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娘

　　在可尔还小时，有两个弟弟。大弟弟得了病，被父母抱进了医院，那时的医院缺这少那，把个四岁的孩子给白白地耽误了。医生后来根据病情推断，说得的是脑膜炎。小弟弟还在母亲怀里，由于在大食堂领不到饭吃，没有奶水，也被生生地饿死了。当时母亲抱着小弟弟凄惨的画面，多年以后还印在可尔 的脑海里。一连失去两个孩子的父母对可尔这个独生女儿的疼¬——真是顶在头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时，还是大多数父母不让女孩子上学的年代，可尔的父亲却早早把她送进了学校。他们是把可尔当儿子看，当女儿养的。可尔高中比了业，虽然没有被推荐上大学，却当上一名民办教师。七十年代，父母为女儿操办婚事。可尔嫁了一名公办教师，生活算是安定了下来。后来父母分得几亩责任田，两口子终日在田里劳作，生活虽有了好转，仍改不了半辈子养成的省吃俭用的习惯。几年下来，竟少有积蓄。当然，他们这点积蓄全部送给了女儿女婿——虽然他们并不想接受。可尔家的三个孩子，一个个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他们的姥姥家度过的，所以老两口的晚年并不寂寞——享尽了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三年前，可尔的父亲去世了，剩下母亲一个人，可尔把她接到自己的家里。但老人家终是闲不住，刷锅做饭洗衣服，喂鸡养鸭，倒解决了一家人的后顾之忧。由于母亲的原因，可尔退休后，腾出手来，又任了学校的辅导员。平时，可尔最担心的是她那可爱的孙子生病，但小孩子生病又是常事，每逢这时，母亲为自己的重外甥跑前跑后的惊慌样子，才是可尔最担心的。所以，可尔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孙子，母亲才是她最担心的。

　　母亲今年已是八十八岁高龄，身体已开始走下坡路，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再也干不动那些体力活了。女儿为她装了空调，当然，老年人的那些营养品也是不断的。晚上，儿女们陪她看看电视，阳光好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看着自己的重外甥，有时拄着拐杖到村边走一走，倒也安静。忽然有一天，对着女儿清清楚楚地叫道：“娘，我想回家。”女儿听到这一声“娘”，顿时泪如雨下，领她到老家的院子走一走，看了看。令人想不到是，母亲总是对着女儿“娘啊娘”地叫，就像小时候她叫她那样。可尔断断续续地哭了三天，终于想明白了：娘这个称呼是人间大爱的一个象征，或者记录，这里并不存在折煞的意思。于是向学校递了辞职报告，回家专职伺候自己的母亲，像一位母亲抚养自己心爱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