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教书先生跟豆腐坊女主人说：“你家的孩子恐怕跟不上了，别让他学了，干点别的比念书有出息!”
豆腐坊女主人慌忙递给教书先生三斤热豆腐，想了想，又加上一块：“请先生多费心，我儿子是个白痴，要仰仗先生引导他了!”
教书先生捧着热豆腐走了。
在一次考试之前，“白馍”从最后面的座位上调到前排，跟小青同桌。一考试，男孩子小青埋头答题，不一会儿，他感到身边“白馍”的白馒头一样的大脑袋向自己这边靠拢，连接着白馒头的白脖子也变细了，从衣领里像蛇一样伸出，越伸越长。
男孩子果断地伸出左手，遮住了考卷。
男孩子很快遭到了回击，“白馍”那天穿了一双鞋底很硬很厚的新布鞋，在桌下一脚踢在男孩子的踝骨上。男孩子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他抬头盯着先生，被踢的那只脚在哆嗦。他渴望先生帮助他，却瞅见先生眯缝着眼，正把脚放在凳子上，在那里精心修剪自己的脚指甲。
男孩子把自己的考卷捂得严严实实。他的脚踝骨的同一个部位上，又挨了几下打击。考卷答完，那个男孩子瘸着左脚走出学校的门。
第二天早晨，那个叫小青的男孩子走出院门时，手里抓着一卷锅嘎巴儿，他看见“白馍”从村头的磨盘上跳下来，打着饱嗝，迎着他走过来。男孩子看见“白馍”穿着一件白得刺眼的衬衣，好像“白馍”刚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男孩子看“白馍”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白馍”笑了。男孩子发现，“白馍”的笑容像他娘，跟豆腐坊女主人的笑一模一样。
男孩子想绕过去。
“白馍”伸开手臂拦住了男孩子的去路,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递给他。
男孩子双眼一下子蒙眬起来，像那天站在山上看见河滩上被太阳照亮的灿烂的石头。
那是一个雪白的馍。
男孩子把手里的黄色锅嘎巴儿越攥越黏，一个发甜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给你的!”
男孩子站住了。他手里的玉米锅嘎巴儿已攥成了小湿团了。他回头望了一眼白花花的东西，还有“白馍”身上那件白色衬衣。
玉米锅嘎巴儿掉在地上了。男孩子没感觉自己伸出了卑贱的手，做梦一样把白馍抓到手里，他做梦般跑到土墙根下，又做梦一样把白馍吞下去了。他用舌头舔着唇边的白馍渣时，还像做梦一样。
再考试时，男孩子让“白馍”抄自己的卷子，但绝不让“白馍”全部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