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后见》连载中·····

（二）再重逢，以欢呼，还是以泪流

胡先生常说，能让我心甘情愿从梦里醒来的只有饭香。

我醒了，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走出卧室。餐桌上放着两份早餐，门口摆放着出发要带的行李。胡先生显然已经起来很久了，把自己收拾的格外利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哥哥，你起来那么久咋不先吃呢？”明知他在等我，还是忍不住逗他。

“等猪起床啊，妹妹。”

我······无语凝噎，但我不生气，因为我最不喜欢自己吃饭了，好孤独，很没意思，有人陪我一起吃，我就会超级开心，吃得格外多。

我慢腾腾地嚼着嘴里的东西，打量着身边的胡先生，“胡先生，你今天的帅气有点刻意哦，你要知道是我的同学聚会，不是你的哦。”

“我每天都同样帅气，是你缺乏欣赏美的眼睛。”

······

在我叽叽喳喳了一路后，终于要到了，我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突然没了底，我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像闪过的旧时光。

这些年，我有意地去躲避一些人和事，刻意压抑自己不去怀念过去的美好，也努力压制自己不去记起过去那些耿耿于怀，我努力去经营生活，努力去把自己变好，也在一定程度上过上了让许多人羡慕的生活，但我自己清楚，我从来没有一刻真正的释怀过，我在和过去较劲，和自己较劲，和胡先生说的那样，为当初那匆匆落幕的故事而不甘心。

当如今我要直面故人，直面过去，直面那个被我藏在背后脆弱不堪的自己时，我不知道该带着怎样的情绪，怎样的状态，是以微笑，以沉默，还是以泪流。

“傻妮子，你老公在呢。”胡先生趁等红灯的间隙捏了捏我的手。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的侧脸，瞬间就心安了下来，胡先生总是有这种魔力，无论我遇到什么事情，多么慌乱不堪，只要看到他，我就吃下了定心丸。

妈妈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让你委屈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他的时候，就可以考虑嫁给他了。

车子驶进了那条熟悉的街道，街景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那些小店，奶茶店里的摇椅还在嘎吱作响，小吃店门口的狗狗威猛了不少，便利店的奶奶身体依旧硬朗，烧烤摊的小马扎们还在眺望四方。

夏日燥热的风拂过我的脸，黏腻的感觉和当年没什么两样，我的皮肤对强烈紫外线过敏的症状依旧张狂，只是为我遮挡太阳的人却已换了模样。

那些年的盛夏，骑着电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坐在电车后面的我哭过闹过笑过，我们的喜怒哀乐留在了每个角落，吃过各个店里的招牌菜，喝过各种口味的奶茶饮料，电影院的娃娃机把手被摸的都快掉漆，逗弄过的狗狗一天天长大，最后目送我们各奔一方。

到了，从前我最常去的饭店。

那是我大学时候最爱吃的店，里面的毛肚串串火锅可香了。所以在群里组织聚会决定哪家饭店的时候，向来不喜在集体里有存在感的我，在班长提出去这家饭店的时候表现出了异常强烈的支持，还暗暗给班长比了个大拇指，有品位，不愧是我喜欢过的男人，没错，这个班长就是我口中的怨种前任。

车子停稳，门口围了一小群人，看到了几张久违的面庞，有的还同以前一样，一眼就能认出来，有的变化好大，我也是仔细注视了许久才辨认出是谁。

随着人群摆动，那个刻在我记忆深处的身影，晃进了我的眼眸。

一瞬间，时间好像都在晃动，恍惚之间，好像还在那几年，我们只是上完了一堂课，骑着电车来吃饭，我在闹，他在笑。

不对，不是了，不是那个感觉了，那时候，一看见他我就想笑的，是会心动的，可是我现在却更想找胡先生。

我赶紧转过头看向正在给我整理包的胡先生，“胡先生，我想抱抱。”

胡先生停顿了一下，抬头望着我，眼含笑意，像有星海，荡啊荡，撞进了我的心里，我的心跳有些快。

他朝我伸过来双臂，我赶紧钻进去，又拱拱他的胸膛，他摩挲着我的背，调侃着：“怎么了傻妮子，你那天下唯我独尊的劲头呢？”

气得我用力拧了一下他，“胡先生你真欠揍！”

“哈哈哈，走吧，我的妮子是最漂亮的，有什么怕的呢?”他挠挠我的手心。

胡先生捋了捋我的头发，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我坐直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了车。

“栩栩！你终于来啦！”我一下车，一个高挑的女孩子就看见了我，向我奔来。

她叫元可可，是我大学时候的舍友，也是当时玩的最好的朋友，虽然我们毕业之后的几年里仍有密切的联系，但毕竟相隔距离远，又各自忙碌，见面没那么方便，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也已经过去半年了。

她的大嗓门真是始终如一，成功把门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我差点一头栽在车前。

“可可，你小点声，我的老脸啊。”我无奈地挎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悄悄说。

“你怕啥，咱又问心无愧，该惭愧见不得人的是他们好吧。”她一脸正义地说着，她和我一起经历了所有的事情，对于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她心疼我，为我打抱不平，更是因此将我的前任视为了自己的“眼中钉”，即使我不止一次分析了各自的对与错，她还是很难对其改观。

“哎，老胡今天格外帅气啊，知道这场合不一般啊······”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她是真能处，什么话都敢说啊。

胡先生一脸戏谑地走到我身边，拎过我手里的包。

“元可可！你再给我危险发言，我就跟你家那位说你当年的光辉历史。”我恶狠狠地“威胁”着她。

总算消停了，我边平复心情，边走向人群。

我很慢热，也很话少，所以严格来说，我一直不算一个很合群的人，尤其相隔这么多年，大家更为陌生，我也只能同较为熟识的几个同学微笑点头示意。

大家都还友好，也还默契，可能都知道我与厉珩的相见到底是和别人不同的，留给我们空间，纷纷选择了先进去落座。

刚分开的时候，想过无数次与厉珩再见面的场景，是激动雀跃，还是泪流满面，是质问他为什么当初要那样对我，还是哭诉我有多么想念他。

而当这一刻，我站在他面前，才知道，原来你所坚持的耿耿于怀不过是你以为的放不下，有些事早就浸没在了岁月长河里，也难激起太大的波澜。

他还是那么瘦削，比当初离开的时候多了些沉稳，也少了些意气风发。

“班长，好久不见。”我望向他的眼睛，时隔多年，我还是读不懂他的眼神，像当初的最后一眼，像如今的这一眼。

他看着我，顿了顿，并没有马上回应，随后扯了扯嘴角，“方栩，你······”

“班长，包间坐不开啊，要不要换个——”厉珩还没说完，被身后出来的同学打断。

许是想把刚刚对我还没来得及的话说完，他还是看着我，又张了张嘴，几乎是出于本能，我率先将话说出口“咱进去吧班长，别让同学们等急了，不好。”

话说完，我和他都愣了一下，空气一瞬间的停滞。

我马上反应过来，笑了笑，赶紧牵起胡先生，打趣道：“班长，我可带家属来的啊，多点点菜，咱快进去吧。”说完，我顺手拉过还在看热闹的可可，匆匆往包间里走。

“方栩，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还是这句话，这么多年了也没进步。”可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无奈地顺顺她的毛，我何尝不觉得好笑。

在那几年里，他是我的男朋友，也是一个班的班长，有太多需要他去顾全的事情，每次面对其他同学和我的选择，他都会选择其他同学，我不是圣人，当然委屈和介意，也吵过也闹过。后来许是我懂事了，学会了理解他，又或者是我觉得吵闹哭泣也没有用，我便习惯了用“你是班长，当然要怎样，别让同学们觉得怎样，不好”这句话解决所有面临的问题。

我不做选项，如果要二选一，那么我主动退出。

（三）杯盏交错间，我们将隐晦的心意压进酒里

换了一个大些的包间，大家纷纷落座。

这次来的同学比想象中多，毕竟以毕业那时的情况，这个聚会能不能组起来都是问题，来的大多是当时班级里比较活跃跳脱的，果然也有很多的身影再没出现过。

我带着胡先生同几个相熟的同学寒暄，相互介绍认识，然后找了一个安静的靠角落位置坐下。

没一会，厉珩和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可可先后脚进来，都径直走向了我们这个角落。眼看着厉珩冲我右手边的位置走了过来，可可一下挤开他，冲到前面，坐在了我的右手边。

“我得和我家栩栩坐一起，班长你快坐这里啊，旁边给嫂子留着刚刚好。”可可指着她的右手边位置，认真地给厉珩安排着。

厉珩缓缓拉开椅子，“我自己来的。”声音不大，也就只有我们旁边人能听到。

可可看看我，又看看胡先生，没说话。我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笑笑点点头算是回应。

大家聊得很欢腾，活跃气氛的还是厉珩那群人，那些熟稔的动作，熟悉的神态，好像我们都还是当初的我们，可那斟酌出口的语句，试试探探的语气，却又不似从前。

我接过胡先生递过来的水杯，嘬了两口，任由他用湿纸巾擦拭我的手，小声在我耳边说：“你的前男友可不如我帅啊。”

······我一脸诧异地看向他，“胡先生，你是病了吗，这是你要关注的点吗？”

少见他这么幼稚，还同别人比较，我竟觉得一向成熟稳重示人的他有些可爱，忍不住抬手捏捏他的耳垂。

“我来不就是看前男友的吗，不能是来吃席的吧。”

“噗”我没忍住，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还好动静不大，瞥了一下四周，没惊动别人，赶紧低下头来，锤了一下胡先生的腿，“你被可可传染了吗？怎么这么危险发言。”

摸摸嘴角的水渍，想要找张纸巾擦擦，一抬头，餐桌上的纸巾盒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我的面前，正对着我，好巧，不愧是我天选之女。

我太爱这家饭店了，非常懂我的心，上来的菜都是我当年的最爱，我一抬头，转到我面前的就是我爱吃的，吃的我不亦乐乎。

我参加同学聚会的初衷的确是为了缅怀青春，了却心事，但我做的都是实实在在吃席的事，就是忙坏了胡先生，又是剥壳又是挑刺，这可不是我要求的，我觉得他就是操心的命。

气氛正当，厉珩举起了酒杯，要敬酒了，我随着大家端起酒杯，却引起厉珩的注意，越过可可问了我一句，“方栩，你会喝酒了？”突然的发问我一下没接住。

“我看着她，喝点还是可以的，同学聚会嘛，她开心就好。”胡先生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这和这个问题有关系吗？’我心里想道，但我也借此反应过来，“能喝一点点，还不是很会。”赶紧回复厉珩。

厉珩点点头，又朝胡先生举了举酒杯，胡先生也抬起酒杯回应。

我到底是真的只能喝一点点，喝了两小口，就要上头，胡先生赶紧出去给我要了杯果汁，给我的时候还不忘顺便训我，“本事，这也就是我在，让你试试，以后想都不要想。”

我明显反应慢了下来，也没反驳他，就嘿嘿朝着他傻笑。

又要敬酒了，我悄悄瞄着胡先生，想趁他不注意，去端酒杯再跟一轮，却发现右手边的酒杯早就不见了。

我看向坐在我右边的可可，悄声问道：“可可，我酒呢？你是不是喝错了我的。”

可可也一脸懵地看着我，“开玩笑，我一直喝我这杯啊，你酒都能喝丢啊。”

真是奇了怪了，我赶紧去问胡先生，“老公，你是不是把我酒藏了，我又不喝多，你藏起来干啥。”

胡先生端酒杯的手一顿，然后笑起来，“没有啊，我都直接不让你喝，还用得着藏啊。”

“也是，奇怪，我的酒还能丢······”我还在疑惑，四处打量，胡先生拉了拉我的手，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回来，“可能刚刚服务员收盘子的时候顺便给你收了吧，看你像不喝的样子。”

我想了想，点点头，感觉很有道理，我对胡先生的话从来都深信不疑。

酒过三巡，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咬着果汁的吸管，听着可可在吐槽他的老公，看着他们还在推杯换盏。

今晚的厉珩，好像格外高兴，高谈阔论的样子比起当年的意气风发有过之而无不及。酒喝得很猛，一口接一口，每一口都很实，别人敬酒的时候是那样，没人敬酒一个人喝的时候也是那样。

胡先生也煞有其事地和他们把酒言欢，到底是谁的同学聚会啊，也难怪，胡先生总是有这种魔力，哪个场合都能把自己融进去，发挥好了还能变成自己的主场，又刚好，胡先生的工作也是同我们专业息息相关的，又有一些自己的成绩和作为，自然会有人乐于同他交谈，意料之中。 一直都是这样的，从以前到现在。

饭局到了尾声，大家也都有了醉意，这才好像真正开始释放真实的自己，这一刻，我才看到了我们大家当年的模样。

“班长，大家都是好不容易请了假来一趟这里，明天咱去学校看看拍个毕业照吧，毕竟当初没拍，有点遗憾啊。”有人提议，随后也有人附和着。

厉珩看看我们，又看看其他人。

我和可可都没意见，反正我们也本来就打算去学校拍照的，当年因为特殊情况没拍，都觉得很遗憾，就赶紧点头表示认同。

厉珩看了看大家的反应，说“那就明天学校见，大家自己收拾好自己就行，我去联系联系摄影师，具体时间地点群里再通知。”瞬间梦回大学，他还是那么爱操心，什么都他去解决，有事也还是看群里通知，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又是一个操心的命，我暗戳戳心想。

天已经黑了，夏夜的风总会带着一丝凉意，吹醒很多困顿的人。

走出饭店，我挽着胡先生站在街边，等着看大家都散的差不多了也准备离开。

转身前，我看到了厉珩投过来的目光，我没有选择上前交谈，我想我是有很多话要和他说的，但这一刻我什么都不想说，许是觉得还不到时候吧，说不清。

我与他之间隔着几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画面似曾相识，看着他的眼睛，竟还是流露出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时的眼神，读不懂，我还是没能读懂。

同他挥挥手，示意告别，他抿着嘴角笑了笑，连眼角都跟着弯了，原来他就总爱这样对我笑，这还是我今晚第一次看见，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竟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