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用拳头捏着斜挎包一脸倔强的站在教室前面，老师说，这是新转过来同学，叫光明，希望大家好好相处。

女孩在下面絮絮叨叨的说，长得真帅，不许跟我抢。之类的话。

一个叫遥远的女孩，把书挡在眼睛前面，用余光看男孩。男孩刘海下面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的，男孩的骨节很好看，手指上有淡淡的 绒毛，嘴唇微微上翘，喉结上下滑动。很多细节她都注意到了。

你就跟遥远坐在一起吧。老师说。可能只是随口一句，女孩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烧得两耳冒气。于是女孩啪的一下用胳膊把脸抱起来趴在桌子上装睡。

男孩走路的声音越来越近，擦擦，擦擦，女孩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脸马上就要煮熟的时候。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做鸟兽散。女孩听着男孩站起身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挪动板凳的咔嚓声，鞋子摩擦地面的咔嚓声，以及最后关门的啪啦声。

遥远四处查看，确定男孩走远以后。突然看见自己的手上握着一个草莓味棒棒糖。男孩什么时候塞在手里的？

晚上回家洗了好久的脸，还是发烧。妈妈看她眼睛直发愣，以为她感冒了，泡了板蓝根给她喝。遥远呆呆盯着窗户外面。一只小猫在发情，惨烈的叫声。啪的一声，妈妈把窗户关上，猫叫就被关在外面，和他们无关了。

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妈妈说完把板蓝根冲剂放下。就出去了。

女孩盯着窗户，猫已经走了。只有路灯那白白的光照得地面白坨坨亮的跟女孩脸上的高光一样。

女孩突然感觉有点恶心，头一低，东西就从喉咙管里爬了出来。一个黏糊糊的小娃娃。女孩吓得尖叫一声。妈妈冲进来问，怎么啦？

我从肚子里吐出个娃娃，妈妈朝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粉色的床单上面两只宝宝熊肥嘟嘟的翻跟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青春期的女孩都这样吗？我年轻的时候也没这样神经过啊，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娇气。妈妈的脑子里吐槽了一波女儿，张开嘴还是那句，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少看恐怖片。

从嘴里吐出一个小娃娃可比恐怖片惊悚多了好不好，女孩看着全身黏糊糊的小娃娃，拿起小刀，随时准备在小娃娃变身成妖怪的时候，一下结束他。

但是小娃娃似乎没有变身的打算。反而长大嘴，开始哇哇大哭。

小孩子的哭也没什么可怕的，可能没见过小孩的人都这么想。如果你亲眼见过小朋友，你会知道，哭声为什么会成为小孩子的武器。那是真的，尖锐刺耳，持续不断。频率和大卡车创你得脑震荡的震动频率差不多。

遥远就被这样的嚎哭整的要死要活。没办法，只能找块布，把小孩子擦干净包起来，然后从妈妈柜子里偷出来豆奶粉泡好撞在奶瓶里喂给小娃娃。

小娃娃咯吱咯吱的吸完，打了一个甜甜的饱嗝，笑了。遥远的心也跟着到了春天。遥远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不过就目前来看，其他人看不见他，他对遥远似乎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危害，所以呢，遥远决定暂时养着他。

遥远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光明。

光明长得很好，粉嫩嫩的嘴巴吸吮这指头，咯吱咯吱，没事就爬起来看遥远在干什么。遥远要是不看他，就要弄出点什么声音来。求遥远的宝宝和么么。

小宝宝最喜欢的就是和遥远你看着我看着你，什么都不做。就嘻嘻嘻的笑一下午从日头在头顶，一直笑到夕阳和晚霞在窗户纸上留下粉色的明亮笔触，星星亮起来。这样就很有意思。或者遥远就用手捂着眼睛，玩消失出现这样掩耳盗铃的游戏。仿佛捂住眼睛，整个世界的目光就看不到自己一样。

很快，小男孩学会了说话，小嘴巴嘚吧嘚吧叫着遥远的名字。小小的奶音，甜甜的重复着两个字，好像说道多少遍之后就可以兑换什么奖品一样。

遥远，干嘛呀。

遥远，我在你。

遥远，我也想你。

遥远，你要乖乖哦

每次小男孩叫她，遥远都会回应。可是回应着回应着，就变得累了。累了就睡着了，在梦里做很多关于爱情和童话的故事。天使和泡泡糖做了夫妻，飞鸟睡在云里面，云在溪水上面流动。一晃神，醒了。太阳已经亮了，小男孩眨巴着眼睛直直看着遥远。

一笑，口水就滴进遥远的嘴巴里面。

吓得遥远又是刷牙又是漱口，小男孩像是成功恶作剧了一样邪恶的坏笑。

如此这样快乐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小男孩像是小竹子一样长大了。开始会走路，像走出房间去客厅转。时常会有摆在桌子中央的果盘突然飞起来落在地板上摔得粉身碎骨。妈妈吓得精神衰弱，坐在摇椅上不停哎呦哎呦的呻吟。

没办法 ，遥远只能把小男孩锁在房子里面。小男孩很聪明，他已经学会了控制遥远的情绪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通过伤害自己，只要遥远不答应他吃东西或是出门乱转，他就会打自己。打到遥远心疼为止。打到最后，往往是小孩哇哇大哭，小孩也哇哇大哭，两个人哭成一团，场面十分惨烈。

遥远很生气，于是他开始冷淡小男孩，小男孩叫她，谣言，遥远耳朵塞着耳机，装作没听见。男孩摇摇晃晃抱着遥远的腿，遥远推开他说，别打扰我，正做题呢。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男孩满脸笑容的冲到遥远的身边，然后被遥远的一脸冰霜隔在千里之外。

不知从那天起，男孩开始得病，先是咳嗽，然后全身起疹子，最后发高烧全身通红。遥远投凉毛巾，喂药，怎么照顾都不见好。抱出去看医生，医生就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遥远。

男孩的病越拖越重，开始护膝急促，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遥远急得直哭，可是没有什么作用。在某天早晨，男孩的病开始出现好转，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微风中有青草柠檬茉莉的香气。那是妈妈为她做好的果茶。

遥远背好果茶，高高兴兴的去了学校。老师站在讲台上，眼睛红红的，好像马上就要流泪了，为什么呢？因为今天是遥远她们毕业的日子。

老师说，祝你们有一个光明的前程。学生们咬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叫着老师老师，好像叫多少遍就会有奖品兑换一样。

告别仪式结束以后，遥远和男孩光明肚子在操场的大榕树下说话。光明拉着遥远的手说，我时想认认真真和你说一句再见的。我们的高考分数差太多，以后上了大学，就是天各一方，不同圈子的人了。还是好聚好散把。

女孩心里堵得慌，但是没有哭，因为她好像预感到有这么一天。女孩镇定的听完光明的话，然后转过身走回家。书包里的果茶还没喝，水撞在玻璃瓶子上，帕拉帕拉，像是星星撞在银河浪花上。

正午的阳光很好，窗外的缠枝玫瑰已经顺着栏杆爬到楼顶，一朵粉色小花在蓝色围墙上一枝独秀，遥远推开门，看到小男孩躺在地板上。

他的身体一半在太阳里，一半在阴影里，摆成个大字，很舒服的表情。遥远脱下鞋子慢慢凑过去，轻轻的推小男孩。小男孩没有动，又推一下，小男孩还是没用动。

遥远试了试鼻息，原来是小男孩死了。

遥远，遥远，干嘛呀。

遥远，我在你。

遥远，我也想你。

遥远，你要乖乖哦。

遥远不停的重复着这几句话，已经分不清，那句是她说的，那句是小男孩说的，说累了，就睡了过去。遥远躺在地上，把身体摆成个大字，脚踝和脑袋摆弄的方向和小男孩一模一样。遥远睡着了，窗外的花一片片落在。

风在轻轻的吹，仿佛是在祭奠一场初恋华丽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