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声,画家。我在他心目中就是个画家,结果我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我是谁对别人不重要,但是对我很重要,对一个父亲很重要。你是个画家吗大家好,我叫刘声,从广州来,是个画家,接下来我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经历,因为我的经历跟我的绘画有很大的关系。我从1994年在广东美术学院毕业以后就决定
刘声,画家。
我在他心目中就是个画家,结果我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我是谁对别人不重要,但是对我很重要,对一个父亲很重要。
你是个画家吗
大家好,我叫刘声,从广州来,是个画家,接下来我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经历,因为我的经历跟我的绘画有很大的关系。
我从1994年在广东美术学院毕业以后就决定去打工,第一个工作是广告公司的平面设计师,没多久就辞职了,之后去过装修工地,做过现场,去深圳流浪过,后来在南海一家企业做过家具设计师,跟着就和两个朋友开厂,一年后小厂倒闭了,之后去过北京,去过上海,去过浙江。
到了1998年,我又回到南海,那时候我还想做老板,我就想当然,开了装饰品作坊,后来又开过装饰画厂,最后又把画厂赚的钱拿去开了家具厂,两年后又倒闭了,现在只剩下画厂了。
在2008年的时候,我为了做一个合格的老板,我就去中大岭南学院进修了工商管理,虽然是初级的课程,但是我还是读得很吃力,这次进修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到了我不是做老板的料。
这些年来,焦虑、浮躁与欲望交积在一起,感觉自己就像一粒浮尘,找不到内心落脚的地方。
到了2019年我去北京看我儿子,他那时候在读小学,一直跟着他外婆,我们很少见面,他外婆就特意安排我去接他放学。有一次他的同学就拽着我问,问我是不是个画家,说是我儿子跟他吹牛的,他要求证一下。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看见我儿子在旁边很着急,然后我就糊弄他一句说,算是吧。结果我儿子很不满意这个结果,在回去坐公交车的路上,我儿子就很不开心,就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理我。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
这是我画的我和我儿子。
我在他心目中就是个画家,结果我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我是谁对别人不重要,但是对我很重要,对一个父亲很重要。
2019年刚过完年,因为生意也做的一般,我就什么也不管了,也不做生意了,我就在我住的地方,一个叫中海金沙湾的地方弄了个画室,就开始画画了,想要努力做个画家。
这个地方是南海和广州的城乡结合部。
金沙湾属于南海的地盘,隔一条路就是广州了,这里住了五湖四海的人,有非洲人,有中东人,还有俄罗斯人,还有我们本地人,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
我刚开始就比较关注花园里面的居民,我就尝试拍了一些照片。
画了一张这样的画。
这是我毕业20年后的第一张油画,当时登革热,这是把花园里面的池水放掉了,居民在这个池水里面捞小鱼的情景。我画了9个月,刚开始手一直在发抖。
这个花园里有很多人喜欢在一起下棋,然后我就画了一张这样的水彩。
我刚开始学画水彩经常画坏掉,这张画坏掉了,放了半年以后我捡回来修了一下,觉得还可以。
我看到几个物管在为一个小孩拼装玩具,我觉得挺有画面感的,然后就把他们画了下来,把他们画成在看一缕烟。
这是我画室的阳台往下看的场景,一个园丁在给植物洒水。
有人在拍狗。
还有在拍婚纱照。
总的来说,这个花园跟很多珠三角的楼盘差不多,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大沙村,就是我做家具厂的地方,是我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我对这里的人和环境很熟悉,后来我关注的对象,都是一些和他们差不多的普通人。
这里的环境有点魔幻,这是某家厂倒闭以后,就把这个财神请到边上不要了。
江上面经常会看到那些疍家的渔民在这里捞,虽然没什么鱼了,但他们每天在这里转,会有不同的主角出现。
这里是珠江的防洪堤两边盖的厂房,这里大部分都是以做糖业加工为主,空气中经常弥漫着一股酸味。
这是我对面厂的搬运工,他们经常在这里收废料。
有一天他们在我厂旁边的建筑垃圾里挖钢筋。
刚好我在,我回去就画了一张这样的画,我把钢筋想象成一条金线,它们都串在一起。
一条发光的线。
很多条发光的线。
我也比较喜欢观察这里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站在这里的是我厂房旁边的沙场老板。
还有一个木工师傅拖着车在我面前经过,扫了我一眼,我拍了他。
我厂房的师傅在拍隔壁厂的女老板。
还有很多这种打扮的女性,因为这里很多都是家庭作坊,女性主要的任务就是煮饭和照顾家人。
2019年,我的工作室就搬到了西三村,在回西三村工作室的路上经常会经过黄沙水产市场,这个地方有很多泡沫和腥臭味,我感到很兴奋,因为它让我想起我的家乡,在这个市场到处都可以看得见这些很有建筑感和模块的泡沫。
后面就是黄沙码头,我会在这里坐渡轮回南浦西三村工作室,我对这个很感兴趣,所以我就画了黄沙的作品。
我前几年很胖,所以我就去健身房健身,然后脚就扭伤了,虽然减掉了30斤,一年后又恢复原样了,还重了两斤。当我看到黄沙的这些年轻工人干活,我就很羡慕他们有一身健美的肌肉,我就想其实减肥根本不需要去健身房。肌肉和腥臭味让我很兴奋,所以我就画了它。
我的作品很多都是我现场拍下的照片拿回去再画的,还有褐色皮肤的人,李小龙的肌肉。
从金沙洲大沙村,再到黄沙,我一直处于一个旁观者的位置,我经常拿相机对着他们,他们有时候也盯着我,也不理我。
到了2019年下半年,满宇、刘伟伟和郑宏彬发起了一个叫做“居民”的项目,总部就在西三村,这个项目主要是针对珠三角地区的社会实践艺术,它的目的是让艺术家走到社会现场里面做实践,而不是在工作室里面自我想象。
我有幸参加了这个项目,就做了一个作品叫《肥佬》,画在了纸皮上。
肥佬是2001年我家里装修时认识的一个包工头,后来我们成为了兄弟。他80年代就从乡下到南海去打工,一开始在一个木工作坊里做学徒打杂,后来认识一个老板,然后就开始接装修活。
我通过采访我身边的朋友和肥佬的朋友对他的回忆,和我现在现实生活中的碎片去做了这个作品,画在纸皮上的原因主要是我觉得我们这些人都比较卑贱,所以我就用了比较容易拿到的,而且比较没人关注的便宜的材料来画。
我们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打鸡煲。他喜欢去钓鱼,我不喜欢,所以他从来不叫我。我的啤酒鱼做的很好,就是跟他学的。我把他的五官全部去掉了,不画他的五官,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们这类人太多了,很普通;第二,时间太长了,我忘了。
我们一起去桑拿,去按摩,去拔罐,洗脚。在2003年,我在南海黄岐的一个红灯区租了一个30平方的铺面做设计室,有一天我们俩因为一个餐厅的方案要加夜班,肥佬就陪着我,就我们俩。
到了三点多钟,外面有很大的摩托车声向我们这边开过来,肥佬说赶快去拉闸,赶快去关灯。刚把闸拉下来,我们就听到外面厮杀声四起,感觉场面很大,但我们在里面谁也不吭声,就在那听,感觉像在欣赏一首黑金摇滚一样,过了二三十分钟后,这声音终于静下来了。
肥佬从来不抽烟的,他拿了我的烟点了一支,看出来他很紧张。
后来他只说了一句,是四川帮和湖南帮在争地盘。当时红灯区有很多这种帮派存在,说完他就开门走了,骑上他的雅马哈消失在充满廉价香水味的夜空里。
这位仁兄叫疯雷,江西丰城人,和著名的样式雷是同宗,祖辈都是做木工的。
他1994年离开了家乡到了南海,然后就认识了肥佬,变成了肥佬的木工。我就想象他搭车到火车站的场景,因为我那时候是经常搭火车回乡下的,所以我感受很深。
我们广东人有个毛病,喜欢称广东以外的外省人叫“捞佬”,把民工称呼成“捞头”,疯雷就因为这个称呼会经常和别人干仗。这是我用隐喻的手法画了一张他对这个称呼的不满。
还经常碰到一些比较奇怪的现场,有点江湖。
1997年,疯雷娶老婆,他跟我说当时总共花了一万块钱。当然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说如果他儿子要娶一个老婆,起码得30万,在他们乡下,而且还得有楼有车。如果是两个兄弟的话,很难娶到老婆的,无论你多有钱。
这是他们村的祠堂,他回家盖楼。
疯雷经常说这个社会,你有手有脚勤快一点肯定饿不死,这是他的人生观。
华哥,是南海本地人,今年57岁,是个发廊老板。他14岁就出来干活,那时候文革还没结束,后来他80年代出来开发廊,肥佬装修的第一间发廊就是华哥的发廊,因为华哥的原因,后来那一条发廊街90%的发廊都是肥佬装修的。
华哥的发廊生意开始越来越好,他需要换个大点的铺面,大的铺面就需要在村委里面竞标,他第一次竞标就遭遇到假标抬价,广东人叫“做马”,就是弄虚作假的意思。我就根据做马这个词又幻想了一个这样的场景,一帮人在洞窟里面看着一个半截的马。
“理发是门艺术活,松骨是门技术活”,这是华哥跟我说的他对理发艺术的理解。当时很多发廊都有松骨的服务,华哥的也有,但据他说他的是正规的。
因为华哥的手艺非常好,又是本地人,很多政府官员、大老板,还有一些旁边部队的军官夫人,都喜欢到他那里去理头发,所以经常会有一些军牌车、警车停到他门口,这就导致道上的人都以为他很有背景,都想去巴结他,所以他的生意在之后从来没有受过干扰。
他慢慢地又觉得自己有股莫名其妙的能量,有些朋友开企业拿不到牌照,或者被处罚的,还有一些小孩外地户口的读不了书的没学位的,甚至去医院没床位的,都找他。
最骄傲的一次就是,他有一个亲友的儿子被判刑了,就求到他,他就通过熟人找到了当时司法院的一个女法官。这个女法官很厉害,手握生死大权,据华哥的说法就是右手死刑,左手司法,广东话叫做“好撚把炮”,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经过华哥的公关,这个女法官就把“抢劫”改成了“抢夺”,他亲友的儿子就从15年减到4年了,这是真事。这次公关花了华哥8000块钱的红包,还吃了一顿饭。
华哥认为员工在我的平台上赚够自己的份内钱之余再为我创造价值,这样才是做老板,我觉得非常正能量。
他还说,成功无大小,快乐是根本,他觉得他现在很自由,有饭吃,钱够花,有房住,还想怎么样?这是他的原话。
《肥佬》这个系列我目前就做了这三个作品,其实也是我本人的一个自传性的作品,因为我就身处在现场,它所发生的事情我都有感受。
2019年肥佬因为有高血压,在那年中秋的时候突然间就倒了,在送去医院的过程中就没办法了。后来按照当地的习俗,没满60岁就走的人,叫做未成寿,所以他家里人就匆匆处理掉这个事情,也没通知我们,后来过了一个星期我才知道。
2019年5月份我搬到了西三村,因为这个地方租金比较便宜,还有一些艺术家朋友也在。西三村是属于广州番禺南浦岛上的一个村,东新高速把这条村很粗暴地隔成两部分,然后它的旁边是番禺以前的耕地,变成了很大的一个商住小区。
它的对岸就是广州圆,很多旅客在这里留影。这是夜景,很漂亮,在村里面往外看挺魔幻的。
大桥底下还有很多大排挡,这桌子上有一半艺术家都是属于西三村里面的,我们经常在这里聚餐,想搞事。
大家一商量,在2019年初就成立了一个叫做“西三电影制片厂”的项目。这不是一个厂,是一个项目,主要是针对西三村这个现场发现一些问题,然后拍成问题,主要观众是西三村民,我们是尝试着用媒体的方式去做田野。
这是我在深圳建筑双年展上做的鸭饭,做了一百多个人的饭,那时候我有个外号叫做“鸭王”。
我2019年底开始画西三村,我主要是通过和村民的聊天,了解他们的历史,他们生存的环境和逻辑,然后再加上我在现场所感受到的,所看到的去画西三村。
这是第一张。
就是根据这张图画的。
这是我们村的著名景点,现在已经被拆掉了,是村政府要求的。
它的对面有一个卖鸡的棚子,我们艺术家就专门为它画了两个大的鸡,后来又成为了拍摄景点,比外面的广州圆还受欢迎。
我画了我们在拆理发店的场景。这是西三村的旧楼,挺有特色的,我当时想租下来做画室,后来发现里面又漏风又漏水的就算了,所以我就明白了为什么现在盖楼都是火柴盒,还是火柴盒比较实用。
这个现场每天都是又拆又建的,节奏很快,除了自己拆,还有被城管拆的,
然后我就画了一张村民围观的场面。
这是被强拆后的一个纪念碑,后面就是楼盘。
我跟村民聊天的过程中,听说他们村有一个钉子户,我也见到那栋楼了,是去年6月份才拆掉的,在那里耸立了大概七八年,这个钉子户五次上访,被抓了三次。很神奇,那天我就见到他了,后来我就给他立了个碑。
村民很喜欢用废物占领空间,这可能是出于一种本能。
然后我就画了一张很奇怪的画。
这是艺术家蔡所的工作室,因为他房东后面又盖楼了,所以他前面这块地就变成了工地,他很无奈,就每天都起来跟工人们唱一首摇滚。
我们西三有歌队,他就是主音手,刚开始片头看的鸭饭歌就是他唱的。我就把他画成牛,因为这个村民跟我说当年这里是鱼米之乡,有很多水牛,但是现在一头都没有了,所以我就把它画在家里了。
这个是我的房东,今年40岁,比我小。他从小就跟他父亲在番禺南浦包地种香蕉,后来地租贵了,没办法,他就和几个哥们到江门恩平去包了一百亩地。
刚好去年的“山竹”台风就经过了他的芭蕉地,把他的地全干掉了,损失很惨重。他回来就跟我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和他的感受,有一次说到他的芭蕉地被水淹掉了,他趴在泡沫上面游出了芭蕉地的场景,我又给我的房东画了一张画。
村民很喜欢用火来处理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这个很有意思。
我一来就一直在观察,基本上每天都有人在烧东西,后来我就画了一批与火有关的画。
这个村民躺在联邦沙发上,着火了。
船桨着火了。
这有个故事,我搬到第二个工作室的时候,隔壁要盖楼,他们就把旧房子拆掉,把里面的废家具,不想要的,全部要烧掉。刚好我回来看到他拿来这个船桨要往火里扔,我就赶快制止他,我说这个送给我算了。他说本来是有一对的,你回来晚了,烧掉了一个,剩下一个。所以,我就画了这张画。
钻地起火了。
我听他们的老人说,西三村两百年前还是一个滩涂,这里属于江岛。这个滩涂上没有人居住,后来就有一些在周边不受欢迎的人来这里搭个棚子住了下来,还有一些疍家的渔民想上岸了,也在这里住了下来,后来住的人越来越多了,就开始耕地。
由于经常受到土匪的打劫,他们就合伙起来向南浦乡公所交粮,要求庇护,后来就成为了村,才有了西三村。他们还说到西三村的居民对自己的认同,他们把自己叫做“水流柴”。“水流柴”的意思就是指在江上漂流的烂柴没人要了,漂到哪里算哪里,听起来挺沉重的。
这个是我来厦门之前,在我工作室门前拍的一张照片,中间那栋楼的左边就是我的工作室,之前很美的,鱼米之乡,大家感受一下。
我对“水流柴”的感受比较深,我感觉现代社会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其实都属于水流柴。
经常有人问我,艺术家是做什么的?我说艺术家其实就是普通人,做艺术是一种职业选择,和身边的人没什么区别,艺术是我对生活环境的观察和思考的表达,别人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我目前能够选择的就是做一个好画家。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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