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砾漠（知乎 @Strayer ）

“求求你了，好不好嘛。”我心底都能看见自己脸上写满的乞求。

我明白，这其实是一个不合理的要求，我期望它能够答应我，又害怕他会觉察到什么。

这请求也就随口一说，结果他当晚真的开始收拾行李，那是一个很大的灰色行李箱，有一角的万向轮已经卡死，拉杆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纹。我就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程阳忙进忙出，那个破旧的行李箱被渐渐装满。

第二天早上我是同楼下鸡舍里的公鸡一起醒来的，我摇晃程阳，他睡眼惺忪，我几乎是把他从床上拖下来的，出门时，天依旧是鱼肚白。街上没什么行人，我拖着程阳那个行李箱，拉杆上那个翘起的塑料条也随之摇曳。车站里都是衣着朴素的人，有的大爷穿着变形的白色棉背心，靠着他那用猪饲料袋子装的行李，和邻座的大爷谈笑风生，有的大妈一脸疲惫，焦急地盯着发车信息，有的中年男人大口大口吃着门口摊子昨天卖剩下的肉包子，有的妇女抱着迷迷糊糊的孩童，蜡黄色的面颊写满了沧桑。而我，一手拉着箱子，另一手轻轻拉着程阳的手臂，嘴角快要撕裂到后脑勺，坐上汽车的我更是精神饱满，看着身边稍显木讷的程阳，嘴却停不住地说一些废话。

转了几次车，我们终于到了和平镇，步行没几分钟，邻居的黄狗远远地嗅到了我的气息，开始止不住地吠着，我不知道它是欢迎我回家，还是怕我再一次掀了它的狗窝。

但我父母确实是非常欢迎程阳的到来的，他们都是农民，不懂也从未听说过这些BL(Boy’s Love)的事情，他们只知道儿子的朋友不能怠慢，竟把家里本来要给我三岁弟弟炖汤的老母鸡杀了，那是家里最后一只鸡了，虽然我常护着弟弟，但看见父母这么喜欢程阳，我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无比欣慰。

在家吃过午饭，我就带着程阳去兰州交大博文学院旁边的网吧上网去，今天说什么也要和他一起玩游戏。天色渐晚，我们回到家，老妈出人意料的是没有像以往一样埋怨我，而是注意力从我身上挪开，她热情地招呼着程阳，给他买了新的毛巾和牙刷。程阳洗澡时，我才发现老爸把那个满是灰尘的竹质沙发抬出来了，他丢给我一个抹布，让我自己处理好沙发，这个沙发放下去可以变成床，但要真的当床睡还是有点难受的。没办法，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清理沙发，铺好床。

我发誓真的不是我想和程阳睡在一起的，实在是那个竹片会夹住腿毛和皮肤，让人如坐针毡。夜深人静，我悄悄摸上了本属于自己的床，我才发现程阳还没睡呢，聊着聊着，他又说起了这段短命的初恋。他心如止水，非常理性地分析着这段不足两个月的亲密关系，他罗列着前女友一条又一条让程阳不快的行为。

“吴宇辰，你知道为什么女生总是有点不讲道理吗？”

“我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你觉得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么？”

“你很好啊，有时候也会不讲理，嗯…我是说有时候会有一丁点儿。”

我认真地听着程阳的诉说，几乎所有他不喜欢前女友的特点，我也会多多少少沾一些，我悄悄记下，下决心，你喜欢的样子我没法全都有，但你讨厌的样子我绝对不会再有。

夏天天亮得很早，天刚亮他就醒了，也许是被老爸的鼾声吵醒的。程阳穿上衣服还不曾洗脸，就跟着父母去了田里，给他们帮点忙。接近晌午，气温渐渐高了，他们三人回家张罗着午餐，程阳一刻也不闲着，洗菜刷锅淘米煮饭，他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他来敲门叫醒我时，已是日上三竿，午饭都端上了桌子。饭间老妈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夸程阳非常懂事，不像我就完全一个无耻的懒汉。我一边鄙夷她夸同学还顺带着损我一番，另一边暗自窃喜老妈夸得十分漂亮。

“那你们认程阳当干儿子吧，我去街上要饭去。”

“什么干儿子，这是我亲儿子！”老爸也跟着乐了。

面对“亲儿子”这三个字，程阳有点害羞，我又想笑又不好意思。

在我家住了三天便迎来了开学，我在708高中不再是新生了，高二的生活似乎和高一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从我听不明白的9门课程，变成听不明白的6门课程罢了。我和程阳都学了理科，不是因为我们理科多厉害，而是懒惰，不想背诵长篇累牍。

新班主任是个慈祥的女老师，看着比老妈稍年轻一点，第一节班会课上，班主任提出了新的座位调整办法：不再是由班主任调整座位，而是根据考试排名，自行选择。

“你反正也还单身，不如继续和我做同桌吧，都做一年了，我不想换了。”

“单身还上瘾？你给我介绍个女朋友，我就继续做你同桌。”程阳坏笑着。

“行啊，这年级所有漂亮的妹妹我都尽在掌握，想要哪个那不是伸手就来啊。”我知道程阳是在开玩笑，我便答应了。

新的座位调整规则可难不倒我，我联系了几个名次比我们靠前的几位同学，一人给了一听可乐，拜托他们留出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两个座位，于是我们很顺利地继续做同桌了。

高二的生活，除了要比高一节奏会快一些，休息时间更少一点外，在我们两个学渣看来是没有太大差别的。我们依然会在早自习上补补觉，一起去食堂吃难以下咽的饭菜，一起去苍蝇满天飞的厕所放水，晚上一起去洗澡，半夜一起躲在被子里玩手机。

然而，似乎原本和我一起安于现状的程阳，却逐渐把谈恋爱提上了日程，那天晨读时间，肥胖的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打盹儿，程阳趁机把头斜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开学时承诺给我伸手就来的漂亮妹妹，你不会赖账了吧。”

“啊？”嘈杂的晨读，我并没有听清楚。

“介绍女朋友的事，兑现一下！”程阳又提高了分贝，这让好奇宝宝赵芝润从前座把脑袋探过来，一副吃瓜的表情。

这事儿我就随口说说，程阳竟还当真了，我只能顺着说了。

“我托赵芝润介绍了，你问她。”

赵芝润一脸懵圈，“关我什么事……”

“我上次让你给程阳介绍女朋友的事儿你不会忘记了吧？”我暗示赵芝润接话。

“吴宇辰你……”赵芝润看破了一切，只能帮我先圆着，“我介绍了，中午你们俩一起吃个饭吧。”

“赵芝润你……”赵芝润接下这烂摊子，还不露难色，我大吃一惊。

下课后，我把她拉出教室，“润润你怎么回事啊，还真给程阳介绍女朋友啊，他是我的你不会忘了吧。”

“还要我说多少遍啊宇辰，这人100%是直男，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信，他喜欢我的。你不能给介绍女朋友。”

“你放心，我介绍我发小，她都听我的。”

“哟哟哟，这个人不会是你的小情人吧，赵铁T？”

“去去去，我是直女不信拉倒，我那发小我待会儿知会她一声，放心，和程阳成不了。”

“那妹妹的终身大事，就看姐姐的了。”我十分做作地学着甄嬛的语气，还行了个「萝卜蹲」的礼。

“快拉倒吧，母蛋儿。”赵芝润翻了个白眼，就去找她发小了。

第四节课毕，程阳神采奕奕，冲我抖了抖眉毛，暗示我可以开始行动了，我带着程阳，赵芝润带着她发小，我们一同前去食堂三楼，一切安排妥当，我和赵芝润在不远处吃饭，他俩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恨不能在他们旁边放个监视器。

他们似乎聊的很愉快，有说有笑，程阳还起身给小姐姐买了一份椰蓉大福，那个长发飘飘的女生吃着甜点，仿佛笑得满面春风。

那天下午，我一直忍住没有问程阳任何与中午吃饭有关的问题，晚上洗澡时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轻轻拍了拍程阳的胳膊。

“中午……吃的什么啊？”但一开口，我就怂了，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

听到这儿，程阳的眼神透露出了无奈。“吃得挺开心的，”接着，他欲言又止。

“那女孩怎么样？”

“很不错，就是婉拒我了，我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程阳关掉花洒，开始擦干水珠，“这样的女生，我实在是驾驭不了。”

“驾驭不了她你可以驾驭我啊，我很好带的。”尚未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我瞬间就后悔了。

“你是不是……”程阳转过身，盯着我，“喜欢我啊？”

《余生有你，不畏风雨》03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