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慈祥的遗像前,烛火闪闪,蜡泪斑斑,香烟袅袅,哀乐声声 我和孝女、孝孙们等至亲,分别跪在母亲灵前两边,任凭眼泪像小溪似的流淌,低头叩首答谢前来祭奠母亲的亲朋好友。我透过蒙眬的泪眼,突然发现祭奠母亲的亲朋好友中,有不少陌生的面孔,有男有女
母亲慈祥的遗像前,烛火闪闪,蜡泪斑斑,香烟袅袅,哀乐声声我和孝女、孝孙们等至亲,分别跪在母亲灵前两边,任凭眼泪像小溪似的流淌,低头叩首答谢前来祭奠母亲的亲朋好友。
我透过蒙眬的泪眼,突然发现祭奠母亲的亲朋好友中,有不少陌生的面孔,有男有女,有的年纪和我相仿,有的比我还小些许。主持祭奠仪式的执事在我耳边悄悄问:怎么称呼这些来宾?我也只能一脸茫然地小声回答:暂且省去,待后再说
深夜,宾客散去,灵前,只剩下不多的几位亲朋。我问姐妹和妻儿,都和我一样摇头不知。大我十多岁的老表兄还在院子打扫收拾,老表兄的家离我家很近,都住在同一条水渠东边,又当过数十年生产队长,而我母亲当过数十年妇女队长,他似乎应该知道。我把老表兄叫到无人处,打问究竟。老表兄听罢,轻声告诉了我闻所未闻的许多往事
那个个子高高、清清秀秀的小伙子,家在西边巷子,清晨在水中打水,人小桶重,水没打上来,人却和木桶一起掉进水中。你母亲也在门前打水,见此情景,扔下水桶水担,跳进水渠里,在齐胸深的急流中先救出娃娃,再捞出娃娃的水桶。捞水桶时,你母亲已经快到水渠过街的翻水跟前,要是被卷下去,后果
那个胖乎乎矮墩墩的汉子,就在你家北边,他小时候,一天早晨,在水渠边和几个同样大小的娃娃追逐玩耍,不慎失足掉进水渠。那天,适逢雨后上游涨水,满渠是泥浆样的洪水,他连一声救命的呼喊都没有发出来,就被泥水浊浪卷入激流。你母亲那时出门抱柴火烧水,恰巧看见,喊人已经来不及,二话没说,纵身跳进泥浪翻滚的水渠里,左抓右抢,把他抓住,抛到渠边路上,才让他捡了一条命。渠水深啊,一下淹到你母亲脖子下,站都站不稳。那阵儿,要不是碰上两个过路的小伙子拉你母亲一把,你母亲就有可能被泥水吞没!数十年间,你母亲陆陆续续从水渠里救过二十多个娃娃!
我有点疑惑地问,平日从没见这些人到过我家啊?
老表兄动情地说,你从初中就离家到县城上学,一星期回来一次;进京读大学之后,一年也难得回一趟家。何况被救的人家给你母亲送礼致谢,你母亲不收;要让娃娃和你们家走情(来往),你母亲拒绝;想认你母亲做干妈,你母亲笑笑摇头。我十分惊愕,母亲救过这么多人,可是从来没有给我透露过啊!老表兄说,我所知道的,大部分还是被救的当事人背后感慨议论得知的!老表兄接着叙说
那个皮肤有点儿黑黑的圆脸妇女,因看病家中无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最后准备放弃的时候,你母亲卖掉家里唯一的一只羊,悄悄把钱送了过去那个嘴角有点上挑的中年人,是你隔壁那家人的亲戚,小时候和他妈妈来串门子,夜半三更,突然抽风,九死一生,赶去诊疗所吧,天黑路远,根本来不及,听说你母亲会扎针,就抱着他,敲响了你家门。你母亲一看,拔出纳鞋底的大针,用灯火烧了烧,拿一小块干净布擦过,就选择穴位扎了几针,同时配合艾灸,才救下他一条性命。他妈妈临去世时,对他说,要永世记住你的命是谁保住的!被你母亲治愈的男女老少,少说也有几十人。其中有一些人,可能还不知道你母亲仙逝哩
这其中有两件事,我隐隐约约知道一点细微末枝:譬如借钱,那家媳妇的公公月工资是普通干部职工的两三倍,就是舍不得拿出来给儿媳看病用。人家至亲都不管,咱一个毫不相干的同村人,逞啥能?对母亲的针灸医病之能,我也颇有微词,没有行医执照,治好了,没有分文收入;治不好,给什么样的处分都不过分。这出力不讨好的事,何苦要干呢?为此,我劝过母亲多少次,母亲争辩不过我,然而,遇事依然我行我素
原来,我总以为自己非常了解母亲,但是,从祭奠母亲灵前的陌生面孔,从送行母亲灵柩队列中的陌生身影,我才发现:自己对母亲的了解,非常非常肤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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