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戏台后的伶人们早就准备就绪,主子一下令,就收拾好行头,登上了戏台。徽元皇后尤爱听戏,所以梨园的伶人们都憋足了劲儿,想着能...
07
戏台后的伶人们早就准备就绪,主子一下令,就收拾好行头,登上了戏台。
徽元皇后尤爱听戏,所以梨园的伶人们都憋足了劲儿,想着能在皇后面前露了脸得了赏,自己前途无量不说,家里也能鸡犬升天。
昭安帝不近女色,独宠徽元皇后。民间一向又以皇室风向为标,因而昭安年间,话本、戏曲空前流行。许多人挤破了头也想进梨园,好谋一条光明大道。
当今陛下已登基十年,梨园依旧是天下伶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只听那台上伶人歌声婉转,面上含羞带怯,眼波流转,唱那出定情:“追游宴赏,幸从今得侍君王。瑶阶小立,春生天语,香萦仙仗,玉露冷沾裳。还凝望,重重金殿宿鸳鸯。”
那扮作唐明皇的伶人拿出准备好的钗盒,咿呀唱道:“朕与妃子偕老之盟,今夕伊始。特携得金钗、钿盒在此,与卿定情。”
郭致曜听得津津有味,拿着随身带的折扇随着音乐声有节奏地敲击手掌,就连郭元骏也听得摇头晃脑的。
戚以丹见众人都听得专注,便凑到蒋氏耳边,言明自己要去更衣,便轻手轻脚地从阁里走了出来。
观竹阁四周都栽满了凤凰竹,阁后则有一条小径,不知通往何处。
因有了上一回在太液池旁碰见郭菀菀的先例,戚以丹想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透口气。
小径是用鹅卵石铺就,大概是常年没有什么人走动,路面上铺了浅浅一层竹叶,鞋子踏上去踩中那些泛黄的叶子,发出几声“吱嘎”的音调。
戚以丹将裙子稍稍提起,落叶“最爱”沾上裙摆,自己借更衣的名头出来,可不要给别人抓了把柄。
这条小径有些悠长,她顺着走了有一会儿的功夫,除了沿途一些花草树木,既无人影,也无房屋,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
看着前面有一处假山,她想着过去歇会儿脚,就原路返回,出来了太久不会去总归不好。
“还请公主殿下自重。”
听到有人的声音,她的后背小心贴在石壁上,将头侧向声音来源的地方。
“若我不用四皇弟的名义,你怕是也不会来见我。”
说话的两人就站在距离假山不远的一处转角,戚以丹看不见说话的男子,但却能看见女子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的裙角和微侧的半张脸。
女子的声音如清泉叮咚,带着对心上人的缱绻爱意,连眼角眉梢都扬起好看的弧度。
——是五公主的郭菀菀。
与那日在太液池旁的初见不同,这位身份贵重的公主没有盛气凌人,有的只有温柔小意。
能让这位五公主偃旗息鼓的……
“公主,四殿下还在等臣,臣告退了。”
郭菀菀好不容易将人骗来,哪能轻易就放他走,直接上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戚永煦皱眉挣开,后退半步拉开与郭菀菀的距离,转身欲走。
“永煦哥哥,等我及笄,我就去求父皇为我们赐婚可好?”
“公主厚爱,只是臣对公主并无他意,还望殿下明鉴。”
戚以丹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小半个身子。她身量还小,加之不远处二人因一场摆到台面上的告白而无心顾及周围动静,她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咽了口口水。
郭菀菀脸上的笑容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僵在了脸上,过了片刻才放下上扬的嘴角。
她看着面前这个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少年郎,现下一脸抗拒,只余肃穆。
她握紧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狰狞,“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只要我想嫁,你就只能娶!”
偷听的戚以丹听了这话也不禁为哥哥捏了一把汗,孔氏权势煊赫,孔淑妃在后宫亦与皇后分庭抗礼,培养出的这位五公主更是跋扈异常,诉求不成转头便要强抢。
待她听到渐远的脚步声,才发现郭菀菀甩袖而去,而哥哥停留片刻后也转身离去。
她这才放松下来,扶着膝盖,吐出一口气。
“喂!偷听的感觉如何!”
声音如平地惊雷一般在戚以丹耳边炸开。
一个穿着赭色锦袍,束着红色发带的少年从一块假山石上跳下来。少年右手捏着脖子,左右晃动两下,便听到骨头“嘎达”的声音。一双桃花眼看人,深情款款,嘴角是自然扬起的弧度,端得一副不羁的风流公子模样。
能在宫里随意走动,行为随意,只能是武毅侯府那位“声名远播”的小公子仲绍风了。
“仲小公子说笑了。”
仲绍风见她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眼里闪过一丝兴色,向她面前走了几步,“你哥哥可真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啊。”
戚以丹直视他的眼睛,骤然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仲小公子这石上君子也不赖。”
仲绍风斜靠着假山,嗤笑道:“戚二姑娘真是牙尖嘴利。”
“仲小公子果然如传闻一般,能言善辩。”
相较于双生姐姐仲琉璃的低调内敛,仲绍风不羁张扬,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此刻他收起笑意,逼近几步,伸手就往戚以丹头上摸去。戚以丹闪身要躲,却被他一把抓住肩膀。仲绍风力气本就大,加上刚刚撞见的那一幕让他心生怨气,捏住戚以丹肩膀的力气更是用了七八分。
“嘶——疼!”
戚以丹何曾遇过这样蛮不讲理的纨绔,肩膀处的刺痛让她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
仲绍风闻言立马放开了左手,将右手捏的竹叶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不过看戚二姑娘头上落了片竹叶,顺手替二姑娘摘下来罢了。”
戚以丹气极,怒目而视,“不劳仲小公子大驾!”
仲绍风将竹叶向后一扔,撇嘴道:“你们戚家可真是不识好歹。”
“还请仲小公子慎言!”
仲绍风不屑地一笑,转身向外走去,还朝她挥了挥手,“有缘再见!”
戚以丹恨不得将那个背影盯出个洞来,只能跺脚以泄愤。
等她沿原路返回观竹阁时,一出长生殿还未唱完。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小门进去,发现阁中多了几人。
昭安长公主坐在蒋老太妃身边,仲琉璃则坐在皇后身边。
台上正演到马嵬坡众将士胁迫唐明皇赐死杨贵妃,只听得伶人大声唱道:“国忠虽诛,贵妃尚在。不杀贵妃,誓不扈驾!”
二人哭作一团,三军不发,只得杨贵妃做出让步,一句“望陛下舍妾之身,以保宗社”给她传奇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一尺白练,一株梨树,一缕芳魂,一个女人死去,一个王朝也走向了没落。
一出还未唱完,蒋老太妃觉得胸闷,温皇后与一众宫人拥着老太妃赶回建章宫,留下战战兢兢跪在戏台上的伶人和几位看客。
“长公主近日都未曾进宫,妾身的仙居殿离此处不远,长公主也好带县主一同到妾身那里歇一歇。”一下没了蒋老太妃和温皇后,孔淑妃浑身都舒畅了起来,拨弄着手臂上的金玉流苏手钏。
郭琳琅一贯不满孔淑妃的做派,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本宫从宣室殿来,皇兄得了元逸献上的宝贝,听闻是孔大人特意寻来的。孔大人虽然办事不力,但这寻宝的本事倒是厉害。”
孔淑妃听了这话脸色就变了,自己这个弟弟本该在家自省,如今还不忘到处搜寻宝贝送给皇子,图什么,陛下如何能不明白?
戚以丹看着孔淑妃步履匆匆而去,不由好奇,望向长公主处,就被点了姓名。
“怀远侯夫人。”
“见过长公主殿下。”
郭琳琅将目光放在戚以丹身上,“戚二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回长公主的话,已无大碍了。”
郭琳琅点点头,对蒋氏歉意道:“贵府的姑娘在我侯府落了水,本宫实在过意不去。下月初本宫欲在郊外办一场观荷会,夫人和二姑娘一定要赏光啊。”
蒋氏哪里能不肯,仲家主动抛开的橄榄枝哪里有不要的道理,自然是应承下来。
郭琳琅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风儿怎么还不来?”
白茗恭敬回道:“小少爷说要在御花园转转。”
蒋氏笑道:“仲小公子也进宫了?”
郭琳琅揉了揉额角,“他也是个不省心的,一进宫就瞎晃悠。”
戚以丹垂下眼帘,心道,这仲绍风果然是和长公主一同进宫的。又想起他冷嘲热讽哥哥的行为,只怕是对那位五公主有意。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也是偷听,不能上前与哥哥理论,若是那样做未免会让公主难堪。所以戏耍自己,当做对哥哥的小报复。
长公主又与蒋氏聊起家常,她又隐约听到阁后伶人咿咿呀呀的练嗓声,细绵悠长——
“长倚玉人心自醉,年年岁岁乐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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