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喝酒何屠夫都是自斟自酌,今日见娘子摆了两个酒盅便惊喜道:“吆,娘子今日也想喝一口?”“我就不能喝?”“能能能,来,我给娘子满...
往日喝酒何屠夫都是自斟自酌,今日见娘子摆了两个酒盅便惊喜道:“吆,娘子今日也想喝一口?”
“我就不能喝?”
“能能能,来,我给娘子满上。”何屠夫先给娘子斟了一杯才给自己满上,举起酒盅想和娘子碰一下结果何娘子没理他自个呷了一口。
“啧啧,真难喝,你为何老爱喝这个……”
“喝两口日子不难熬嘛。”
“……”
何娘子被噎的无话,仰头把酒喝了,何屠夫也干了自己那盅,又给两人满上,自顾自吃菜。何屠夫平日喝的高粱酒,烈性极大,何娘子喝的猛,面色很快红润起来,没来由的话也跟着多了:“嗳,老何,你知道前几日我去荐福寺还愿知道了什么?”
何屠夫没有搭话,斜眼看着娘子。
何娘子嫌弃的砸了下嘴说:“寺里在修塔,去年地震把塔给震裂了。”
“老子杀猪烧水的灶还塌了呢,狗日的真格倒了灶!”
“……真和你没法说话,谁和你说那个,和尚修塔的时候开了地宫,里头有宝贝。”
“宝贝?啥宝贝?”
“据说是当年前唐皇帝迎法门寺的舍利时给寺里的供奉,装了两大瓮,里面金的银的什么都有。”
何屠夫顿时来了精神,撂下筷子问:“那宝贝呢?”
“还在塔底。”
“和尚怎不弄上来?”
“老方丈不让弄,还往里又存了些寺里的东西。”
“你都看见了?”
何娘子又咂着嘴,满脸嫌弃的看着丈夫:“我看什么呀,是还愿时智善大师说的,你不让每月在方丈跟前舍一斤灯油,如今方丈老了不管这些,都是智善大师操持,他前几日说修塔时亲自下去看到的。”
何屠夫不屑的点点头,端起酒盅干了说:“这个秃驴,老方丈是尊菩萨,咋选这么个烂怂当监寺……”
“咋,他惹你了?”何娘子瞪着眼问丈夫。
“他偷我了!”
一句话让何娘子打了个激灵,酒劲瞬间清醒过来看着丈夫。
何屠夫见娘子盯着他又说:“外面都说他贪财好色,我这一斤灯油怕是多半要让他私吞,听说他还糟踏女香客,有人都上了吊,只是家里嫌丢脸瞒着,你说这什么世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烂怂都能当上监寺,哎……”
何娘子听的面红耳热,也没再搭话,看看端了半天的酒盅还是没喝放在桌上。
3
一日晌午,何屠夫刚从肉铺回家,安瞎子兴冲冲的扛着只狍子推门而入。
“哪打的?”何屠夫见状先问了出来。
“嘿,老何,神了啊,看到没?活的!”
“吆,我说绑着腿你还扛着。”
“怕跑,今儿你得仔细点剥,我一个窟窿眼都没射出来,可别瞎你手里。”
“老子又不瞎,别说狍子光皮猪都能剥浑全,怎么逮到的?”
“我逮个球,是追到河边狍子没蹦过去掉水里卡石头缝了,黑子游跟前扯住的。”
“好狗!”何屠夫摸着跟在旁边的黑子脑袋说:“一会儿给你放点血!”黑子舔着嘴叫了两声。
“想得美,我还想喝呢。”安瞎子看看对面里屋,见何娘子没有出来招呼的意思,便压低声说:“回来路上碰到正遛马的郭员外,他当场开了价,血、皮、肉全要,还让我到柳风院给他现割,他要在那请几个朋友一起喝。”
“那是为啥?”何屠夫有点吃惊。
“你个杀猪的不知道?鹿血是大补,壮阳。”
“我上哪知道,老子又不虚。”
安瞎子偷眼瞧瞧里屋:“走走走,拿家伙跟我去粉巷,给人交完活我请你。”
“这老东西……”
何屠夫回屋给娘子交待几句出了门,何娘子也就点个头,她唯一想到的是原本两人吃的饭做到一半,现在就自己,往下做还是不做了。
安瞎子是何屠夫的朋友,姓安,但不是瞎子。他是农户却并不爱种地,一年中多数时候都背着干粮弓箭和黑子在外打猎,因他天生眯缝眼,射箭又爱用一只眼瞄,时间久了看人也这样,愈发显的没眼睛就被叫成了瞎子。黑子是他的猎狗,毛色并不全黑。
秦岭深山容易遇到老虎、野猪、熊、狼等猛兽丢命,安瞎子一般就在近山处转转,打最多的是野鸡野兔,偶尔遇到狍子,不过往往人和狗还没看见狍子就发现人跑了。
黑子很灵活,能自己逮兔子,即使狡兔三窟,天黑后兔子也得回窝,黑子能根据野兔的气味寻到兔子窝。如果月光好视野亮,安瞎子会提前守住一边,常年打猎的他知道慌乱的兔子会从哪走,黑子慢慢靠近洞口,如果野兔发现了黑子它就把野兔往安瞎子这边追,只要跑进射程十有八九能一箭撂翻。
出趟门一般三天,能打八九只野物,再多背不动。野物都是直接送进相熟的酒楼,家养的母鸡二三十文一只,野鸡能到四五十文,野兔三四十文,一次出猎差不多能挣三百钱,顶何屠夫的半扇猪肉,风险是随时可能被野兽咬伤咬残或摔死丢命。
安瞎子和何屠夫相识缘于一场意外。
一次安瞎子天麻麻亮出门,在小路不远处看到荒草中蹲着只大白兔晃悠,他抬手就给兔子来了一箭,结果草中传来人的惨叫,冲上去的黑子狂吠着没有下嘴,安瞎子跑过去见一个大汉正撅着沟子趴地上惨叫。大汉就是何屠夫,他刚给人杀完猪回家,半道觉的肚子不好就蹲草里方便,谁知白沟子被当成兔子给射了。
好在何屠夫壮实,箭头也没有倒刺,两人一合计回去找大夫非传的到处都是不可,何屠夫便忍痛拔了箭,又用酒洗了伤口,撕衣服缠好安瞎子把人背回了家。老何对外只说是摔了一跤,屁股中箭的事连何娘子都不知道,当然她也不关心。往后隔三差五安瞎子就给老何送只野兔野鸡,老何也不含糊,在肉铺后院炖了,打点酒二人就吃喝上,就这么着成了要好的酒肉朋友。
两人在柳风院给郭员外忙活完后安瞎子请何屠夫快活一番,然后到僻静处找个馆子要了几样酒菜。柳风院摆的茶点都是看相,好酒好菜倒是有可他们吃不起,光两老粉头就掏空了安瞎子还没捂热的钱袋。
“最近铺子生意还好?”安瞎子端着酒问。
“嗨,好不好的凑合过呗,还能咋。”老何碰了下一饮而尽。
“我看你挺好,没啥负担,媳妇长的俊整日就守着你,还有啥不知足。”
“哎,身后空落落的干啥都没劲。”
“这叫什么话,咱还年轻慢慢生,看人郭员外,都他妈六十了还惦记着到柳风院喝鹿血,不到一个时辰就喝了两次,估计老货是没怂了,哈哈……”
“哈哈哈,我听旁边说他前阵子六十大寿是和儿子一起过的?”
“可不嘛,要不说你慢慢生,他一个小妾刚给生了儿子,可不就一起过了。”
“这老东西,鬼知道是儿子还是孙子。”
“嗯?哈哈哈,有可能有可能,他那儿子不怎么正经,是干出这事的人,反正都姓郭,哈哈哈,来,走一个。”
二人放下杯后安瞎子又说:“嗳老何,有个怪事,今儿这狍子不是黑子在河里逮住的么,我给你说以前那边没河,我走了多少年都没河,就去年地震后突然冒出来的,你说怪不怪?”
“这有什么好怪的,去年地震裂了好些口子,可能下面正好有水眼,涌出来不就成了河。”
“也是,去年地震不小,我家街坊都没了,五尺来高的汉子谁成想从墙下过就被砸躺下了,哎……”
“是呀,我杀猪烧水的灶也倒了,你说这六七百年的塔没事,三五年的墙一晃就塌。”
“什么六七百年的塔?”
“就荐福寺那塔,小雁塔。”
“塔咋了?”
“那塔去年地震就裂点缝,修修补补又好端端的。”
“你咋知道裂了缝?”
“我娘子说的,这不老杀生嘛,就每月让娘子到荐福寺去舍斤灯油,娘子前阵子说寺里和尚说的,塔被震裂了缝,修修补补又好了,这以后还敢上吗?”
安瞎子摇着头说:“我一次都没上过,咱又不是武举人要上哪题名,你这么说以后更不敢上了。”
“对了,还有件奇事。”说着何屠夫看看周围,趴桌前示意安瞎子凑近:“我娘子说,和尚说荐福寺的塔基震歪了,加固时开了地宫,里面有唐皇当年迎佛骨舍利时赏赐的金银财宝,满满几大瓮。”
“狗日的,都到哪去了?”安瞎子惊讶的看着老何。
“娘子说老方丈不让动,修好塔后又给封里头了。”
“不怕人偷吗?”
“偷个球,那是塔下,说地基刚加固好,上面还镇着大佛,寺里日夜又住着那么些和尚。”
“哎,可惜了可惜了……”
“你有什么好可惜的,这金簪子掉到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没你的你还打你的猎,我杀我的猪,旁的甭惦记。”
“……”
二人边吃边谝闲传,关城门的鼓声响起才散。
4
回家后安瞎子越躺越不自在,一直思量着老何的话,后半夜实在躺不住了悄悄起身,借月色到村外单独一户人家门前拍了两下。
“谁?”屋里的人似乎非常警觉,后半夜正眯觉的时辰拍第一下就传来问话。
“二愣子,我是瞎子。”
屋门轻轻推开道缝,探出颗头:“瞎子哥,这么晚有事?”
“屋里有人?”
“没。”
“进去说话。”
安瞎子进去后二愣子又看了半天外面,见没动静才轻轻关上门,点了盏豆大的灯。
“瞎子哥咋这回过来?”二愣子边披衣服边问。
“最近买卖咋样?”
“不好,没收到像样的梨,尽是些磕碰过的就没要。”
安瞎子倚在炕边撇撇嘴:“我说李二愣子,你少给我打哈哈,大晚上当我闲的,说你土里的买卖!”
二愣子不情愿的咧咧嘴道:“嗨,瞎子哥,我当你问梨……”
“闲的我,大半夜问梨,你最近掏什么呢,有看上的活没?”
“哎,最近瞎子点灯白费蜡。”
结果安瞎子脸一拧指着二愣子说:“嗳我说李二愣子,你今夜……”
“不不,瞎子哥,没骂你。”二愣子摆着手:“是说我最近不走运,出门踩狗屎,放屁砸脚跟。”
“咋,扑空了?”
“最近两月扑空三次,外头看好端端的,进去一个空的进去一个空的,感情早被同行抢了行市,你说邪不邪。”
“你过来坐,我问你点事。”安瞎子示意二愣子坐炕桌对面,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会打洞,这要地下有砖石瓦块怎么弄,还下的去吗?”
二愣子就知有事,眉梢一挑往跟前一凑说:“瞎子哥有买卖?”
“你先别问,你说,如果土里有砖石瓦块你还能不能下去?”
“我这么跟你说,但凡划来动手的墓,十有八九下头都有砖石,有砖石的好进,难进的都是没砖石的。”
“嗯……闹不懂你们这行。”安瞎子没有再说话,盯着灯琢磨了半天。
“瞎子哥,有买卖?”
“嗯……有大买卖,要做成了你这辈子都不用再下去。”安瞎子便把从何屠夫处听来的荐福寺塔下有宝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二愣子听完便说:“荐福寺那塔我知道,可你这消息瓷实吗?别费劲巴拉下去了空欢喜。”
“那倒是,我回头再从老何打听打听。”
“嗯,既然有人知道那就有人见过,也就是有人下去过。”
“理是这么个理,可原话是老何娘们说的,这娘们……不怎么待见我,得想个法子套套话。”
“别,你还是少打女人注意,她又不是粉头见银子就张嘴,管你问什么还是塞什么,既然是荐福寺我倒想起个人,智善。”
“智善?智善是谁?”
“荐福寺的监寺。”
“那不疯了吗?哪有偷东西喊主人的。”
“不不,你不知道,别看智善是个和尚,这秃驴吃肉喝酒贪色耍钱,我常干的他一样都没落下。我还告诉你,我常和这秃驴打交道,给他卖过几颗夜明珠、珊瑚、玛瑙什么的,他出价很高,说提前预备做方丈时穿的袈裟,他可不是个好货。”
“那……不怕他走漏风声?”
“他?不会不会。”二愣子连连摆手:“你知道他有多邪吗?有一次这秃驴找我,说替财主家下葬时亲眼所见棺椁中有许多好东西,后来就和我联手把东西给出了,我入行这么久,发的最大一笔财就是和智善做的。”
“老天爷,还有这样的和尚……”
“哎,多了去了,跟我买土里东西的不止他一个和尚,我倒挺乐意找他们,他们出价大方还不敢乱说,我先找机会靠实靠实消息。
“那你注意分寸,多一个人可就多分一份。”
“安瞎子,你叫瞎子又不是真瞎,怎么死心眼,那荐福寺和尚香客众多,白天你哪有机会?夜里又有看塔的和尚,得把他们支开,有这能耐的不是监寺就是方丈,难不成你去请方丈入伙?”
“我……不是怕走漏风声吗,咱又没干过这个?”
“只要能发财,你让他卖佛祖他都敢,要真是稀罕宝贝弄出来我估计他还俗的心都有,他还怕我把他的事抖出去呢,自己怎么会说。”
“那这事有眉目?”
“有没有眉目得再看看,找机会我去荐福寺逛逛,先从智善探探口风,不过要做这活还得再找个帮手。”
“干啥?”
“打洞啊,我一个人哪受得了。”
“有我。”
“你会射箭,眼睛亮耳朵灵,得在外面把风,寺院又不是荒郊野外,我得找个力气好的帮忙出土,同行……有点不放心。”
“力气好的……我这……兴许有个人可以。”
两人嘀嘀咕咕到东方鱼肚白才散。
这是个原创短篇故事,分5章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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