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时间是抹平伤痕最好的修复剂。

转眼之间，距离上次那发生在帝都中的大地震便过去了五年。

而帝都繁华依旧，人们也早已忘却了那位在地震中遇难的禹国二皇子，禹楼。

同一时间，在禹国所属九天之一的成天内，西北方向的群山之中，有两座并不突出的山峰。

一个因山势险峻，宛若一把横放的长刀而名长刀山，另一个因传说有得道高人在飞升之际，曾将凡尘俗念葬于山体之内，而曰封尘山。

这两山之间，有一个取两座山峰头字为名的地方，叫做长封谷。

在这谷中一处风景极为秀美，却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立着好几幢青砖垒砌的房屋。

房屋的前方流过一个不大的小溪，此刻，在溪边的几颗杨桃树下，正矗立着个流着口水的奶娃。

他扬起脖颈，吸了一口已经泛滥的比旁边小溪还要凶猛的口水，用稚嫩的甜音叫到，“大师兄！你快给我丢下来一个啊！”

视线随着他的话语转移才发现，那杨桃树之上，正躺着一个披着青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许是天气有些闷热，他此刻微微露着胸膛，头枕着双臂半依靠在两个倒八字的树杈间，有若有若无的鼾声响起。

奶娃的大叫好像根本无法穿透密集的树叶，到达他的耳朵里。

就在奶娃焦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顺着小溪边上，过来一个妆容淡雅异常，却透漏着一股清冷气息的蓝衣女子。

她走到奶娃的面前，直接从手下的竹篮中拿出一颗大蒜，朝着那树上大睡的人就丢了过去。

“青绝，你给我滚下来！”

女子怒目而视，睁着大大的眼睛朝树上吼道，声音将树叶都给震落了几片，而那颗飞来的大蒜也是正中目标之人面门。

睡梦中的青绝只感到一阵剧痛，抬手就去揉脸，却忘了此刻自己正身处树杈之上，整个在空中做了个后翻，直接倒插在了地上。

“你下次再敢这么欺负泓儿，看我不把你埋大蒜里！”

还没等青绝起身，就又是一阵冷音响起。

“我哪有！”

揉着自己面门的青绝，抬头委屈地解释道。

女子眼睛一翻，冷哼一声后，忍无可忍地吼道：“你人都快睡死了，你告诉我你没有！”

她随手就是又在篮子掏出一颗大蒜准备丢向青绝，可想到今天中午的饭食还要用到，只能作罢，将大蒜丢回篮子后，拳头握得滋滋作响。

“哼！泓儿，我们走，师姐今天中午给你做蒜香河鱼吃，就做一条！”她在着重加高了最后的语气后，牵着奶娃的手，转身便向青砖房的方向走去，期间还头也不回地对青绝说道：“老师今天就回来，我看你还能潇洒几个时辰！”

正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树上睡着的青绝，听到她这话，先是啊了一声，然后不屑地道：“切！那糟老头子回来又……怎样！”

可他的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日子，神情马上就塌了下来。

“完了，我忘了今天是那个痛苦的日子了！”

02

青绝一想到那种，如同被千万道雷霆同时塞进自己身体里乱窜的感觉，不禁头皮发麻，打了个重重的寒颤，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

他摊开双手扫视着自己身体上下，最后叹了口气，嘟囔道：“真是不知道我十岁以前受过什么样的伤，才必须要每年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头枕着双臂，他晃荡着地迈开双腿，准备迎接这已经是第五次的折磨。

他曾经无数次在脑海里努力地回想过自己十岁之前的记忆，却始终得到的，都是空空的一张白纸。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就在他正准备再次叹下一口浊气时，身后大山的那边，传来呼啸的破空声。

“不是吧！这么快？”

眼看着一道身影向自己的所在飞速坠落，青绝控制不住的一声惨叫。

他想逃，双腿如同绑上了石头，怎么也晃动不了分毫。

不止如此，他发现自己周身数米之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像是被暂停到了某一个时间。

他眼睛里倒映着那个身着白袍，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人落在自己身前。

“老师，你放开我，多多少少让我做些准备。”

青绝一脸讪笑道。

尽管已经是数日都没有见到面前的人，但是他心里却提不起一点亲切的意思。

“哼！放开你？让你像去年一样，做出反抗，差点炸了这封尘山么？才学了一点封印之术，就如此胡来！”

老者显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直接回了个冷笑。

“为师我很赶时间，没时间跟你啰嗦。早些结束吧！”

这话音刚落，一股极端压抑的气息顿时间引得风起云涌，临近的小溪更是瞬间被截断。

不一会，自看不见的虚空之中，点点乌光便在老者抬起的掌心汇聚，当这光芒逐渐长成鹅蛋大小时，竟然自己勾勒成一个玄妙的符印，自动飞向了青绝，好像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给吸引到了。

面如土色的青绝见状，连忙控制着身体，放松下紧绷的肌肉，企图以此缓解那即将到来的痛处。

他悲怆着望了一眼飞来的符印，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在符印即将进入身体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绝望感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之后，在他自己看不见的额头之上，随着那符印在他体表逐渐消失，一个由九道线条组成的印记，缓缓开始闪烁了起来。

并且，随着此刻青绝不停抖动的身体，闪烁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额啊……

直到他因为承受不住这近乎身体被撕裂的痛处，呐喊出来之后，那额头之上的印记这才明亮到了极致。

老者望着这明亮的印记，两眼之间升起的竖纹足以夹死苍蝇，他那脸上浮起锉刀般的纹路，凹凸不平的样子好像树皮糊在了人脸上一般。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才不过五年而已，对于封印的抵抗，就抗拒得这般强烈，看来有必要走一趟帝都了。”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老者以青绝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03

远处闻讯跑过来奶娃和女子，皆是担忧地看着青绝。

青绝这痛苦的一幕，让女子不忍在抓着自己衣角的奶娃心里留下阴影，便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然后望向了老者问道：“老师，这一次好像比以前还要来得凶猛一些了，他会不会被痛死啊！”

她的神色虽然依旧清冷，但是那双微微泛滥出泪水的双眸中，已是写满了担忧。

“痛苦是比以前痛苦了些，但殃及生命还不至于。”

老者揉着显得沧桑异常的双眼，在沉思之后，又淡淡地嘱咐道：“烟容，接下来我马上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好几个月。这一段时间你一定要盯好他，千万不要让他再偷偷地修炼了。”

烟容默默地点了点了头，也没有多问。

因为面前的这个老师，这样出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已经习惯了。

许久之后，当青绝嘶哑地喊叫逐渐平静下来，他的身体也终于倒在了地上。

就在他目光涣散地望着，那比自己瞳孔之内还要平静的蔚蓝天色时，一只黑黝黝的手不仅挡住了他的视线，随后更是蛮横地抓上了他的衣领。

“每次事毕都是一副遭了恶人猥亵了的样子！说出去为师都觉得丢脸！既然撑过来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吧！”

老者竹子一般粗细的臂膀，在瘦小的身体支撑下，竟然一下就提起了他的身体。

本来还六神无主的青绝，突然被面前所出现，褶皱的如同树皮般的脸庞给吓到，两眼猛地一睁后，一把拍掉衣领上的手，脱口便是骂道，“我xx你个oo，你个糟老头子，我都说了让我准备一下，你倒好，一回来就是突然袭击，你是赶着去奔丧还是去赴宴？有你这么对你亲徒弟的么？”

手掌在鹰爪与拳头之间变换的青绝，气愤之余，本来还想着做一些什么，可他一抬胳膊，身体的深处就又是一阵突来疼痛感让他龇牙咧嘴，扭曲了他半个面庞。

他说那些过分的话语，以及无理的举动，老者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用一脸并不美丽的微笑回应他，更是在他做接下来一系列动作，引得嘴角抽搐不堪时，也不过无言地摇了摇头，并递上一块白手帕。

可青绝的这般模样，却是直接逗笑了看着的烟容和奶娃。

“大师兄又挺过来了，下一次也一定要挺过来哦！泓儿到时候还会给你加油的！”

奶娃更是童言无忌地说道。

本来笑地已经掩上鼻口的烟容，这下更夸张了。

一头黑线的青绝起身就要去抓奶娃，却被其灵活地躲过去，藏在了烟容飘起的裙摆之后。

于是，一场围绕在一抹蓝色倩影追逐战就此展开，可唯有老者看着青绝撸起袖子后露出的左手手腕，迟迟不肯松下紧皱的眉头。

因为在那里，除了一个浅浅的红色印记之外，还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一点点黑色显现。

“希望来得及吧……”

老者在心里叹了口气，在那嬉戏着的三人视角之外，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云端。

04

数日之后，禹国帝都中央的标志性建筑，浮屠塔前，出现了个身穿白袍的人。

他直直地站立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姿态引来周围许许多多的人关注。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奇异之光弥漫而出，在黑黝黝的浮屠塔前汇聚成一个千丈大小的巨掌，滔滔的乌光在巨掌之上萦绕。

一瞬之后，带着毁灭气息的巨掌，直接对着硕大的浮屠塔，猛然拍下。

因惊惧而混乱不堪的众人刚要逃跑，却发现那恐怖的巨掌竟然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身影给拦了住。

那也是一道身穿白袍的人，只不过他的白袍之上却多了几道浑然天成的紫色纹路。

“师弟！这般打招呼的方式在这帝都中，可是不许的哦！”

那停留在半空中的人影，淡淡一笑，而随着他一指点下之后，巨掌也好像受到了什么恐怖的攻击，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便无声消散。

“大司命威武！”

看着天空之中的人影落下，看清楚的众人连忙一声拜贺！

而随着大司命稳稳地站立在地面上，一股莫名而来的风也吹下白袍人的帽子，露出一张苍老异常的脸。

而这，正是数天前，出现在那长封谷中的老者。

“无极渊，你小子现在是越活越神秘了啊！”大司命无极澜将双臂抱在胸前，俊逸的脸庞上带着轻笑看着面前的老人，调侃道。

“不把自己伪装的老一点，那聪明的小家伙可相信不了他是我捡来的，并且养了他十五年！”

无极渊嘴角嘲讽地一裂，说道。

并且随着他体内的气息微微一动，原本那如同百年古树一样褶皱的皮肤顿时变得光滑白皙起来，一头白得夺目的头发也变成乌黑色，身高更是与站在那的大司命无极澜齐平了起来。

“他出事了？”

大司命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嗯。”无极渊先是压低了声音回了一个字，然后转了下目光又接着说道：“对于他的境界提升，我想我们都多虑了，这么些年，他竟然稳稳地停在第三境，无法凝聚出命石，突破到第四境。这一点我很奇怪，但是他体内那个莫名的东西，对于封印的抗拒，却与日俱增，变得越来越厉害。我很想知道，连周天符篆都封不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惆怅着摇了摇头，大司命无极澜转了下脖颈，叹道：“我也不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去见吾皇吧。”

说罢，两人便无言地向远处那巍峨的数座宫殿走去。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司马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