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午后,阴沉沉的天空,乌云低的似乎让人透不过起来。蝉在树上拼命地嘶叫着,燕子贴着地面急速的掠过。屋子里闷热闷热的。这样的天气,实在是无法睡觉。张成业看着躺在床上哄着刚满周岁的女儿睡觉的妻子,迷糊着似乎想睡,就说了一声:我出去走走。便信步走出了家门。张宅后面,是一大片梧桐树,这本是张家的产业,
仲夏,午后,阴沉沉的天空,乌云低的似乎让人透不过起来。蝉在树上拼命地嘶叫着,燕子贴着地面急速的掠过。屋子里闷热闷热的。这样的天气,实在是无法睡觉。张成业看着躺在床上哄着刚满周岁的女儿睡觉的妻子,迷糊着似乎想睡,就说了一声:我出去走走。便信步走出了家门。张宅后面,是一大片梧桐树,这本是张家的产业,开始是菜园,农村人家,家家种菜,所以,也卖不出去,就种了些梧桐树,梧桐树长得快。慢慢的,这些树长大了,老爷子就把可用的卖掉,再重新栽树。一年年下来,树越栽越多,就成了树林。天气虽热,却没有太阳,张成业沿着绕宅的小路,就走到了梧桐林。林子旁边,有三间瓦房,房子规模不大,但是很整齐。早些年,有位族人,无儿无女,妻子早亡,来到家里,提出给张家照看林子,张家老爷子就答应了,于是,在林子旁边修建了三间瓦房。如今,老人已去世多年,但是,张家老爷子 并没有让房子坏掉,每年都派人修缮,平时也让下人们定时打扫,所以,房子并不破败。张成业走进院子,几干修竹顺着墙边长得很是茂盛,院子里,各种小花也随时开放着。前几天在这里喝茶的茶具已经被人给收起来了。于是,便走进屋里。看林子的老人去世后,老爷子把这里略加改动,现在就几乎是一间书房了,满满的几架书,一张凉榻,一张书桌,还有简单的炊具。老爷子喜欢笛子,墙上还挂着几支自制的笛子。天气太闷热,张成业无心做事,就自己烧了一壶水,泡了一壶茶,躺在榻上养精神。远处闷闷的传来雷声,他起身出屋查看了一下,没发现有怕湿的物件,又回到了屋里继续躺下。雷声月越紧,越来越大,开始下雨了,并且,一下子就是倾盆大雨。张成业关好屋门,窗子,感受着这雷雨交加。异于平常的雷声使人心里似乎有些隐隐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是,这样的天气,除了躲在屋子里,还能做些什么?充满戾气的雷鸣持续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终于雨过天晴。张成业走出屋子,顿时神清气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东西被雨水冲坏。一步一步就走到了梧桐树林。大雨过后的树林,空气格外的好,泥土的味道夹杂着梧桐树略带苦味的芳香 。张成业沿着沙子铺的小路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查看自家的梧桐树有没有损坏,忽然林子里不远处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他好奇地走了进去。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只狐狸。只是这只狐狸好像已经死了,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身上沾满了泥污 ,白色的毛已经污迹斑斑了。当地人佷敬畏狐狸,所以,张成业有些犹豫,这只狐狸死在自家的林子里,似乎有些不吉利,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总要做些补救 。于是,他俯身把狐狸抱起来,抱进屋里,找了点干净的布,把它的身子擦干净,盘算着,是不是做一口小棺材,把它给葬了。张成业犹豫着,这件事该怎样做,于是在屋子里心不在焉的走来走去,隐隐的他似乎听到一声低低的呜咽的 声音,他看向躺着的那只狐狸,发现它已经有了一些气息。张成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它还活着,谢天谢地!既然还活着,那它受伤了,张成业决定回家找点东西给它吃 ,可是,当他回家拿了食物再回来的时候,那只狐狸已经不见 了。张成业仿若做梦一般,愣了好一会儿,又悻悻的回家了。夜里,张成业做了个梦,梦见一美貌的白衣女子,款款向他道谢,谢他救命之恩。言说自己本是一只修炼近千年的狐狸,因为历劫遭遇雷击,险些丧命,多亏张相公搭救。这个梦,让张成业想了好几日,总觉得似是而非。也就不再提起。三年后,张成业的妻子临盆,因为难产,撒手西去,留下了 才刚出生的小公子。张家上下十分着急,忙着四处寻找奶娘和照顾小姐的丫鬟。可是,几天下来,也没找到可心的奶娘和丫头。只好把本村尚在哺育孩子的一位大嫂请来,暂且喂养孩子。一日黄昏,张家正准备晚饭,看门的家人来报到:有位大娘求见,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轻大嫂和一个小姑娘。待请进来互相见了面,那位大娘解释说,这位大嫂是她娘家侄儿媳妇,夫妻二人一直住在他家,小姑娘是她的女儿,因为家中遭遇灾难,无法生活,就逃了出来,路上遇到土匪,侄子被土匪杀害,他们几个人在侄子的掩护下,才得以逃命。不想,才五个月大的孩子又生病夭折了。她们沿路乞讨,路过此地,听说张家正好缺少佣人,因此过来相问,看看能否留下姑嫂二人,年轻媳妇前几天孩子刚刚夭折,正好可以给小公子哺乳。张家老爷子看了看三人,那大娘岁数也不大,一脸矜持,虽然经过沧桑,没有一丝卑微苍凉的感觉,小妇人刚经离丧,一脸悲哀凄切, 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衣衫破烂,却是一身的天真烂漫,只是样貌实在是……如此花样年纪,连个普通人长得也不如,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站在母亲身边,很是乖巧。张家老爷子沉沉吟良久,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决定留下他们先试试看,于是说道:他姑嫂二人我们正好用得着,你一个人出去,只怕也不能照顾好自己,不如也一起留在张家,多少帮着家里打点打点,我们也不差一个人的口粮。那妇人推辞说:谢谢老爷好意,我们前几天路过一座尼姑庵,已经跟主持说好,安顿好他姑嫂二人,我就住到庵里。我本来也是个敬佛的人,怕两个孩子太年轻,跟着我住在尼姑庵受委屈,才给她们找个地方暂且安顿下来。并请张家人放心,自己也是大户人家,姑娘和侄儿媳妇也都是有家教的孩子,不会做出不懂事的事情来。张家老爷子留她住一晚上,明日再走,她也答应了。于是给她母女三人安排住处,准备晚饭,三人道谢,跟着下人去了客房。张成业有些担心女儿,吃过晚饭,就带着女儿回了房中。和悦的问女儿:如玉,爷爷给你找个伴,照顾你,可好?张如玉才满四岁,尚不知丧母之痛有多严重,只是觉得忽然没有了母亲的呵护,心里满是委屈,如今见父亲这样问自己,便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问道:爹爹是不是也不要玉儿了?张成业酸楚的答道:玉儿别哭,你母亲也不是不要你了,她哪里舍得玉儿啊?爹爹更不会不要玉儿。只是,爹爹要做生意,还要帮着爷爷管理那些佃农,实在没有时间,以前有你娘在,我哪里需要挪出时间来照顾你,奶奶家事太多,不能分心,现在找个姐姐带你玩耍,你看行不?如玉不再回答,这世间的事情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太复杂了,她弄不明白,所以只有顺从了,本来,她就是家人眼里的乖孩子。第二天,吃过早饭,妇人就告辞而去,临行前一再叮嘱女儿好好照顾小姐,不要贪玩,不要惹祸,叮嘱那年轻媳妇好好照看小少爷,千万别出纰漏。母女三人洒泪而别。临行前,张家老爷子拿出五十两银子,作为谢礼。那妇人坚决不收,再四推让,才答应拿走二两银子,作为盘缠,并说,到了庵里,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自己可以自食其力。说完就告辞了。女孩儿一边流泪,一边对母亲说,到了庵里托人捎个信来,万一受人欺负,一定要回来。那妇人一边点头,一边走远了。回到屋里,张老夫人就问她二人姓名,以便以后称呼。女孩答道:我姓谢,名唤雨桐,嫂子姓顾,名竹青。张成业听到谢雨桐三个字,心里一动,可是,又看那女孩样貌实在一般,比起梦中女子,真是天壤之别。心里想着,是自己想多了,也就不多说话,由着母亲安排下去。因为一下子多了两位女佣,又都是跟儿子有关系,张夫人的安排确实费了一番脑子,既要让儿子能回家就看到孩子们,又不能让他跟二人多有接触。好在张家人本来也不多,就是以前做饭的周大娘,洗衣服,做杂活的李嫂夫妇,跟着儿子的俩个小伙计,加上两个长工,所以,就把姑嫂二人连同孙子孙女都安排在自己院里的东厢房里,这样,儿子回家过来请安,也顺便能看到一双儿女。自己也能时时看到两个孩子有没有受委屈。好在老天有眼,自从他姑嫂二人来到张家,如玉有人照顾了,小孙子也有奶吃了,一天天胖起了,眼瞅着就长大了,老俩口真是说不出的高兴。谢雨桐相貌丑陋,却是干净利索,聪明伶俐,把个小姐给哄得一时也离不了她,就连睡觉,也非得雨桐姐姐陪着,不然就睡不着。竹青孩子才刚夭折,奶水还好,所以,她带着小少爷,十分尽心尽力,张家人都以为,她是把小少爷误当做自己的孩子,才如此疼爱有加。张成业更是对竹青另眼相看,感念她对儿子一片爱心,时不时的给她姑嫂二人添点日用东西。孩子过了百天。因为张家在当地也算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便渐渐有人上门提亲。因为刚刚少奶奶去世,张承业还没从悲哀中走出来,便回绝了提亲的媒人。张成业跟父母商量,孩子太小,怕受委屈,两年内不续娶。两年,眨眼就过去了,玉如已经六岁了,小少爷张念恩也两岁多了,胖嘟嘟的,粉团一般人见人爱,一张小嘴差不多弯弯绕的话都能说清楚。张家上下无不感激这位奶娘把孩子带的这样好。如玉如今跟着雨桐姐姐学绣花,有空的时候,爹爹还会教他认几个字,偶尔的张成业兴致来了,还会带她去梧桐林边的小屋里写写字,下下棋,小姑娘悟性很好,很得爹爹欢心。这天傍晚,雨桐一个人在屋子里绣花,如玉跟着爹爹出去了,竹青走进来,雨桐看她一眼,问道:念恩呢?竹青笑着答:今天少爷回家早,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去转转,你在绣什么?雨桐说:昨天周大娘说,她女儿要出嫁了,托我给女儿绣一套衣裙上的花。我手工活做的不好,就只给她绣花吧。竹青笑道:除了绣花,你就不学别的手艺了,这辈子,就会绣花了。雨桐说:我最近还跟着如玉识字了,你看,这些书,我都能念下来了,将来见了我娘,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我还是我们家的才女呢。青姐,我也教你识字吧。将来,说不定,你也是位大才女呢。竹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天快要黑的时候,张成业父子三人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了,怀里抱着的念恩哭的嗓子都哑了。大家听到哭声,不约而同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只见念恩满脸是血,脸上好几处都血肉模糊,右手也满是血迹,也有伤,忙问是怎么了?张成业懊恼的答道,我带着他俩回家的路上,念恩在最前边,不让我抱,走着走着,路边窜出一只大黑狗,冲着念恩就咬,念恩一害怕,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正好磕在石头上,就伤成这样了。如玉一边也吓得说不出话,一边心疼弟弟,一边怕奶奶责怪,所以,也哭成一团。张家太太真是着急,赶紧派人去找郎中,一边把孙子抱在怀里,一边责怪儿子不该带还出去瞎转悠。孩子哭天抢地,撕心裂肺,打出娘胎,何曾受过这个?竹青怯怯的走到太太跟前,说道:太太,把念恩给我吧,雨桐哪里有创伤药,要不先给孩子擦点药,试试?张太太心里急,顺口说道: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好药?别把孩子给弄坏了。竹青听了,默默地退到一边。雨桐一听,急忙说道:太太,我家的创伤药真的很灵,以前,我祖上还给皇帝做过御医的,这些药都是家传秘方的。张成业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犹豫地说:娘,要不,让雨桐试试吧,郎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老爷子也同意,点头应允。于是,竹青抱着孩子,进了雨桐的房间。张太太跟了进去,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进去了。雨桐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小瓷瓶,然后,让人打来一盆水,给念恩把脸上的泥污擦干净,用一只小竹签,轻轻的挑起药粉,轻轻地吹到伤口上,雨桐一边吹药,一边用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孩子,念恩竟然在她的安抚下慢慢地安静了下来。看着这一脸的伤,张家人不禁害怕起来,万一脸上留下伤疤,岂不是毁了这孩子的一张俊俏的脸庞,可是此时,这些谁也说不出口,只是,心里都难过着。周大娘过来问,晚饭已经好了,什么时候吃饭?这时,郎中来了,看过后,说道:孩子没什么大碍,既然已经上了药,就不用再看了。然后告辞。张家付了郎中诊疗费,打发人送郎中回去了。这里,雨桐对大家说:孩子哭乏了,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大家先去吃饭,她在这里看着,等竹青吃完饭,过来换她。等大家都吃过饭,又聚齐在雨桐的屋子,雨桐说:过会儿念恩肯定还会醒来,不知道能不能哭闹,趁着现在睡着了,把他抱回自己屋里。竹青抱过孩子,雨桐拿一条小被子给他盖好,送他过去。竹青回到自己屋子里,满脸都是对孩子的心疼色,对大家说:请都回去吧,我一个人能带好念恩,不用都在这里,让我一个人照顾念恩就好。张成业不放心孩子,一定要留下来看着。竹青说:少爷既然不放心,就留一炷香的功夫,如果念恩闹,今夜,少爷就帮我带念恩,如果一炷香过去,念恩不闹,少爷也回房休息。大伙看她这样坚决,也就散去了。张成业这几年,没怎么带孩子,偶尔回家早一点,也就是过来看看,念恩一切周全,就放心了。今日心血来潮,带孩子们出去玩,没想到弄成这样,真是又心疼又内疚,看着竹青抱着孩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时手足无措起来。竹青抬头看着主人,轻轻地说:少爷,孩子伤着了,大家都心疼,也不是你的错,不用这样。太太都不责怪你,我自然更不会怪你。你每日辛苦,难得回家跟孩子们一起玩玩,出了意外,也不是谁故意的。张成业点头称是。竹青看他这样,又说道:少爷这些年也没带过孩子,在这里也是白白受累,不如先回去歇了。要是念恩有事,我再喊你。你在这里,我也不自在。张成业只好告辞。第二天早晨,天才蒙蒙亮,张太太就来敲门,看念恩。竹青开门,张太太发现,竹青显然是和衣睡了一夜,想来也没睡好,眼睛里都有了红丝。竹青告诉太太,念恩夜里没闹,就是怕他睡不踏实,用手抹了伤口,才不敢睡的。张太太很是感动,这竹青待念恩,真的是比任何人都上心,就是他亲娘,也不过如此吧。看念恩睡得还好,张太太便看向竹青,这竹青,也不过二十多岁,虽不是花容月貌,看起来也很沉静,柔和,端庄,进张家也两年多了,除了照顾孩子,从来不多事,安分守己,尽着自己的本分。对张家人也是尊让有序,尤其是对儿子,更是体贴入微,不胜恭顺。这样的女人娶进家门,哪有让人不放心的?张太太喟叹:可惜是个寡妇!好像儿子对竹青也是不一样的,也许是因为竹青带着念恩,张成业过来的次数也比较频繁,似乎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可是,竹青这里,却是波澜不惊,平静如镜。一时间,大家都起床了,第一时间也都赶过来看念恩。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夜之间,念恩脸上的伤竟然都好了,只有摔破皮的地方浅浅的结了一层痂。大家都惊奇不已,纷纷向雨桐道谢。雨桐淡淡的答道:一是这药好,二是小孩子伤口好得快,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大家不用谢我倒是我表嫂,带着念恩一夜没睡安稳,辛苦了。大家见竹青一脸倦容,也没梳妆。忙向她道辛苦,谢她照顾孩子如此细致入微。雨桐请大家先散去,容竹青收拾收拾,待念恩醒来,再一起去见大家。雨桐也告辞,因为如玉也还没醒来。一时大家散去,太太吩咐周大娘熬汤,给竹青补身子,又吩咐做念恩爱吃的,并且不影响愈合伤口的饭菜。经过这一次事情,张家待她姑嫂二人更像一家人了。但是,她二人依然本分行事,从不张扬。两个孩子也是乖巧懂事。亲戚朋友无不奇怪,他们家是如何得来这样可心的两个佣人。第二年春天,张成业依然要去南方进茶叶和南方的土特产,因为交通不便,南方的东西,在北方很是稀少,所以,张家的生意一直还是不错的,一年两次去南方购进当地喜欢的各种特色货物。因为不是第一次去,所以,张家按照常规,该准备的东西准备齐了,张成业带着两个伙计,一辆马车出发了。本来来去也就一个月的时间,长短不过差个三五天。可是这次,整整俩个月了,张成业依然没有回家。张家的人都快急疯了,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办法,音信全无,太太也急得一病不起了。这天晚间,张老爷子正在焦躁不安,雨桐走了进来,行过礼之后,就直接切入主题:老爷,少爷进货的这条路程是不是每年都是一样的?老爷子点头称是。雨桐又问:那少爷刚开始的时候去南方进货是谁带他去的?老爷子说:张家经营这个店也有些年头了,因为长途贩运,很多人不敢做,可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生意做的也很好,好几辈子下来都是这样经营。刚开始是我带他,几年下来,看他凡事稳重周到,我也就放手了,这些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可是这次,都这些日子了,音信全无,如何是好?雨桐说,既然老爷认识路,那就好办了,明日我二人一早动身,沿路寻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少爷他们。老爷子吃惊的问:丫头,你可知这就等于是大海捞针?雨桐说:总比在家里等着好吧?老爷子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一个小丫头之口。雨桐继续说:老爷放心,以前我家也是家境不错的,父兄闲暇的时候也会出去游历一番,偶尔也会带上我,所以,不用担心。再者,我长的丑陋,做个男装,没人会疑心的。第二天一大早,主仆二人套了一辆马车,便匆匆上路了。一路上凡是客栈都进去打听,却都没有人进来见过这主仆三人。一路打听就到了长江边上,这里有家客栈,是以前他们必定住的地方,于是,老爷子带着雨桐进了客栈。一打听,这次还真是问着了,那店家说:老爷子,您怎么来了?前些日子您家少爷把马车寄在我店里,往常都是十天半月就能回来,可是这次,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老爷子心里真是凉了半截,儿子还没过江。那肯定是在长江对面出事了。于是,他们把马车也寄住此店,匆匆雇了一只小舟,过江而去。江对岸,也有一家固定的客栈,因为以前每年都来,所以店主还认识他,一见张家老爷子进门,赶紧过来见礼:哎呀,老爷子,您可算来了,可是你家伙计信送到了?老爷子一听,忙问何事?店家说:啥也别说了,我送您去见少爷。来到客房,伙计张立赶紧迎上来,给老爷子行礼:老爷,可把您给盼来了,王海到家了?见着您了?老爷子一挥手:没有,承业这是怎么了?张力回道:我们齐了货,准备回家,到了江边,我陪少爷去雇船,船家请我们上船面谈价钱,谁知那天风大,少爷一脚没走稳,失足落水了,船家帮忙把少爷从水里捞上来,少爷的头磕破了,回来后我们就请了郎中,可是,少爷依然是病倒了,并且越来越重,前几天请了一位郎中,说是让预备后事,没有办法,我就让王海回家报信,没想到老爷这么快就到了。老爷子说:我们没见到王海,是雨桐硬要出来寻找的,幸好,还算顺利,找到你们了,谢天谢地。可是一看张成业,都瘦的不成人形了,连他爹爹进来,也没睁开眼睛看看。老爷子心酸的拉着儿子的手,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雨桐和张力扶着老爷子坐好。雨桐思忖了半晌,对老爷子说道:老爷,少爷这病看起来很严重,可是,我们人生地不熟,一是怕也找不到好的郎中,我先给少爷喂一粒药丸,让少爷醒过来,看能不能过江,如果能回去,我们再想办法医治。晚间,雨桐说:老爷,少爷吃了药丸,夜里可能会呕吐,我在这里陪着,您一路辛苦,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靠您,您另开一间客房休息,张力哥哥陪老爷去吧。夜里张力起夜,看见少爷屋子里一片红光,很是好奇,就想凑上去看看,可是,屋子里的布帘拉得紧紧地,什么也看不见,就悻悻的回屋睡觉了。第二日,张成业已经醒来,还说饿了,想喝点粥。老爷子赶紧托店家给熬了米粥,亲自喂儿子喝下半碗。只是雨桐似乎精力很不济的样子,一脸倦容,强打精神帮着老爷打理一切。盘点好了货物,去江边雇了一只船,又请人帮忙,把东西搬到船上,又帮着把少爷也抬到船上。一路顺风,过江而来。、今年进购的货物比往年要多一些,就多雇了一辆马车,因为马车夫就拉一段路,所以,一路上换了几次车辆,又因为张成业病着,不能快赶路,一行人慢慢走来,天没黑就住宿,大天亮才上路,每到客栈,雨桐都说是,因为少爷服了药丸,需要亲自照看,都是跟承业住一间屋子,老爷子想想,儿子病着,需要照看,也就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随她去了,就这样慢腾腾的,到底是到家了。一家人迎出来的时候,竹青一眼看到雨桐,惊呼一声:雨桐……,便再也不说话了。她撇下众人,半抱半扶的拖着雨桐进了屋。张家人此时的心思都在老爷子和张成业身上,所以,也就没太注意竹青的异常举动。竹青把雨桐放在床上,急忙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雨桐服下。心疼的责问:雨桐,你这是要拿命还他?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你来了。雨桐疲惫的一笑:竹青姐姐,我总是要尽力的。张相公人好,忠厚老实,我这样做,值。不然,不是白白救了我一命。竹青含泪无言。张家大厅,老太太自从见了王海,病好了大半,因为不知道儿子病情有多严重,所以,也能下床打理家务,如今见丈夫和儿子都回来了,且儿子也没有王海说的那么严重,自然是满心欢喜。安排好一切,才想起雨桐。老爷子也是此时才想起雨桐,于是就问雨桐去哪里了?竹青答道:雨桐说是身上不舒服,先睡下了,明日再过来见老爷太太吧。老爷子深有感触的说:这次多亏了这丫头,主意大,还能吃苦,幸亏她一路照顾承业,这样颠簸走回来,承业竟然能自己走动了,只是,后来几天,我似乎发现雨桐丫头有些不对劲,好像病了,明天找个郎中,好好给她瞧瞧。这夜,雨桐出现在了尼姑庵里。她神情憔悴旳伏在母亲膝上。她母亲爱怜的责备她:傻孩子,为了救他,你命都不要了。雨桐倦怠的闭着眼睛,回答母亲说:看他那样子,命都快没了,我一着急,忘了顾忌一切,就施手相救了。当时如果母亲在,我也不会那么拼命的。可惜我修为不够,差点丧命。母亲抱着女儿,喃喃的说:这样,你差不多要一年才能恢复,只能跟我进山里了,不然,你万一在人间现了原形,可就糟了。雨桐无奈的一笑:好吧,随母亲的意思吧。这天夜里,张成业做了个梦,梦见一白衣女子,飘然对他下拜:小女子胡瑶卿,本是刚刚得道的一只小狐狸,因为前年遭遇雷击,蒙相公相救,特来报恩,没想到相公病重,小女子修为太浅,耗去大部分功力,已不能再以人形现身,只好退回山林休养。竹青是我母亲救下的一直野狐狸,差点被人打死,所以,一直跟着我母亲,这次来你家报恩,母亲不放心,就把竹青一起送过来,如今,我已经不能在你家继续住下去,暂留竹青帮你照顾孩子,待相公续娶之后,竹青也就可以离开了。竹青修为不够,不能与你结为夫妻,所以,请相公别做傻事,这几年下来,我看得出相公对竹青情愫暗生。可惜,竹青无缘消受,待相公新夫人进门,竹青就可以回到我母亲身边。相公去西南四十五里地,有一王家庄,庄里有一户人家,曾是望族,后来败落,也算诗书门第,家有一女,知书达理,因为不愿下嫁粗陋之家,至今未嫁,相公可派人上门提亲,定能成功,他日相夫教子,定能是一位贤惠的夫人。张成业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便起身出门,慢慢的向母亲的房屋走来,看见竹青屋里灯亮着,就走过来,隔着窗子问道:竹青,雨桐可好?竹青屋里答道:少爷,雨桐昨夜思念母亲,问得老爷太太同意,昨夜就已经让老爷派人送走了。张成业仿佛梦里一般,呆呆的站了半晌,又慢慢的回到自己屋里。原来,这一切,自己今日才明白,当日举手之劳,换得今日雨桐以命相救,还有这些年来,她主仆二人一心一意的照顾一双儿女,这等情谊,真是无处可寻。又想想雨桐临别的叮嘱,叹了口气,终是并非同类,再是情深意重,也不能害了竹青。从此以后,张成业便有意躲开竹青,慢慢调养身体。渐渐地,他自己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雨桐母亲托人捎信来,说是雨桐年岁渐大,就不再来张家做事了,张家小姐也不用人照顾了,所以,只留下竹青一个人帮忙照顾就好。张家老爷子见雨桐走的很是蹊跷,便要询问,张成业就言语搪塞,支吾过去,好在竹青还在,大家也就不再疑心。大约过了半年,张成业请人去王家庄提亲,果然,如雨桐所说,有一户人家,有一女儿,待字闺中。听了媒人的说辞,派人打听了一番,这桩亲事就定了下来。又过了半年,张家就娶了新人进门。真如雨桐所说:知书达理,贤惠孝顺,是个难得的好媳妇。又过了数月,雨桐母亲来信告诉老爷子,说自己生病,请竹青去照顾几日,张家应允,本来想派人送竹青过去,可是,竹青坚决不让,说是怕麻烦老爷,自己去就可以,这样,竹青也离开了张家。竹青离开后的好多日子里,张成业似乎六神无主,仿若丢了魂一般。可是,自己又知道,他与竹青此生无法在一起,于是,虽然郁郁寡欢,却也无可奈何。不想那竹青自去后,音信全无,竟然连个梦也没有,这不免让张成业心生惆怅,为何竹青如此无情?难不成是怨恨自己另娶?新妇温婉,却聪慧过人,虽然进门不久,却看出丈夫心中有事,于是,婉转相询,张成业便把前事告诉与她。新妇想了想,劝道:相公是个聪明人,知道顾姑娘跟你非同类,不能长相守,又何苦作茧自缚?更何况,她原是谢姑娘母亲的一位侍女,凡事不能自己做主,你又何必如此?谢姑娘在你梦里如此美貌,来到你家,却是那样丑陋不堪,不也是为了不与凡人有什么情感纠葛?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寻烦恼?是不是我资质不佳,惹相公烦恼,才有这样的思虑?若果真是因我而起,那我自请脱发为尼,请相公另寻如意娘子,若相公钟意与我,就请断了那个痴念头,与我相敬相爱,白头偕老。张成业听了妻子一番话,思忖良久,拥妻子入怀,缓缓的说道:竹青来我家,勤谨忠厚,沉默寡言,我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心里开始有她,可是,似乎,我对她,也不全是男女间的情感,她更像我的家人,这些年来,替我分担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她走了,我有些失落。新妇抬头看向丈夫:相公放心,青姑娘走了,我也会像她一样的待孩子们,不会做个恶继母,让你烦心,且我幼年时得过一场恶疾,因为郎中下药太猛,所以,救了命,却留下了恶果,我此生不能生育。我既然不能生育,那么,相公的孩子,我一定视如己出。也报答谢姑娘推荐之恩。很多年后,有一天,张成业独自一人走进梧桐林边的书屋,却发现一个白衣女子坐在院子里,貌美如花,依稀就是梦中的样子,旁边坐着容貌依旧的竹青……张成业惊呆了,原来,这才是谢雨桐的真面貌!不,应该是胡瑶卿才对。谢雨桐是为了谢梧桐树林。胡瑶卿款款一礼:张相公好!一别数年,相公也老了。张成业还礼,看向旁边的顾竹青,竹青也面貌依然,张成业摸着已经发白的须发,感慨不已,暗暗庆幸当年的选择,不然,百年之后,自己故去,撇下伊人,该是多么凄凉。可见,自己当初是多么愚蠢。胡瑶卿嫣然一笑:张相公,当年,本来是我想以身相许,报答相公救命之恩的,可是,我正在一个关口,不能与你结为夫妻,否则会遭天谴,竹青姐姐修为太低,还不能与人类婚配,幸亏我母亲多方打听,才为你寻得一位合适的良人,也算是我没有负恩,母亲怕我因为相貌惹来麻烦,才将我变化的那般丑陋,请相公谅解。张成业已经到了平心静气的年龄,虽然看着花容月貌的胡瑶卿,也已经波澜不惊了:说起当年,还得谢谢姑娘当年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舍命相救,只怕承业一家早已败落,哪有今日景象?竹青言道:竹青随卿妹来人世间,只是相随,并无杂念,所以,后来,相公怪我,我也难申辩,请相公谅解,竹青那时随夫人不过几十年,道业尚浅,不敢有非分之想,所以,请相公体谅,若是我能替卿妹报答救命之恩,也未尝不可,但我的修为尚不及卿妹三分之一,只好默然而退。三人相谈很久,看看已经日落西山,才相互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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