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避让着不断快步上下的工作人员,他心中暗暗叫苦,为什么这个高档小区里没有电梯呢。终于,他气喘吁吁的到了28层。在楼道的地面上,有人用宽大的深绿色麻布盖住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凹凸不平,奇形怪状。方正左顾右盼,寻找着小李的身影。小李正在和带着白手套的警员交谈些什么,方正朝小李招呼了一声,他回头看来,
方正避让着不断快步上下的工作人员,他心中暗暗叫苦,为什么这个高档小区里没有电梯呢。终于,他气喘吁吁的到了28层。在楼道的地面上,有人用宽大的深绿色麻布盖住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凹凸不平,奇形怪状。方正左顾右盼,寻找着小李的身影。小李正在和带着白手套的警员交谈些什么,方正朝小李招呼了一声,他回头看来,然后又跟警员说了几句,挤过人群来到方正这里。“方队,你怎么才来啊。”小李抱怨道。方正挠了挠头,“路上堵车,今天是周日嘛。”“行了行了,你还不是因为怕看到尸体的惨状。”被小李一语道破,方正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笑,“具体怎么个情况?”他们往楼梯上走去,避开正在取证的警员们,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死者被人用钝器敲碎了头颅,双手和双脚被砍断,身体多处伤口,惨不忍睹啊,按照王安的话说,就像是一个摔碎的西瓜。“方正深吸一口气,光是听到摔碎的西瓜这样的比喻,就能让自己三天吃不下饭。“凶手将死者头砸烂,然后又将他的双手双脚剁了下来?”方正问。“应该是这样的,凶手很可能是先是用钝器将死者击晕之后再行凶的。”“值得注意的是,尸体的胸口被挖开,心脏不翼而飞。”小李补充道。“心脏不见了?”小李点点头。“那剩下的交给调查部门吧,但愿他们能从现场找出线索来,”他现在只想回去,离开这个有血腥味的楼道,“咱们回局里吧。”小李犹豫了,难为情的说,“方队,我觉得你应该下去看看现场,那么多人在呢,以后再让人说闲话……“方正叹了口气,下楼去了。他蹲在麻布前,用手指挑开一角,虽说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麻布下的血肉模糊刺激的一阵心悸。他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缓缓在尸体周围转起来装作在寻找线索的样子,方正知道,现场这些正在忙碌的警员指定偷偷瞥着自己呢。半个小时后,方正和小李走出小区。“找个地吃饭吧,忙了一上午了,早上六点就发现尸体了。”小李边说边打量着路边的商铺。方正表示赞同,他昨天查了一晚上关于那件灵异案件的卷宗,凌晨五点才入睡,到了九点被电话吵醒,然后来到了这里,此时他肚子正咕咕直叫。他们进了一家小饭馆,点了几个菜,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方队,昨晚又奋战了?”方正点燃一颗万宝路,缓缓吐出一口,说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嘿嘿,在您身边这么久了,也能窥探一二了。对了,那件校园自杀的案件有头绪了吗?”方正知道他说的是那件一直让自己头疼的案子,“别提了,昨天查了一晚上,还是没头绪。”小李叹了口气,“正哥,咱们私下里可以不用忌讳那么多,要我说,你把这件案子交给专案组去做就行了,这样你还能轻松点,这不,又死了个人。”方正何尝不想,但是那件案子中的确有吸引他的地方,所以才会不胜其烦的追查下去。“不行啊……”方正摇摇头,把未燃尽的香烟捻熄在桌上的烟灰缸里。这时,服务员端上了一盘爆炒羊肉。“先吃吧,肚子真的坚持不住了。”方正边说边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羊肉送入嘴里。小李看样子也是饿坏了,夹起肉来就往嘴里送,“真好吃啊。”不一会儿,其它的菜也都上齐了。方正吃的差不多了,往椅子上一仰,重新点上一支烟,“这件案子你怎么看。”“多半是仇家,他死在自家门口,当时他老婆吓得当场晕过去了。”“死者的消息呢。”小李用纸巾擦擦嘴,“王寒瑞,今年二十七岁,汽车销售经理,因为今天是周日,所以昨天晚上在网吧打了通宵,今天早上才回家,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人杀死了。”“正哥,你怎么看?”小李问。方正环抱双臂,两指间夹着香烟,说:“仇家无疑,如果是谋财害命,那应该等他进门之后再行凶。而且,凶手是个内向的人。”“怎么说?”小李问。“你想啊,凶手将死者击晕,然后在随时都可能有人出现的楼道里将死者的双手双脚砍下,而且还挖开了胸膛,这心理素质是得有多硬啊。”方正顿了顿,接着说:“一个正常的外向的人很清楚这个社会的道德标准,所以在杀人之后,必然会因为违反了社会道德产生的压力而惊慌失措。内向的人往往会与同龄人和社会脱节,在自我封闭的环境中,社会道德标准的感知变的钝重,所以才会在杀人之后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心态。”小李努力消化其中的意义,最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当然,这只是我不成熟的推测,说不定凶手是个开朗的人也未可知。”方正补充道。“现场那边应该差不多了,我得过去看看,一起吗?”小李站起身,拿起外套穿上。血肉模糊的场景在方正脑海中浮现。看到方正皱起眉头,小李叹了口气,“那我去了,你先回局里吧,我应该也很快就回去。”“好。”小李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局长办公室里的咆哮声,那是令局里的人望而生畏的局长李国栋。“你看看你看看,这件事影响多恶劣,就几个小时的功夫,上了报纸了!”李国栋把报纸拍到桌子上。“现场保护的很好啊,警戒线都拉上了,可能是偷偷溜进去的人拍的吧。”方正站在办公桌前,捏捏鼻翼,解释道。“我不管,限你24小时之内必须查出真凶,案发时间是早上六点,所以凶手逃不了多远,赶紧去找!找不到就缴枪卸任吧!”“局长,可我还没得到充分的信息……”话还没说完,门被推开了,小李走进来。“局长,方队,有消息了!”李国栋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俩赶紧去办,要多少人手尽管说。”俩人回到方正的办公室,小李将手上的文件夹摆在桌上。“正哥,那小区虽然没电梯,但摄像头却到处都是,调查部在小区监控里发现了犯罪嫌疑人,”小李把文件夹翻到一页照片,上面是黑白的监控截图,把手指放在一个人影上,说:“这个人在王寒瑞进楼之后一分钟跟着进去了,”小李把手指移到另一张截图上,“在六点二十的时候,这个人又出来了,脸部全被拍下来了,很清晰。”方正看到黑白影像上的人穿着送外卖的服饰,那种外卖服他经常在大街上看到。“调查部把小区附近街区的所有监控录像都查了一边,发现犯罪嫌疑人出了小区之后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路边的一辆凯美瑞轿车旁,开走了。”“他自己的车?”“不是,他把门给撬开了,进车之后两分钟才发动引擎,估计在弄线路。”“真是个人才。”方正感叹道,“然后呢,他去哪了?”“他从外环路上了高速,往山东方向开去。”“现在还在路上吗?”“应该是,从上海到山东开车至少得四个小时,况且他没有行驶证,所以应该会下高速,从国道走,这样的话就慢了。”“找人拦截了吗?”小李点点头,“已经通知交通部门了,现在从上海通往山东的几条高速路和国道都有派出当地的人手拦截。”“正哥,其实我很好奇。”正从身上找打火机的方正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的看向小李。“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使凶手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死者呢?”方正摇摇头,“杀人动机还是要等到犯人被捕才知道。”……在通往临沂市的G25国道上,一辆黑色凯美瑞轿车快速行驶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张石嘴里吊着一根中华,是从车里找到的,香烟燃到一半,烟灰摇摇欲坠,但他不理会这些,今天是自己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他要挣脱生活中所有的束缚,做自己想做的事。而现在他想做的,就是回到老家。前方停着两辆警车,交警和警察在把守,过路的车辆一一被拦截。不会这么快吧,张石心里泛起不安,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穿着制服的警察绕过前面的汽车,走进车窗前,张石深吸一口气,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车窗缓缓降下。“你好,请出示身份证和驾驶本,还有行驶证。”年轻警察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一边低头看一边打量着正在微笑的张石。张石瞥见了文件夹里的内容,那是一张监控录像截图,里面有一个人影,那脸形正是自己。他左脚悄悄松开刹车,右脚踩上油门。”“请出示身份证、驾驶本和行驶证。”年轻警员重复一遍,这次,他的一只手悄悄的摸向胯间的枪袋。轮胎粗暴的摩擦地面,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响,黑色凯美瑞轿车朝前方冲出去。横在路上的两辆警车只留了供一辆车进出的缺口,交警与警察手忙脚乱的站在缺口试图阻拦即将冲过来的汽车。砰砰几声闷响,一名躲闪不急的警员被车头撞飞到车顶,最后翻滚着摔落到地上。枪声响起,黑色凯美瑞轿车左闪右躲,尽管车速再快,还是败给了子弹的射速,轿车的右后胎被打爆,车身立即歪向一边,狠狠的撞上路旁的白桦树,引擎还在嗡嗡运转,车轮正原地打着转,带起一阵泥石飞溅。警察赶到的时候,驾驶室里的人因为没带安全带而被甩出挡风玻璃,半个身子趴在引擎盖上,双腿别在座椅之间。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路程,张石被送回了上海。……“他命真硬,这样都死不了,”小李跟在方正后面,“只是短暂昏厥,回到上海的时候又活蹦乱跳了。”“好人没好运,坏人长命百岁。”方正脱口而出。“对,对。”小李笑嘻嘻的拍着马屁。他们进了一间暗房,里面站着李国栋和其它部门的队长,方正打了声招呼。“人已经抓到了,把他为什么杀人问个清清楚楚。”李国栋一直环抱双臂盯视着单向玻璃里的那个男人。打开门,在房间里的桌子前坐着一个短发的男人,他叫张石,今年27岁,未婚。方正在他对面坐下,撇了一眼旁边的长形镜子,他知道那帮人正在盯着自己。“你好,我是方正,由我来问你几个问题。”男人嗯了一声。“在今天早上六点,你是否杀害了王寒瑞。”“是。”男人简短的回答。“为什么杀他?”方正直切正题。男人眼皮低垂,沉默了。方正静静等待着,他知道,犯人需要时间来接受自己被抓的事实。终于,男人开口了,“能给我根烟吗?”方正从外套口袋摸出烟,抽出一根给对方点燃。他仿佛听到了隔壁李国栋咬牙切齿的声音。男人深吸一口,充分的享受尼古丁麻痹大脑的感觉,然后朝空中缓缓吐出,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警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小男孩,他生活在一个双亲都是普通职工的家庭里,日子虽然朴素,但是一家三口生活幸福美满,小男孩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性格开朗,富有同情心,直到小学毕业,进了一所民办高中。小男孩以为初中生活跟小学是完全一样的,他交了很多朋友,与班级上的人打成一片,但是好日子不长,猎枪总是喜欢打出头的鸟儿。班级上的两个混混学生,他们打小学就开始抽烟,纹身,欺压同学。这时候小男孩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妒忌小男孩的人缘,妒忌他的朋友多,于是,俩人召集其它班级的混混一起来打压小男孩。刚开始只是散播谣言,说小男孩偷同学的文具,并且在小男孩书包里找到事先放进去的别的同学的圆珠笔,那位同学最后选择了原谅小男孩,俩人的计谋没有得逞,他们低估了友谊的力量,于是,他们变本加厉的做出更可恶的事情。一天下午放学,俩人找了高年级的几个孩子,把回家路上的小男孩拖到胡同里暴打了一顿,并且在他脸上撒尿。小男孩的爸爸妈妈找到了学校讨要说法,校方以出了校门不归学校管的理由搪塞了过去,由于小男孩的伤势并不算重,也就不了了之。升到初二,班里的俩混混仗着有高年级的庇护,开始欺压班上的同学,安分守己的同学们只好忍气吞声,如果告诉老师或家长,那么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必定会被叫到厕所暴打一顿。小男孩成了他们的主要欺压对象,让小男孩去买水,超过规定时间就用弹簧刀的刀尖戳他的背部,体育课的时候,同学们排好队往操场走,跟在队伍后面的两人时不时的用脚踹前面的小男孩,并用篮球抛击他的头部。俩人经常殴打小男孩,在课间的厕所里,用拳头锤击他的腹部、胸部以及裆部,因为打这些地方看不出伤。老师进来上厕所,刚好碰见这一幕,质问你们三人在干什么呢,俩人笑嘻嘻的回答说在玩呢,因为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那个老师也没多管,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上完厕所就离去了。小男孩告诉过父母,但是父母认为只不过是小孩子打闹,便没有放在心上,小男孩曾经多次提出想转校,都被厉声回绝了。渐渐的,小男孩开始变得内向,心情开始变得阴郁,学校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所充满痛苦的地狱。因为变得少言寡语,班上的同学不再找他玩,校园里总是能看到他形单影只的身影。班上的一个混混转学了,只剩下一个,为了弥补失去同伴的空虚,他开始以殴打小男孩为乐,小男孩麻木了,只是默默的忍受他的巴掌拳脚。初中终于结束,男孩长大了,因为成绩不理想,进了一所技校。也许是初中养成的懦弱性格和沉默寡言,在新的学校里男孩并不受欢迎,渐渐的,有人开始指使他去食堂买饭,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对他做出过分的指使,人都是怕强欺弱的,这一点在男孩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演绎。在技校,男孩整日浑浑噩噩,没有朋友,没谈过恋爱,只知道到点放学去食堂排队吃饭,晚上回宿舍带着凄凉入睡。三年过去了,男孩没有考上大学,转而进入了社会,当了一名外卖员,一干就是六年。偶然一次,他得到消息,当年那个欺压自己的混混如今当上了经理,买了进口车和大房子,并且取了一个美丽的妻子。一直努力遗忘的记忆瞬间在脑海里鲜活起来,他绝望、愤怒、痛苦,是那个人带来了自己毫无希望的今天,是那个人毁了自己的一生。愤怒支配了他的意识,打听到那个罪魁祸首的地址之后,他来到上海,跟踪他上下班,一周之后,找到机会,把通宵之后准备回家的他杀死了。当看到他的眼中带着震撼和悔恨死去的时候,男孩感到如获新生,压在心头上的巨石在这一刻灰飞烟灭。男孩知道自己犯下了罪,所以他想在被抓之前再看一眼自己的父母,吃一顿熟悉的猪肉白菜馅水饺,可惜啦……对面的男人讲完,夹在手中的烟已经燃尽熄灭,只留下一截灰白色烟灰。方正默默的从烟盒中抽出一根再次给他点上。“我喜欢你,打你一进来我就喜欢上你了。”男人抽了一口说道。“为什么呢?”方正问。“尽管你看上去是一个阅历丰富,心计老辣的刑警,但是我从你的身上能看出一种跟我相似的东西,那是两块磁石相遇时所产生的吸引力,我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你。”方正面无表情,男人说完便静静的抽烟,房间里陷入沉默。方正站起身来,他已经没有在这里的必要,犯人已经全盘托出。离开之际,方正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问:“对了,心脏你藏到哪里去了?我们没在车上发现。”男人笑了起来,用轻松的口吻说:“吞掉恶龙的心脏,自身亦变成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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