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沙发上叫我过去。我靠近他，在他身边坐下，摊在他怀里。他把我搂过去，脸落下来，闻了闻我的鼻息，皱着眉说：“醉了？”

　　我晕乎乎地抓起他额头上的一点碎刘海，笑道：“谁看见你都得醉。”本想抖个机灵谁知他听完不动声色，只是看我，更像是在观察我研究我审视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老程这人每当心里有事绝对不会直说，而是憋着，以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神望着对方。

　　其实我根本没醉，我放开手说：“我要去卸妆了。”打算起身他不放我走，不让我乱动。我说：“我要去洗澡了。”他还是不放。我笑说：“我的小程程今天怎么了？”他终于嘴角扬起，笑了一下，但并没有把我放开。我们陷入了一种僵局。

　　从浙江回来后，跟老程的关系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很多时刻有些话他想脱口而出可最后又活生生咽了回去，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心想很可能他压力太大了，眼看要毕业了肯定有很多事要做也不敢多问。

　　“你今天开心吗？”老程突然开口问我，我说：“开心。”被上海的雨下得我都五天没跨出家门了，况且还是我最爱的火锅和酒，还有人请客，我能不开心吗。他说：“你的开心总是很简单。”我说：“是啊，你对我笑一笑我就能开心一整天了。”我又说：“你不知道吧，在医院门口等你下班的我是开心的，收到你微信消息的我是开心的，周末跟你一起压马路的我是开心的，给你做鲫鱼汤的我也是开心的，你说你爱我的时候我是最开心的。”他似笑非笑：“你每次喝醉话就很多。”

　　我的手开始抚摸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怎么会有这样的艺术品，我一想到能跟这样的人住在一起就会偷偷笑出声。老程也没说话，只是抱着我让我摸。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我拿过来看到炮哥发的消息，他问我到家没，我刚准备打字过去，就捕捉到老程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警觉，像是生气了。

　　这个时刻，我是回还是不回？问一个喝醉的女性朋友打车到家了吗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为什么老程要这副样子？自从那回我们仨一起吃过饭后，老程对炮哥这人成见就很深，说炮哥对我图谋不轨。我心想我特么有什么好图的，人家在上海有车有房还有漂亮的女朋友们能图我什么，老程当时说：“我是男人我明白。”我心想你明白个屁。我发现老程这人并不是完全拧得清，就算自己女朋友有其他男性喜欢又能怎样，让别人一起来证明自己眼光好不是很爽的一件事吗？你在学校在医院明着暗着想搞你的女人一大堆，就算在餐厅吃个饭服务员都想加你微信，我每个都去生气我估计我早就吐血身亡了。当然你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我也是很有行情的，我在网上还有好几百万男粉呢，你有吗？你没有。我这边排队都排到陆家嘴了，绕着东方明珠还能转个几圈，你算老几，呸。

　　我回：到了。不回还显得我心虚我心里有鬼。发完我就把手机放回去了。老程还是用那种捉摸不定的眼神看我。没过几秒手机又响了，我又点开一看，他妈的这个死老炮还发语音，故意的吧。老程说：“不听听？”能感受戏谑中压抑着一股怒气。我被这股气场吓到了，赶紧说：“不管他。”说完把双手挂在老程脖子上，老程把我的手拿下来，我又放上去，他又拿。他说：“以后还喝不喝了？”我说：“喝。”为什么不能喝酒，酒这么好喝的东西为什么要跟它过不去，我一个月喝一次也没误事这点喜好都不给我留着吗，他不是应该庆幸我现在爱的是酒而不是包包。“不过我以后少喝点就是了。”我本质上还是个怂货。

　　老程说：“今天跟你编辑一起喝的？”昏了，这是要抓着不放了。我说：“是！”老程失意的表情已经堆满脸上了，没再接话，我的小姐妹跟我说过摩羯座的占有欲是十二星座里最强的，我今天是信了，真的好幼稚。他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要不要找点事情做。”听不出是问我还是命令我的口气。这又开始上次提议我考研的事了吗，有些事提第一次可能是随口说说，提第二次绝对不是随便说了，这是蓄谋已久。他是看不上我现在的生活了吗？

　　我说：“我现在挺好的啊，我活了几十年了，这一年最快乐。”他说：“你不能一直这样。”我说：“我怎样了？”他很认真地说：“你可以更好。”我说：“你指的好是什么？”他说：“以你的能力可以更好。”我说：“我现在不好吗，我赚的钱是不够吃不够喝不够养活自己还是不够干嘛了？我可以在家看书在家写作，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去追求那些好，也必须要求我去？人类最大的问题就是永远不满足啊，最终能获得的那些，更多的金钱地位权利荣耀来包裹着我早已腐烂跟破旧机器一样日常运转的肉体吗。早知这样你为什么谈恋爱时不给我定个指标，'喂，当我老婆可是必须满足研究生学历哦'。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自己，也喜欢这种生活，以前一个人时我可以，现在两个人了我把心里和房间里腾出一半位置给你，等把你安顿好了，你这个时候突然跑来跟我说'呀，你的心太小了'。你要我心怀梦想要我有所追求要我配得上你家，可是我一开始就不是想嫁给你家啊，我是想嫁给你，操你妈的。”

　　我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他听愣了，说：“别哭。”像是在命令我。我说：“我就哭。”他说：“别哭。”我说：“我就……”还没说完他就吻上来，我要推开，他上来强吻，我挣扎着，他比我还用力。我以前觉得我们在爱这件事上总是较劲，现在发现在性上也要互相征服。随他吧。最后他把我拖到床上，我看到他从床头柜里拿出套套，一个，两个，三个，放上来。我说：“你有病啊。”他说：“再哭我还能拿。”我彻底闭嘴了，下一秒他的吻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