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并非不知道向往的火焰会让自己灰飞烟灭,只是这并不能阻止飞蛾努力地张开双臂去抱火而眠。1.初遇“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吗...
飞蛾并非不知道向往的火焰会让自己灰飞烟灭,只是这并不能阻止飞蛾努力地张开双臂去抱火而眠。
1.初遇
“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吗?”清瘦的少年看着身旁风姿绰约的少女,眼神如焰,满是欣喜和对少女的爱意。
“我怎么会忘记呢?”女子直直地看着青年,尽管她已知晓一切的悲剧都起于眼前的青年,只是她没有一丝恨意,即使已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们的感情依然如一。
一切的开始是初秋的清晨,那天天边正泛起鱼肚白,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大地,为沉眠的世界带来新一天的信号,唤醒世间万物的生机。
身着青色长裙的少女步步生莲,快步向着忘川河边走去。
这忘川河可不是地狱阎罗中的那条河,这只是一条普通的河而已。
其实这河本来不是这个名字,只不过因为河面极为宽阔,即使人站在岸边极目远眺也才勉强能够看到另一侧的对岸的轮廓,连对岸的人都看不见,就像是传说中忘川河畔彼岸难寻,不知从谁起开始叫这个名字,但久而久之,便这样叫了下来。
说来也怪,或许是忘川河这名字的原因,此河虽水缓波平,但就是没法架桥,但凡有架桥的,不是桥建好了轰然倒塌,就是桥还没建好就彻底崩断,更奇怪的是,这落水的石材往往在距离落水处数十丈外。加之河的两岸只是两个不大的村落,久而久之,也就再没人提架桥的事情了,所以南来北往,不论是不多的商贾还是经常往返的村民,想要过河,都只能从这两岸唯一的两座渡口乘坐那条小小的客船。
少女此来正是为了渡河。
少女命苦,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叔叔勉强把少女拉扯大。少女长大之后,叔叔为避嫌便搬到了南岸独居,平日里日子略清苦,好在身强力壮,只是前些日子,不知是夜来风急还是别的什么,他一下就病倒了,刚开始还让少女别担心,只是这些天来每况愈下,已是卧床不能动弹,神志模糊怕是不剩多少日子了。
于是少女急匆匆地赶着最早的一缕晨光,去看望自己在世最后的亲人。
船工打着哈欠靠在渡口,一般来说,这时候大家也就是刚刚睡起,按理来说正是一天最清闲的时候,却见少女走路带风,料想是事出紧急着急渡河,虽然除了少女别无其他乘客,但也是不敢怠慢,忙迎少女上船,解开拴在渡口上的绳子,长篙一撑,船便缓缓向对岸驶去。
虽是这过河唯一的交通工具,但是两岸也不是什么大庄大镇,小小的客船便已是足够了。长篙一点一点,小船慢慢悠悠地走着,好在水流缓慢,虽然河面宽阔,倒也是用不了多久。
船工和少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多都是家长里短,聊着聊着,不知怎地就扯到了最近很出名的江匪团伙翻江龙上去了,听说那是一帮神出鬼没的江匪,不知从何而来,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已是抢了七八条官船,遭其毒手的商船则更是数不胜数。更可怕的是,但凡他们所抢掠过的往来船只,其上无一活口,一时间各地人心惶惶。
不过少女和船工都没太在意,这忘川河虽颇为奇特,但两岸实在是居民稀少,就连官府基本上都不管这里,哪里有油水值得这样的恶匪闻腥而来呢?
但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喜欢开玩笑。
待到小船快行至河心的时候,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无论船工多么卖力的撑着船篙,依然改变不了减速的趋势,到最后,船竟然彻底停了下来,直挺挺的停在了几乎是河心的地方,前后都是不见尽头的河水。
说来也怪,虽说这忘川河摊平水缓,但也不至于船能直挺挺扎在河心一动不动,就像是抛了锚一般。
等等,抛了锚一般纹丝不动?
就在此时,只见船边的河面下突然冒出几个黑影,随后便是几只手把住了船沿,少女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得小脸煞白,不觉惊呼出声。
只见周遭又是一动,转眼间三四条大汉翻身便到了船上,不大的客船摇摇晃晃,突然间有点拥挤。
更让少女害怕的是,这些大汉不仅人高马大,俱是蒙面,手上还都拿着明晃晃的弯刀。
船工也吓坏了,只是更冷静一些,他忙的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这之中就有他跑了半年船攒下的积蓄,声音颤抖地和面前几人说到“......各位......壮士,在下不知道各位在此,多有冒犯,这是......我所有的钱财,还望各位能高抬贵手......放在下一条生路。”
少女眼见如此也有样学样,把自己所带的所有行李都拿了出来,虽然只是一个小包,但也是少女的全部家当了。
几个大汉交换了下神色,为首的大汉一把拿过船工的积蓄,正当船工松了口气“谢谢大爷救命之恩。”
却听“噗”的一声,明晃晃的刀子直插船工胸口,炽热的鲜血迸溅而出。
随后手起刀落,船工来不及惊呼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随后便向着少女走来,少女吓傻了,那刀还在滴着血,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命运,不出几秒后便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颤抖着向后退去,但这船太小,没有几步就到了船边。
她愣了一下,看了看忘川河水,不知为何,此时的河流突然变得湍急起来。
而眼前利刃已是步步紧闭。
少女没有选择,鼓起勇气,一咬牙,一头向河面栽去。
汹涌的河流转瞬间便把她吞没,猝不及防地入水让少女开始大口大口的呛水,很快窒息感便开始向她袭来。
少女不识水性。
强烈的窒息感很快便几乎要夺走少女的意识,迷蒙之间,少女只觉得好像碰到了什么,随即眼前一黑,便再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等到少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的床上,身上穿着明显不是自己的衣装,她的青色长裙正挂在窗外的晾衣绳上,一时间有些慌乱。
正当她慌乱之际,房门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少年,书生模样,星眉剑目,仪表堂堂,见少女醒来,也是一愣,随后一抹绯红涌现脸上“姑娘,我本忘川河南书塾先生,适逢今日姑娘落水,我见姑娘似乎不识水性,便斗胆相救,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似是发现了自己迎风晃荡的长裙,少女脸上也浮现出朵朵红晕“我的......衣服......”
少年起手作揖“姑娘放心,我方明凡虽非什么圣人,但绝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姑娘的衣装是我隔壁马大姐帮你换的,湿衣服穿久了唯恐风寒,适才私作主张。”
少女红着脸,像秋天熟透了的苹果“小女子陈梦白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陈梦白注视着方明凡,不知为何,只觉得脸上像火烧一般,烫烫的,心中仿佛有着一头乱窜的小鹿,久久不能平静。
2.心病
“是啊,怎么会忘记呢?”方明凡靠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轻轻抚摸着旁边红花,此时他的形象更像是青年人,身形清瘦,不变的是清秀的眉眼“说来不怕你笑,其实我算是一见钟情。”
陈梦白坐在渡口的码头上,前浅笑着,任由昏黄的河水从自己脚下流过
“谁又不是呢?更何况你还救了我一命。”
尽管路遇江匪险些没命,好在陈梦白总归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南岸,歇息了几时,便动身向她叔叔家行去,一同前去的还有方明凡帮她找来的郎中。
陈梦白此行本来目的是为了探望叔叔,只是不知怎得,陈梦白此时心念所想,都是刚才那个名为方明凡的少年。
方明凡?好名字,明晓凡间,方规志远,而且人还长得帅,还救了自己一命。
一路上,陈梦白类似上述的碎碎念就没听过,似是少女怀春。
老郎中见怪不怪,倒是在陈梦白的身上隐约看出当年自己夫人的模样,不由得感慨青葱年少,岁月正好。
二人没走多久,只是拐了几个弯便到了陈梦白叔叔家,那是一间茅屋,除了勉强有一个睡觉的地方,近乎家徒四壁。
陈梦白的叔叔就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说着什么,只是没有声音。
老郎中拉过男人的手臂,熟练地号脉,不多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风寒入骨,已没救了,怕是难过今日,准备后事吧。”
晴天霹雳。
陈梦白直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嗡的一声,一日之间大惊大悲,直接压垮了这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脚下一软,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陈梦白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床边正坐着满眼焦急的方明凡。
似是悲从中来,陈梦白的泪水奔涌而出,扑进方明凡的怀里痛哭了起来,方明凡虽觉不妥,但没有拒绝可怜的少女。
那一天,陈梦白只记得自己哭了很久,眼睛都快哭瞎了,好像和少年说了很多,只是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年也只是默默的陪伴着安慰着她。
即使时隔数载,陈梦白依然能回忆起当时那种安心的感觉。
三日之后,陈梦白叔叔下葬,许是早已哭干了眼泪,葬礼当天,陈梦白倒是没有怎么流泪。
就这样,在方明凡的帮助下,陈梦白送走了自己在世最后的亲人。
从此之后,孑然一身。
不过就算是这样,活着的人,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好在近几日来,许是官府整顿治安,听说抓获了几波江匪。
这忘川河上,再没有听说有江匪出没,不知道是被官府抓走了,还是凭空消失了,总之,看起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几日前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如果船工没有换人的话,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噩梦。
只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老船工也早已就葬身鱼腹了。
经过几日停留,陈梦白告别方明凡,决定动身返回北岸的家中,虽然她已芳心暗许,但毕竟叨扰多日,男女之别,恐流言语。
于是,又是清晨,又是一身青色长裙,只是这次,陈梦白是要返回忘川河北。
但返程之旅并不顺利。
或许是先前河心遇险的缘故,陈梦白刚踏上客船,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随后就仿佛看见了倒在船上船工的尸体,他的鲜血涂满了整个船舱。一时间天旋地转起来,陈梦白只觉自己轻飘飘地,随后便向后仰倒,昏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陈梦白只觉得自己人中吃痛,睁眼一看,发觉自己正躺在方明凡怀中,正被一脸担忧的他死命按着人中。
“再按我就要疼死了......”陈梦白几乎是挤出了这一句话。
见到陈梦白醒转过来,方明凡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忙把少女扶起“我一时担忧,多有冒犯。”
陈梦白摇了摇头,虽然人中还在隐隐作痛,但看到方明凡如此担忧的样子,心里有着几分欣喜。
陈梦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刚才那种眩晕感依然还在,而且还觉得虚弱无力。
于是二人去看了老郎中。
“这是心病,按姑娘所说,是当日遇险所受惊吓过度,如今触景而发,心悸而至如此。”老郎中皱着眉头“心病难医,非药石可救。”
“先生,那如何才可抑制此病?莫非我再无所归?”陈梦白有些担忧。
老郎中沉吟许久“或许有一法可试,寻一心安之法,或许能够减轻心病发作的程度。”
陈梦白转头就看向方明凡,不知怎得,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能感受到无比的安心。
犹豫了一会,陈梦白红透了脸,声若细蚊“公子......公子可愿陪我一行?”
......
秋风之中,一叶扁舟,舟中方明凡和陈梦白并肩而坐,陈梦白没有一点心悸,十分平安的到了北岸。
下船之后,二人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去。
3.所谓伊人
“你的心病后来不是好了吗?”方明凡看着陈梦白,神色平淡,有着一丝无奈“怎么今日说什么也不愿意渡河?”
“这不一样。当时是因为......”陈梦白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没有说完,只是叹了口气“我没猜错的话,今日渡河,恐是再难相见了吧。”
方明凡看着心上人,没有回答。
却说二人岸边一别之后,又是过去数日,转眼之间,已是深秋草黄,枫林红透。
近日以来,陈梦白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所烦恼的是,她十分想念方明凡,是那种日思不停夜不能寐的那种思念,她想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那张清秀的脸都好过这般苦苦相思。
但有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摆在她的眼前,她的心病并没有好,只要一踏上客船,就会心悸难忍,痛苦万分。
所欲而不得求,人生一大苦。
虽然不知道方明凡如何看待自己,但蚀骨相思属实难忍,不得已,她主动写了一封信。
但怎么说呢,这封信差点没送出去。
按理说纵使忘川河宽阔无比,但实际上坐船而去用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两岸村庄毗邻河岸,这个距离也就是顺手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不论邮驿,就是托人,都没有愿意的。
说来也是奇怪,本该是举手之劳,却不知为何人们宁愿收取替别人送信的两三钱银子,也不愿意成人之好,冥冥中,仿佛有着什么再阻碍着二人的重逢。
正当陈梦白焦虑之时,突然听见空中一声清脆的鸣叫。
抬眼望去,只见一只青色的小鸟,从南方而来,落在了陈梦白的身边,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信。
陈梦白似有所感,摇了摇手中的信件“你是为这个而来的?”
青色小鸟看起来能通人语,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感觉不可思议,但陈梦白决定试一下,死马当做活马医,哪怕这封信没能送到也比永远送不出去也好。
于是她把信小心翼翼的递到小鸟的身前,只见小鸟猛地一口叼住信件,振翅腾空便向南方飞去,越飞越远,逐渐变成一个青色的影子,消失在天边。
也不知道那鸟儿知不知道目的地。
又过去了几天,近于晚秋,冷雨潇潇,彻夜未停,清晨更胜。
陈梦白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的忘川河,河水依然缓缓地流淌着,仿佛这河亘古不变,横在那里,真就像是地狱森罗的忘川河,静静地流淌,静静地遗忘。
雨声之中,有人叩门。
陈梦白顿感稀奇,仔细思索,心念电转,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她的心中。
不由多想,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门外其人正是她朝思夜想的方明凡。
其实当日江岸一别,方明凡也在不停地思念少女,奈何其为书塾主人,实在难以抽身,恰逢青鸟送信,方知二人心意,便不顾一切来此。
二人相拥而泣。
相思何解?唯有相逢。
爱情十分美好,但冷静下来,日子还是得过的,方明凡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未来的娘子,位于忘川河南的书塾都不能关停,这就意味着他并不能经常来找陈梦白,书塾的工作十分繁重,几乎夜以继日。
而奈何宗教礼法,为了避嫌,陈梦白也不能住到书塾那边去,就算二人成婚,也得三聘四娶,何况两村甚小,这种终身大事,更是繁文缛节,没个两三年根本不行。
再加上陈梦白心病作祟,她无法渡河而来。
二人一时无奈。
许久,陈梦白叹息“我见公子便心安无比,如若能见到公子,心病也就不会发作。”
“等等?如果只是相见,倘若我在河对岸迎接你,是否能抑制心病,顺利渡河?”方明凡突发奇想
随后二人俱是叹息,毕竟没有人会怀疑越过如此宽广的忘川河想要看到对岸是痴人说梦。
时如流水,转眼之间,雨停许久,已是夕阳挂于西山的时候了。
纵然不舍,陈梦白也只能去渡口送别方明凡。
就这样她注视着小船向对岸离去,用不了多久,船影就会消失在远方的暮色中。
但今天有了些许不同,许是神明显灵,纵然舟行遥远,但不知为何,陈梦白依然能看见她的如意郎君,按理说平日里所见的其他船影早就消失不见了,却不知为何,今日所见甚远。
又过了一会,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方明凡上岸了。
她竟然看见了河对岸的方明凡。
似是心有所感,方明凡回头望去,也看见了她,正兴冲冲地朝着她招手。
看来之前所说,未尝不可一试。
4.离别苦
“你说这世上那么多人,我怎么偏偏就遇见了你?”陈梦白用手捧了一捧河水,昏黄的河水中带着腥臭的气味,像是血河一般。
“如果遇上的不是我,应该会很幸福吧。”方明凡别过头看着河岸满地红色珠蕊的彼岸花,似有所指“至少,不会因为我的原因来到这里。”
自从如有神助之后,纵使横过忘川河,相思二人也可相望。
于是二人约定,每日寅时,方明凡在岸旁等陈梦白渡河而来。
每日傍晚,在方明凡注视下,陈梦白乘舟而归,偶尔留宿书塾。
说来也是神奇,就算天色擦黑,二人依然能一眼看见对岸的彼此,仿佛真是苍天有眼。
于是乎,相思的二人终于摆脱了距离之苦,每日重逢,晨闻书生讲课,午谈流水落花,有时的夜晚还能共寻秋月无暇,二人甚是恩爱,虽然没有一直黏在一起,但是常常形影不离。成婚的繁文缛节虽是繁杂,但也在一点点推进着。如果不出意外,故事剧情甚至都可以快进到二人婚后生一个足球队了。
只是这世间诸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那日是夜,本静谧平淡只闻虫吟,陈梦白却似有所感,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不知何处而来的贼人,俱是身着甲衣,手持利刃,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仿佛是上天降下的神罚,甲士们冲入屋舍,见人便杀,一时间,哭喊声惨叫声交织不觉,浓腥的鲜血顺着小路流淌,一直从村庄正中的小广场一路流到河边,就像是不停的溪流,汇入大河。
不知其来为何,既不为财也不为色,仿佛在这帮甲士的眼中,只有毁灭万物的想法。不知从何而起,仿佛是天边坠落的业火,点燃了村子里的茅屋,随后业火快速蔓延,然后是第二座,第三座,火势连绵不绝,很快便蔓延到整个村子,火光冲天,透亮的火焰中仿佛有着焦黑色的人影哀嚎着,嘶吼着,如同地狱绘卷展于眼前。
陈梦白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这一切太真实了,不论是那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是那明晃晃的利刃,又或者是因为火焰崩倒坍塌的房舍就像是真实出现在眼前出现一般,她甚至隐约能闻见东西烧焦的味道。
等等?东西烧焦的味道?
她忙的看向窗外,只见忘川河南岸已是一片火海,就像是她所梦到的样子一样,只是这一切却发生在了本不该发生的地方。
方明凡!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心上人的安危,来不及犹豫,迅速穿上衣装便向着河边狂奔而去。
好在陈梦白家茅屋距离河岸不远,没多久便到了河边。
只是,眼前这幅光景,别说送人过河了,船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不过好在,那条小小的客船安然停靠在渡口旁边,撑船的长篙就在船上。
陈梦白望向对岸,对岸除了火焰,就是火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没有看到方明凡。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她强烈感觉对岸有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她必须过河,否则一定会后悔。
但刚一靠近,她的心悸便开始发作,心脏突突突跳的飞快。痛苦的感觉开始缠绕上她,只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强忍着痛苦上了船,拼尽全力撑动长篙向对岸驶去。
不论如何努力,她都觉得所行甚慢,恨不得背生双翼,直接飞去找自己定下终身的情郎。
终于,她强撑着终于过了忘川河,她从没有觉得过河如此漫长。
刚一上岸,她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恨不得把她前几天消化完的东西一齐从胃里挤出来一般,她只来得及扶住渡口上木柱,便开始狂吐不已,最后竟然呕出了鲜血。
许久,陈梦白的胃终于恢复了平静,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她的神经,但是她还不能倒下。看着眼前几乎被火焰填满的道路,她毅然冲了进去,忍受着火焰炙烤的温度,左转右拐快速向着书塾而去,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书塾门口,许是书塾外墙大体均为整块石材,此时燃烧的不是很厉害,快步入内,只见方明凡靠坐在墙边,身上是无数的刀痕,像是受了凌迟之刑一般,身上满是或鲜红或暗色的血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血人。
见倒如此惨状,陈梦白心如刀绞,泪水更是决堤而下。
见到陈梦白的到来,方明凡本已黯淡的眼睛重新充满了神光,只是这一次不像是平日里那种少年意气风发的神韵,更多的是一种饱经沧桑的悲悯之感。
“你......怎么来了?”方明凡勉强拼出一句话,每说一个字,鲜血便从他破开的胸口涌出“是......命运吗?”
“别说话!别说了!再流血下去你会死的!”陈梦白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我们走,郎中,找郎中,河北边,北边有郎中。”她已经语无伦次,说着便抱起方明凡,向着外面冲去。
火星落在她的身上,转眼间就是豆大的水泡,爆燃的建筑在她身后噼啪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将她和方明凡砸个粉身碎骨。
“你快走......别管我......这是我的劫难!我......不能让你卷进来。”
正当此时,一柄尖刀仿佛天外飞来,直挺挺斩向陈梦白的腰间。
刀光一闪。
陈梦白只觉得自己摔倒了,腿用不上力气,方明凡也倒在了身旁不远的地方。
她感觉很困,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好像方明凡嘶吼着什么,只是她听不见了,突然之间,好安静啊,就像是一切都不存在了一般。
5.往生
于是就有了最开始的一幕。
阴司地府,往生途中,忘川河畔
陈梦白坐在渡头上,看着脚下昏黄的忘川河水流向远方,河流中满是孤魂怨鬼,没有归途没有去处。
方明凡则站在忘川河畔,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不见尽头的彼岸花丛,就像是十分熟悉一般。
“回忆的差不多了,真不打算前往往生吗?”方明凡有点头疼,这已经是陈梦白第八次偷摸跑回来了,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被忘川河同化成为孤魂野鬼的。
“不去,我有心病。”陈梦白扭过头像是在赌气一样。
“少来,都成了灵魂了,还有什么心病。”方明凡叹了口气“虽然是我把你卷进来的,但我也不能放任你在这里一直停留下去。”
“我不管,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阴司主宰地藏王大人,那个什么什么什么菩萨啊。”
其实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释迦如来佛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直言方明凡其实是地府的地藏菩萨转世,之前所遇种种是他成佛九九八十一难中最后一难,二人的姻缘把她也卷了进来,招致无辜暴毙。
最后佛祖问她“你恨方明凡吗?”
少女沉吟了很久,反问了一个问题。
“我会轮回转世吗?”
一直是宝相庄严的释迦如来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犹豫,随后便恢复平常
“一花一物,俱为因果,你既因其之故而忘,必能轮回。”
“那我可以不转世吗?”
释迦如来一愣。
“因为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啊,我的命本身就是他救下的,共同赴死又如何?”
佛祖转头不再与少女言语,但少女隐约感受到这尊大佛生气了,因为她隐隐约约听见大佛严令地藏王安排她转世成人,而转世成人,恐怕是再也见不到方明凡了。
“我可不想我所爱的人,千百年后成为孤魂野鬼。”方明凡笑着走来,捏了捏陈梦白气鼓鼓的小脸“你看着忘川河中,孤魂怨鬼无数,我可分不清谁是谁。”
“老娘变成怨鬼挂你背后,让你天天睡不着!”少女站了起来,踮起脚,伸出胳膊,勉强摸到方明凡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成鸟窝的形状。随后满意的拍了拍手。
“你后悔吗?你本该拥有更加美好的人生。”方明凡拂了拂自己的头发,言语之中,满有愧疚。其实他知道,他在这凡间所见一切必然会因他而亡,确切的说是因为少女。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见到了少女,忍不住一见钟情,最后终究打乱了之后的一切种种。
“对谁?是你还是所谓的地藏王?”少女似乎有些气不过“要是早知道你是地藏王,就让你早点改善下咱们的生活了,比如让牛头马面架座桥什么的,哪还用坐船。”
少女背过身去,向着渡口走去。
“对了,还没问你,最后一难通过了吗?”
“那是我成佛的最后一难,而我现在还是菩萨。”
“哦——”少女言语中有些犹豫“对不起啦!”少女回首望去,虽然脸上满是笑容,只是其上满是泪水“唉?我怎么哭了?”
随后她踏上了去往往生的客船,别过头去,身体颤抖没有再看方明凡。
其实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必须转生的,只是,哪怕一点点时间也好,她只想多陪陪那个名为方明凡不知道是什么的地藏王,哪怕只是多了一点点的时间也好。
“所行遥远,放心吧,我会在对岸迎接你的!”方明凡看着少女的背影,努力忍住没有流泪。
尽管也许再见已是数世之隔,但他相信,总有一日,他们还会见面的。
船行甚急,很快便消失不见,这一次,他们没能眺望到对岸的彼此。
6.地藏
待到船影消失不见,只见上空狂风大作,庄严宝相,五彩华光突然从天而降,所来正是漫天神佛之祖,释迦如来。
地藏王毫无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切都被释迦如来看在眼里。
“其实你通过了第八十一难。”佛祖的声音不咸不淡,宝相庄严。
“我知道,师尊。”地藏王只是遥遥看着客船消失的远方,仿佛若有所思。
他当然知道,而他之所以还是地藏菩萨的原因,是他承担了别人的罪过。
数百世之前,第六天魔王波旬与释迦如来最钟爱的弟子地藏般若相爱,佛门震怒,满天神佛追杀二人,第六天魔王虽具备开天辟地之能,终究孤身,不敌诸佛。
在其即将形神俱灭之际,地藏王站了出来,一己之力,独担波旬的一切罪孽,与师尊如来定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约定,而这约定,正是他成佛的第八十二难。
“你可曾后悔?此难已过天之极数,你永远都成不了佛,只能在此与孤魂野鬼相伴。”
“师尊,她会如何?”地藏似乎对于自己的事情并不关心。
“永远忘记身为波旬的记忆,不再拥有第六天魔王的力量,永世为人,平安喜乐,岁月无忧。”
“这便足够了,我在毫无记忆转世的情况下能再次与她相知相爱,这便足矣。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释迦如来哑语。
忘川流水不绝,缓缓流去,渡尽凡尘,亘古不变,忘川岸旁,彼岸花千年一开,千年一落,花开不悔。
本期古语:
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引自《桃叶歌三首 其三》晋·王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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