眉毛,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继续问道:“那当你计算整个 社会运行的时候,你是准备像调配电力和物资一样,让 AI 调配人吗?” “调配倒也说不上,只是最优算法而已。”齐飞说,“江巨子出门难道 不坐无人车和无人飞机?这些不都是在最优算法下的自动运行吗?难道不是好事吗?”

“人和车一样吗?”江流说,“如果社会上、经济里,每个人想做的事情都不同,又该如何算出最优算法呢?即使算出来了,就能以此控制 人了吗?”

齐飞说:“说控制人,总好像是欺压,我宁可说是凝聚人心。我听过一句话:‘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离,离则弱。’如果能人心合一,力出一孔,必定是最 强的,集中力量才能成事。”

“荀子。”江流笑道,“好引用!不愧是齐所长!

但我也听过一句话:‘今 此何为人上而不能治其下?为人下而不能事其上?则是上下相贼也。何故 以然?则义不同也。’说的是,如果上意不合下意,那么下面的人也不会听上意。”

齐飞点头道:“江巨子还是以墨家为怀。但墨家也讲‘尚同’,不是吗?” “墨家讲的‘尚同’,”江流说,“并非最优算法,而是讲上意应同民意。”

“那江巨子有什么好方法测算民意?” “每人行本意,自是民意。”江流说,“古人没有办法沟通,才需要天 选代理人做王者。现在在链上,人人平等,公开透明,所有人都做了选 择之后,自有公意。去中心化的世界,反而有新的秩序。” 齐飞笑了一下说:“我已经猜到江巨子必然认为区块链是更优的秩序, 但你可曾想过,一人一票的民主,也曾把苏格拉底处死?链上的 51% 岂 非也有这种效果?”

“我恰恰认为,”江流说,“是雅典城邦的封闭独断才有这样的悲剧。

今日的链是自由的、全球的、不分地域的,因此不会有谁没有生存空间。” “看来江巨子是打定主意要证明链之优越了?回去之后还要请教一番。” “不敢不敢,还请超级 AI 不吝赐教。”江流拱手道。

齐飞越说越觉得有意思。

他原本面色严肃僵硬,但越说越放松下 来,说到后面觉得两人这样的对话很是畅快,把他自己平时一个人琢磨 的事情都找人说了,而且争执也能对得上,如果有时间,可以一直争下 去,知音难觅,如酒正酣。

江流也没料到齐飞会说这么多。

他最近每天看齐飞冷冷不屑的脸, 只有一种一争高下的心情,但此时争来争去,却聊得越来越深。酒也喝 了不少,连江流都有点醉了,他怕自己再聊下去,会说一些类似于“天下英雄唯孤与使君二人”之类的话。

就在这时,江流瞥见云帆的脸特别红,脑袋晃晃悠悠的,想来是不胜酒力,一杯就醉,担心她状况不好,连忙搂住她的肩膀,问:“帆帆, 你没事吧?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谁想到,云帆晃悠悠地,轻笑了一声说:“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我 只是觉得,不可以心外求仁,不可外心以求义。不管什么秩序,最后都还是得回到人心里找答案。”

江流笑道:“哟,没想到我们帆帆还是阳明心学的追随者,失敬了。”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云帆的小脸红通通的,轻 轻摇着,像唱歌一般,“人心最是难测,又岂是算得出的。” 江流知道她是在回齐飞刚才的话,于是特意道:“人心难测,人心也易变。有些心里的事呢,还是可以放下的。放下了,就没有了。”

云帆瞪着他,眼睛亮亮的,郑重其事地说:“不能放下。自己做错的事,永远都不能放下。放下了就是罪过。” “没有,没有,不是你的错。”

江流轻声说,“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云帆似乎有点着急了,“真的是我的错。如果你说不是我的错,那我就不存在了。” “好好,我们不说了。”江流扶云帆起来,“你有点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这时,常天刚端着甜品过来,是烤制的舒芙蕾。拿半成品直接在烤 箱里加工的,倒也有着香浓的黄油味。

常天特别加了一些水果块和莓果酱,摆盘也很讲究。

“唉,云帆,你要回去了吗?”常天有点失望道,“不尝尝我做的舒芙 蕾了吗?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前舱看星星吧。昨晚我们去看过,很漂亮。”

云帆点点头,脸上的酒醉红显得很妩媚。

于是江流扶着云帆,常天端着甜品,齐飞拿着酒杯,一起到了前舱观景台。观景台本不宽敞,四个人都坐下,就有一点挤。齐飞坐高处,其他三个人坐在下面半圈。

云帆开始唱歌,有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她唱歌。云帆的声音轻柔,有一点点哑音,在星空底下有着低吟浅唱的温柔。

酒喝得很快,刚打开的一瓶红酒,几个人各自倒了些就又没了,所有 人的脑袋都晕了,但这种时候,恰恰是最想再喝一点的时候。

于是江流和常天又去厨房里找酒。

只听“啊”的一声,江流轻呼道,“你手上流血了,别动别动,我来”,想来是常天一不小心把手划伤了。前舱的小空间 里,一时只剩下齐飞和云帆两个人。

“你还好吗?”齐飞突然开口道。

“你不是看见了吗?”云帆张开手,笑了一下,“这不是挺好吗?” “我是想问,你之前这些年,都还好吗?”齐飞问。 “好不好?”云帆说,“不记得了。” “我其实一直有句话想跟你说,但是一直没机会。”齐飞说,“你知道, 我妈妈她……”

“我知道,我知道,”云帆打断他道,“我知道是你妈妈的意思。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看见我的。” 齐飞一愣,听得出这话里的凄然。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我……我只是不想对你有所歉疚。” “歉疚……”云帆轻轻说,“你想说的是歉疚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齐飞说,“我去上大学的时候,放进箱子里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你送给我的音乐手环。这里面你说的话,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在大学里一直都听。真的,我这辈子都好遗憾。”

云帆仰着头看着齐飞,眼泪流了下来。“算了,”她说,“如果你想说的就是歉疚和遗憾,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你也不用记挂。这次行动之后,我会消失,你把我忘了就好。” 说着,云帆站起来,想回房间去。齐飞伸手拉住她的手。

有那么一 秒,两个人静止僵持着。这时,他们听见江流和常天的脚步声。云帆立时挣脱开齐飞的手,低头抹泪就往外面走,刚好和拿着酒瓶的江流和常天相遇,她从狭窄的通道侧着身子擦着他们过去,虽然低着头,但也能看见她眼睛底下没擦 干净的眼泪。

云帆扭头向自己房间走去。 江流见状,把酒瓶塞到常天怀里,就跟着云帆走了。

江流在走廊里追上云帆,卧室门外的走廊,也有一面舷窗对着星海。 江流把云帆肩膀扳过来,擦了一下她脸上的泪痕,说:“常天都告诉 我了。” 云帆没说话。

江流又接着说:“你为什么一直在说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呢?明明不是你的错。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呢?” 云帆还是没说话。江流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你哪天准备好, 也许可以说出来。”

云帆的眼泪又流出来了:“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没法给,我给不起。” “我知道,没事,没事。”江流轻轻搂住云帆,云帆靠着他的肩膀, 默默地哭了。她很小心,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眼泪也只是无声无息地落到江流肩膀上,他能感觉到一丝热。

过了好一会儿,云帆直起身来, 轻轻擦了擦眼泪,说了声“对不起”,就进房间了。 云帆进屋后,江流站在走廊上,从舷窗望着星海,默默站了好一 会儿。 在前舱的观景台上,齐飞和常天手撑着栏杆,肩并肩站着向外看。

“昨晚你跟那小子聊了好久?”齐飞问常天。

“你听见了?”常天也不惊讶。

“没听见内容,就听见叽叽咕咕,吵得人睡不着。”

齐飞问,“你都说 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常天微微笑笑,也不避讳。

“傻子,”齐飞恼道,“你为什么跟这小子说这么多?”

常天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你不是也跟他说很多吗?我都没见你跟谁聊过这么多。” “我们说的是学术。”齐飞说。 “唉,我说,”常天问,“你其实是喜欢纯学术的,为什么不退一步, 做纯学术呢?那些架构森严的东西,又不是你喜欢的。你这个人,其实 也不大懂应酬。我见过你跟将军们吃饭,真是木头疙瘩一样,人情往来 什么都不做。” “你又不懂,”

齐飞摇摇头,“人又不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为什么不能?”常天问。

“你不明白。”齐飞说,“我需要那种……那种力量感。” 常天没说话。 “我能战胜我自己。”齐飞说,“我需要战胜我自己。”

两人良久无言。 舷窗之外,地球和月亮都变成了远远的小球,月亮掩住一部分地 球,共同洁白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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