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重臣张之洞长期在外为官,很少回到家乡。这天他接到家乡的信儿,说准备为他盖一座高楼。张之洞一听很高兴,自己告老还乡后,可以悠哉...
晚清重臣张之洞长期在外为官,很少回到家乡。这天他接到家乡的信儿,说准备为他盖一座高楼。张之洞一听很高兴,自己告老还乡后,可以悠哉游哉地登楼望月、饮酒赋诗了。高兴之余,他亲自为高楼起了一个雅致的名字——望月楼。
望月楼竣工这天,张家大宴宾客,楼上楼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张家的亲朋好友都来祝贺。正在热闹之时,忽听望月楼外有人在大声吟唱宋词:“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大家一听,就知道是一个叫秦博古的老秀才到了。
秦博古是个才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晚清科场黑暗,他虽满腹学问,但因无钱无门,不会钻营,所以屡试不第,到老仍混得一文不名。平日里秦博古最欣赏宋词《虞美人·听雨》,认为是自己悲凉身世的写照,所以自号“听雨”,人们也就称他“听雨先生”。今天,秦博古也来望月楼凑热闹。
张家人知道秦博古的书法非常了得,就请他留下墨宝,亲自把“望月楼”这三个大字书写在楼上。
几杯酒下肚,秦博古已经喝得头大,他也不推辞,抓起毛笔,晕晕乎乎地爬上了临时脚手架。听到张家总管不停地称他“听雨先生、听雨先生”,秦博古心里挺滋润,谁知他只顾得意,竟把“望月楼”错写成了“听月楼”。
众宾客望着“听月楼”三个大字,觉得怪怪的,心里犯嘀咕:天上风有声、雨有声,风雨有声皆可听;月亮有形而无声,月亮能“听”吗?这老秀才真是喝多了!
张家总管凑近秦博古,小心地说:“听雨先生,张中堂为高楼拟出的名字叫‘望月楼’,这——”
秦博古一时惊醒,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但他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肯认错,于是把眼一瞪,大大咧咧地说:“什么张中堂?别在我面前摆谱,我还是他老师哩!”
人们都吃了一惊,不知秦博古何时当过张之洞的老师?但“中堂老师”实在名头太大,谁也不敢多问,听凭秦博古把“望月楼”换成了“听月楼”。
宴席继续进行,人们对秦博古这个“中堂老师”刮目相看,纷纷上前恭维敬酒。
秦博古虽然很陶醉,但毕竟不踏实:刚才题字时走神,把望月楼捣鼓成不伦不类的.“听月楼”,后来又“急中生智”,冒充了张之洞的老师。如果此事被张之洞知道,还能有好果子吃吗?不过,随后他又坦然了:张之洞身负社稷重任,常年在外,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机会回老家啊。
想到这一层,他心里有底了,竟借着酒劲儿,用筷子敲着盘子,有板有眼地唱起来:“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一阵喧哗,只听有人高声喊道:“张中堂大人回府——”
张家人与众宾客一窝蜂似的出门迎接。张之洞真的回乡了!他奉诏从湖广回京面君,顺道祭祖,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
这一下,秦博古傻眼了,他像一嘴吃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哪:对中堂大人出言不逊,该当何罪?题错望月楼名号,又该当何罪?这时的秦博古,真是要溜跑不掉,要躲无处藏,只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张之洞在“听月楼”下驻足良久,细细观看“听月楼”三个大字。张家总管小声告诉张之洞:“这是您的老师听雨先生刚刚留下的墨宝。”
张之洞一愣,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继续盯着“听月楼”看,看着看着,眉头就拧成了个大疙瘩。秦博古躲在暗处,偷偷观看张之洞的脸色,他看到张之洞望着“听月楼”不住地皱眉头,知道坏事了,只能傻愣愣地等着中堂大人缓过气儿来,随后处置他。
好久,张之洞才忽然问道:“听雨先生何在?”
躲在角落里的秦博古知道是祸躲不过,他战战兢兢地来到张之洞面前,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不料,张之洞却双手扶住秦博古,把他拉到上席就座。
秦博古哪里敢坐,张之洞把他强按到首席坐下后,朗声对众宾客说道:“刚才我在楼外细细欣赏‘听月楼’三个大字,但见听雨先生字迹遒劲圆润、俊秀飘逸,有‘落霞孤鹜’之遗风,听雨先生真乃吾之师也!”
刚刚还吓得魂飞魄散的秦博古慌忙站起来,红着脸不住地说:“哪里,哪里,中堂过誉!都怨我酒后失敬,把‘望’错写成‘听’,显得不伦不类,贻笑大方、贻笑大方!”
不料张之洞竟离开座位,站在厅中,对秦博古深施一礼,继而侃侃而谈:“非也,听雨先生过谦!当年李太白在咏楼诗里说过,‘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可见人间天上声息相通、情景交融。以张某揣度,待夜深人静之时,身临高楼,这圆月美景一定是可以‘听’的!有诗为证:吴刚坎坎伐桂树,玉兔橐橐捣药声,忽闻楼台仙乐起,拂面嫦娥舞袖风。”
张之洞即席赋诗,众宾客听得如醉如痴,大家都感到用“听月楼”代替“望月楼”,显得更加悠远灵动,意味无穷。用一个“听”字,确实把“望”、“观”、“得”、“抱”等字比得粗俗不堪!
正在这时,人们更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秦博古突然离开首席,来到大厅中央,在张之洞面前“扑通”跪下,他两手左右开弓,在自己的脸上“啪、啪”不由分说地扇起来。
秦博古声泪俱下地告诉大家,自己是如何酒醉后写错字,下不来台时,又如何胡编乱造、信口开河地冒充是中堂的老师。他说,张中堂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仍能虚怀若谷、宽宏大量,与自己的轻浮狂妄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听了秦博古的话,众宾客都十分感佩,叹服张之洞不但有经纬天地之才情,而且有包容四海之雅量。
面对众人的一片赞颂之词,张之洞不为所动,他真诚地对大家说:“唐朝韩文公说过,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人生不可无师,人之师有一字之师、一技之师、‘三人行’之师、传道授业解惑之师,不一而足,听雨先生何必耿耿于怀!”张之洞将秦博古扶起,让他坐在首位,向他恭恭敬敬地敬上一杯酒,然后又对大家说,“听雨先生即使只是我的‘一字之师’,也同样是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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