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赵小易，是陈柳柳公主的侍卫。

作为一个侍卫，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公主。

虽然我一开始欺负她了。

我从小没爹没娘，师父从街上不知道哪个旮旯的把我捡回来。每天吧，就是耍耍剑，弄弄招式，日子倒是无聊得紧。

我这师父总是“妙哉妙哉，可谓是百年奇才也！不才实为三生有幸！剑道有传，吾宁溘死，亦心足！”地叨叨叨，文绉绉的，我这粗人又听不懂。他没事吧就带我去各种比武，我时常感觉自己像个过街猴子。没劲啊没劲，这日子，更是无聊了。

这日子开始不无聊吧，就是在我十三岁这年，师父将我送入一个公主府中当侍卫。话说他呀，临走前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叨叨：“惜也，惜也，实为不谙哉！榆木！不可雕也！”又来了，说话就不能好好说嘛！而且你都把我卖了怎么还一脸惜才样呀！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柳柳，那时她九岁。

一个老嬷嬷牵着她，她好像很认生，躲在老嬷嬷后面。这个老嬷嬷确实年纪大了，那个好像是李游写的什么“镜中什么鬓啥先斑，什么发垂肩尺什么长”我觉得挺合适的。

老嬷嬷轻轻地摸了摸陈柳柳的头，吻了吻她的额。陈柳柳踯躅了会儿，还是怯生生地挪了出来。

白白净净的，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脸，两颊粉粉的。许是因着冬天冷，她的鼻尖儿冻得通红。陈柳柳头上没什么名贵的发饰，身上穿着布衣，挂着几排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的假珍珠。

她故作凶态，小脸皱成一团：“我叫陈柳柳，是你的，你的，你的主子！”奈何声音糯糯，听起来真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好可爱啊，这皱脸，粉嫩嫩的。

我也是一时晃了神，鬼迷心窍地摸上了她的脸，还欠揍地揉了揉。

下场就是被李嬷嬷瞪，二十大板满满奉上。

哎哟，瞧我，人家可是主子，我这是越矩了。

我躺在屋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起来更加不是。太痛了，真想抽自己几耳光。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京华的冬天冷得刺骨。这堂堂陈朝公主府，竟连一单像样的被衾都没有。大风哗哗地把木纸门儿吹开，湿气弥漫的雪纷纷斜入，打在还渗着血的伤口上。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传来，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在拉大、发烂。

不是吧，难道我赵小易要死在这里了？罢了罢了，反正也没娘没爹，现在连师父都没了，死就死吧。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慢慢流失，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好困、好困，看来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帮我上药。轻轻柔柔的，手法娴熟。指腹触肤，上面的粗糙磨得人生疼。一单更厚的被衾覆了上来，上面略浓的尘土味，直呛得我打喷嚏。

第二天我是被一股股的葱花味熏醒的。一睁眼，发现陈柳柳端着一大碗葱花瘦肉粥坐在我床边。

她笑意盈盈，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鼻尖的通红被冉冉而起的热气匀淡了些。

“赵小易，你还好吗？昨天的二十大板打得疼了吧。虽然我出身微贱也不受宠，但好歹是个公主嘛。嬷嬷也是为了让我在下人面前能有些威望，才重罚了你，你可千万不要怪她了才是？这是我自己做的葱花瘦肉粥，算是赔礼。我们做个朋友吧，好吗？”

二

我叫赵小易，是陈柳柳公主的侍卫。

作为一个侍卫，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公主。

虽然后来我想把她带坏。

陈柳柳每天都要去上“道悟儒风”学堂。我作为她的侍卫，觉得还是得跟去，对吧？

发髻高束的夫子摇头晃脑，满嘴的“之乎者也”“圣贤之曰”，也是无聊得紧啊。

我躺在屋顶上，覆上新鲜摘下的大叶子，以挡刺眼的太阳光。我叼着草根，晃呀晃呀，陷入思考。

我是个粗人，诗人诗句记不得太多。但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倒是背得清楚。

天生我材必有用？是……吗？

“哎哟，你瞧这陈柳柳！还敢来呢？一个丫鬟生的贱蹄子！难怪不知羞！看来是教训你教训得还不够？”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扰断了我的思考。

只见一群头上戴着金步摇儿，芊手环着翡玉镯儿，身着细丝银线广袖裙的公主围着一身素衣的陈柳柳，讥笑着。

陈柳柳一直倒退，浑身颤抖，大大的眼睛氤氲着雾，写满了恐惧。冻红的鼻尖儿更红了，惹人心怜。

哎哟，瞧我，可真是好福气，第一天跟来，就看到了皇家霸凌。

为首的公主扬起了手，我暗道不好，忙地一个侧身翻到陈柳柳身前。手刹出一道白光，扬起一弧细细纷纷的雪，公主们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颜面，提着笨重的裙，如老鼠钻洞似地跑了。

唉，这么不经吓的吗？刚才不是挺威风？

我回头一看，寻着陈柳柳双手抱膝，坐着，大大的眼睛瞧着地板，盯得出神，似是木了。

学堂里种着几棵梅花树。瓣儿艳红，缀着木枝，近看似画，远看如火，与这茫茫白雪相称，更是多了几许意趣。

姑娘小小，大地白白。寒风吹吹，红梅艳艳，落在黑黑发上。小脸粉粉，鼻尖红红。眼睛大大，水雾蕴蕴。

好可爱啊，这姑娘，水灵灵的。

我鬼迷心窍地上前，用手固定住那朵红梅。

她颤了颤，大大的眼睛满怀诧异地看向我，又瞧回地板，而后哆哆嗦嗦地道：“其实你，不必特地来跟着我、保护我。你也听到了，我娘是丫鬟，我不受待见。没有正式称号，不能自称‘本宫’；不受宠，也不配自称‘本公主’。连下人们都瞧不起我，只有李嬷嬷一直对我好。我被欺负多了，习惯了。我其实不是什么公主，你真的不必……”

我抬起的手忽然滞住，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痛。

陈柳柳与我一般，是个孤独的人。

但我才不会让别人欺负呢。

“陈柳柳你听着，每一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尊严，都应该尊重自己。身份、地位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我一个粗人，也不懂说什么大道理，反正人活着，开开心心最重要！这朵梅花送给你，以后，我们就做个洒脱而有尊严的人吧！我带着你，让你放开自我；我保护你，谁都不能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