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三五年，国际政局动荡不安，东西对立，中国人均增速保五，超两万美元，长三角增速保六，逾三万五美元，而金三角，即长三角内核，由上海、南京、杭州架构的苏南浙北，更达到了六万美元，人口相当日本，过之无不及，甚有小美国之称。中美经济总量平起平坐，量变引发质变，高科技产业飞速发展，上海、苏州、杭州三位一体，各自占据金融、医药、互联网，对标美国三大支柱产业，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南京贵为省会，不落人后，凭借高校优势，完成了首位度策略，再与合肥、南昌二省会组成银三角，并肩推动长三角整体晋升。身兼金三角、银三角，双三角之顶点，南京强调人口教育素质，画风类似费城、波士顿、芝加哥混合体，却同时平易近人，不带傲娇，在竞争激烈的长三角，别树一帜。成渝渐具规模，纵比不上广东珠三角，倒挤下了河南、山东等人口大省，奠定第四大经济圈，形成西部中心，一时媲美沿海地区，雄踞一方。全球军事竞赛升级，依旧主打制空权，倚靠立体作战，降维打击，五代机缓慢式微，六代机步入量产，七代机崭露头角，一切令人目不暇给。二〇三五年，〇〇后成家立业，一〇后登上舞台，二〇后国家希望，又一代代中国人，后浪推前浪，不断耕耘着养育他们的大地。

杨人一，为人高调，其父杨氏集团杨宗源，中国百富榜上有名，在清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紫晶宫，一栋十三层百货商场，坐落北京二环闹区，是人一十八岁生日礼物，顶层私人住所，就他一人住，号称玉皇大帝天宫，剩余十二层按生肖排序，天天春节，喜气洋洋，人山人海，招财进宝。牛象征勤劳，现代更多了牛市牛逼之意，故二楼牛层充满书香之气，物美价廉，藏遍中外书籍，原文及各国译本，备各色咖啡馆、茶馆、酒馆，万国气象，千种风情，教人不觉埋首书香，啜饮咖啡，好友相聚，很容易消磨一整天，亦为寻找灵感的绝佳去处。一往如常，人一订了牛层角落贵宾室，坐临窗扉，于笔记本前飞快打字，手边咖啡提神，凝眸俯视街景，若有所思。人一，是个有趣的名字，取自天人合一，然杨父嫌弃内向追求，改之为天合人一，一心向外。极目远方，海天一色，心之所向，天合人一，他暗喻着宇宙中心，天上地下，唯人一一人独尊。人一恰有一妹，小他一轮，无巧不巧起作心之，事隔十二年，杨父再表初衷未变，至死不渝，以名誓愿。

马志远，为人低调，自小孤儿，与人一同龄，是北大高才生，反默默无名，无人知晓，智商一九九，号称两百，遂成人一偶像，事事无师自通，理解深刻，剖析归纳巨细靡遗，每教人豁然开朗，乃紫晶宫常客。人一智商一七三，在一般人看，俨然天才，甚列位清华学神之一，大二已获哈佛硕博连读，前途无量，只不过到了志远跟前，竟硬生生矮了一截，以致随兴一场棋，也仅能惨遭屠宰，高叹既生瑜，何生亮。一九九、一七三，乍看同样高不可攀，但和身高一样，两者存着天大差距，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一位是巨人，另一位却是矮人，好在两人身高差相对小，一九五比一八三，稍稍安抚了人一。的确，志远全方位碾压人一，高富帅就缺个富，人一虽心里得意，总觉富取自父，胜之不武，友谊保在某种微妙平衡。志远听说人一有难，急忙赶至紫晶宫，他来到贵宾室外，轻轻拉开纸屏，悄悄面对人一而坐，静等好友。

“咋了，”志远终按捺不住，抢先开口，“到底啥样的难题，居然难倒咱们人一？你爹又找了某某某院士出题，刻意磨练你？坐拥整个紫晶宫，偏无福消受。唉，青春都给物理糟蹋了！”

“可不是吗，”人一苦笑，“瞧你天天泡妞，过得比我还爽，不明白的人，便以为你真有钱。”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志远揶揄，“以后你得继承杨氏集团，责任重大，不可怠忽！”

“别闹了，”人一蹙眉，示意收敛，“一共才六道题，我一题解不出来，你帮我看看。”他递给志远六张纸，正反两面满满字海，挺是吓人。

“哦，”志远挑眉，兴致大起，“连一题都做不出来？我来瞧瞧。”

第一道题，有关暗物质，指明银河系质量与仙女系相近，然仙女系有一万亿恒星，是银河系的二至四倍，明显银河系暗物质丰富，两大星系结构极度不同。根据目前观察结果，银河系不止恒星数量少，每恒星平均行星数也少，卫星数亦同，是否暗物质权充星际流体，其粘度影响天体成型？如是，请预估暗物质粘度范围，再以时空作为背景流体，判断依照地球当前科技，能否观察两黑洞互转，其间生成时空湍流，甚或时空泡沫；若非，请提出另一套模型，来解释两大星系结构相异。加分部分：“倘人类科技允许发现时空泡沫，清晰度可以多高，能否探测泡沫内‘空气’，即断定宇宙外物质的物理性质，譬如什么？请发挥你的想象力！”题目很长，整整两页，后面全是背景资料，图文并茂，内容详尽，六道题共六张纸，密密麻麻，教人头疼欲裂。

“有点意思，”志远皱眉，“可能需要我一个晚上。把六道题扫一下，给我发一份，今晚慢慢看。你啥时交卷？今天，明天？”他故作把握，好维持偶像形象。

“一周时间，”人一大笑，“我已暴想三天，实在不行，所以才来找你。”

“三天？”志远狂呼，“这么简单的题目，智商一五〇给一天也答出一题，而你智商一七三，三天做不出一题，难道你智商假的？”边问，手指还边比一、七、三，一位一位慢慢比。

“第一题看似容易，”人一摇头，“其实很难，不然早有人拿诺奖了。我翻了过去半世纪资料，不少人研究过，尽未成功，为何失败有详细记载，能让你避开歪路，到底他山之石，可以攻错。”

“诺贝尔物理奖人均百六，”志远笑了呵呵，“你智商一七三，高于平均，应该贡献了点突破，不会啥也没有呗？不妨分享下，能让我少走些弯路。”

此时，贵宾室纸屏轻轻敞开，一位少女探头，长发披肩，年龄相仿，身高最少一米八，英气逼人，仿佛一眼穿透人心，美貌十分，一袭罩衫长裙，朴素不失风雅。她静静坐下，宛如熟识，在人一志远间，聆听他们面对面交谈，场面尴尬非常。

“懿竹，”志远开口，打破冰冷气氛，“你咋来了？”

“你们认识？”人一顷刻诧异，嫉妒兼失落，嫉妒是志远女人缘，失落是自己晚一步，不明白他终去何样场所，逢何样场合，能遇诸多顶级美女。人一桃花运不差，身为中国百富二代，成千上万女艺校生，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女友早已数之不清，然他从未知足，每觉她们层次不够，气质欠佳，似乎少了些什么，说不上口。他不肯父母安排相亲，不甘做个乖宝宝，不愿一辈子活在父亲成就的阴影下，任其左右，他要走出自己的路，拥有自己的人生，尽管父母独具慧眼，看人有他们一套。

“他是我前任，幸会！”懿竹朗声，指甲尖顺势，反手轻滑过人一手臂，须臾静电充满房间，他背拱了起来，逗得她不亦乐乎，慌忙掩口，一时双颊绯红，艳煞人间。

“现在是我领导，”志远嘟嘴，假装抱怨，心中恼恨。

“哦，你们结婚了？”人一益发惊讶，“不开玩笑吧？”

“我智商他两倍以上，自然是他领导，”懿竹一板一眼回答，特意表演一口外地人京腔，“而我上面还有个领导，智商又在我两倍以上。”

“怎么分了？看你们天生一对的。”人一突然好奇，暗自庆幸。

志远打断他们，深怕懿竹胡瞎乱扯：“是我不好，后来和平分手了。”

“你不信我智商他两倍？”懿竹颇有默契，给志远情面，继续任性打闹：“不信，考我物理呀。”她顺手夺来六道题，瞄了几眼，立问：“那么幼稚的题目，志远需要一个晚上？真是有趣，他不借机按点钟收费？让我来开价，一小时十万，怎样？”

人一不大耐烦，忽感这女人无理取闹，决定测试测试她：“我不考你物理，考你翻译，如何？”

“唉哟，”懿竹尖声，“瞧不起人，不考物理，只考翻译。出呗，怕你！”她上下打量人一，咧嘴而笑。

“我一直很欣赏李清照，气质典雅，”人一叹口气，“她是我最喜欢的女诗人、词人，没有之一。她十七岁作《一剪梅》，便有大家风范，双小令第三句双双出韵，竟无韵胜有韵，独树一格，首创先例，广为词家美谈。该作佳句连篇，高潮迭起，其中‘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更为千古名句，三日绕梁，不绝于耳。此双小令有第二句两组，尤应注意，对仗极其工整，亦成流水对，不输最末一句，一共三组，最好也能用英语表现出来。十七岁，多么年轻美好的岁月，易安写出这般佳作，足叫人愧！”

“杜甫七律对仗工整，流水自然，”懿竹不卑不亢，“若要求对仗对应，古今中外，无人能译。今我即兴创作，随意翻翻，不应强求对仗，免得显苛。你既已出题，我也不便推辞，献丑就是。”她拿了张纸，飞快写下英译《一剪梅》（A Spray Of Plum Flowers），字迹飘逸雅致，任性不失规矩，行文信手拈来，诗意盎然，一气呵成，仿佛词后李清照在世：

　　红藕香残　玉簟秋　　Red loti gone, mats cold,　　　　By fall who stole,　　轻解罗裳　　独上兰舟　　I lift my skirt on board,　　　　Inside a body sole,　　云中谁寄　锦书来　　To hear in clouds from you,　　　　Your sweet, sweet words,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By geese to bring in faith,　　　　The moon by tow'r in whole.　　　　花自飘零　水自流　　The flowers drop on streams,　　　　To drift and roll,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A kind of spiral void,　　　　In us who can't control,　　此情无计　可消除　　So much like lurking snakes,　　　　Impossibly adept,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　　Just coming off my mind,　　　　Now going up my soul.

《虹愔目录》《虹愔卷一乙丑：高下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