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咖啡馆总是冷冷清清的，白小姐已经连续一周待在这里了，每次都到打烊才肯走，我端了一杯热牛奶走到她对面，“不介意我坐下吧”，她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微微点头示意我，我坐下把牛奶推到她面前，“晚上还是喝点牛奶比较好”，“谢谢”，她的声音比我想象中的要低很多，“外面有什么精彩的吗”，她看了一眼外面，然后给了一个让我更疑惑的答案，“我在想家”。01“如果我喜欢女生呢”，白鸽低着头认真地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捻了捻，“那我就给你揍直了”，对面的女生认真地盯着她，她身子像后仰，“我开玩笑呢”，“我他妈没开玩笑，鸽子”，女生捏着她的胳膊，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她甩开女生的胳膊，“知道了，回家，明天还上课呢”，白鸽头也不回地走了。白鸽蹲在家楼下的墙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视线找不到焦点，手指间夹着烟，任由它燃着，突然一个女生抽走了她的烟，她的视线才收回来，她仰着头看清对方的面孔，“你怎么来了”，“鸽子，你真喜欢女生吗”，女生挨着她蹲下去，深深吸了口她的烟。“上初中，每次你带我去大街上看男孩子的时候，我总喜欢看哪个女生好看，哪个女生腿长”“那时候还小，喜欢看漂亮的很正常”，女生歪着头看她，而她苦涩地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直到我遇到了她”，白鸽点了一根烟，刚仰着头吸了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我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白鸽用手掌抹了抹眼泪，“为了在放学的时候能偶遇她，然后偷偷走在她后面听她和同学都交谈了什么，我总是抢着冲出教室，这是喜欢吗”，女生默默不语。“我偷偷要来了她的QQ号，犹豫了一周才敢加她，我不敢告诉她我是谁，这是喜欢吗”“总是向朋友打听她的情况，上学的时候从另一条路上来，然后试图能在路过她的班级时候从门口假装不经意地看她一眼，这是喜欢吗”，白鸽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女生搂着她的肩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我是异类吗？”那天女生一直安慰她，告诉她她不是异类，社会上还有很多喜欢同性的人，告诉她还有她。白鸽就这样一个人偷偷地喜欢隔壁的女生，直到高考结束，大家回到学校填志愿表的时候，她终于和喜欢的人面对面说了一句，希望你以后都好。02白鸽的太爷爷九十多了，所以近几年过年的时候，关系好的亲戚都回农村陪太爷爷热闹，聚在一起能有二十多个人。白鸽这一辈都是独生子女，表哥和她同岁也刚上大学，两个表弟都才上初中，大学第一年回到家，关注点自然都在她和表哥身上。表哥高中就交了女朋友，如今两个人还考到一个城市，家里人都知道，“鸽子在学校有没有男生追啊”，爷爷叨了一口菜放在嘴里，然后抱着胳膊看着她。“爷爷，才开学第一年，都在参加学校社团什么的呢”，白鸽举起了酒杯，示意爷爷，两个人碰了碰杯子，白鸽一口干了，“上了大学可以谈恋爱了，有合适的可以先相处相处”，“是啊，处的好了明年可以带回来看一看”，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就连白父白母也积极探讨白鸽找男朋友的事。03大二的时候，白鸽的心态开始转变了，她想认识更多和自己一样的人，她告诉自己并不是什么异类，于是她开始用社交软件去认识同城的朋友，就这样她认识了一个同校的女生，叫方意。方意是南方姑娘，性格开朗很好相处，白鸽和她特别合得来，两个人总是一起出去看看电影吃吃饭，就这样一来二去，白鸽谈了人生中第一次恋爱。虽然是同性爱情，两个人的感情却很稳定，偶尔有争吵，但是很快就会和好。白鸽寒暑假会照常回家，亲戚们也会像往常一样询问她是否谈恋爱了，白鸽告诉他们自己高中有偷偷谈过恋爱，告诉他们自己还是想找北方人，但是大学里面北方人太少了，后来白鸽又告诉他们自己谈了恋爱，对方是南方人，两个人相处不错。就这样马上到了毕业季，白鸽开始忙着找实习，白母突然打电话来。“鸽子今年定什么时候回来了吗”“还没有，最近忙着找实习，等我这两天确定了告诉你一声”“行，男朋友今年来东北吗，正好来过年，今年雪大呢”白鸽叹了口气，“妈，要毕业了大家都太忙了，我俩前段时间分手了”“行，分就分吧，反正你还小”“那我先挂了，等我买好票告诉你啊，妈”每次父母问起感情的问题，白鸽都很内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的她只能骗一次算一次，还要让自己的父母放心。这天晚上白鸽约方意出来吃饭，白鸽询问方意要不要跟她回去过年，据说今年的雪很大，家里人都很好客的，方意很开心，果断地同意了她的想法。04白鸽带着方意回了老家，到了太爷爷家，和往年一样热闹。白鸽的二爷爷对年夜饭要求很严格，一定要凌晨十二点才开始吃饭，十一点半的时候要在院子里放鞭炮，孩子们都聚在一起，她牵着方意的手站在雪地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是孩子嬉闹的欢笑声，她看着在空中绽放的烟火，她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鞭炮放完了，大家纷纷进屋里准备吃年夜饭，白鸽拽着方意来到了房子的后院，房子的后面有一块地，很多木头，农村的厕所也在外面，没有灯，她把方意拉到墙边，抱了抱她，亲了上去。“该走了”，方意贴着白鸽的脸。两个人并排刚要走出后院，就看见白鸽的爷爷站在栅栏门口，她颤颤巍巍走上前。“爷爷，你怎么在这”“等你”爷爷拄着拐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先进去，方意”“这”，方意也慌了脚，白鸽拉着方意，把她送出后院，“去”白鸽再次走到爷爷面前，然后跪了下去，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不说点什么吗”，爷爷用拐杖狠狠地点了几下地面。“对不起，爷爷”，她低着头流着泪不停地道歉。“你是什么时候……”“从小就是， 我没有喜欢过男生”，爷爷举着拐杖对着白鸽的后背打了几下。“爷爷能不能不要告诉爸妈，等年过完，求您了”，白鸽突然抬起头爷爷，满脸挂着泪。“起来，改天你和我解释”，爷爷拄着拐杖走在前面，每一步都感觉要歪了下去，白鸽跟在后面狠狠地擦眼泪。平安过了大年初三，白鸽把方意送走了，然后她找了爷爷，她跪在爷爷面前，一字一句讲了这么多年她的取向问题，这是她第二次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性取向，她向爷爷解释她是正常人，现在有很多人都是同性恋人，她说了很久，爷爷一直没有说声，到那天的最后，爷爷都没有说一句话。05白鸽按期回到了学校，因为爷爷知道了这件事，她开始着急，一定要努力赚钱才行，于是她开始到处接私活，帮别人做设计图，海报或者是修图。后来白鸽毕业了，有了稳定的工作，爷爷依旧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起。她还是回家过年应付亲戚朋友们。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让她马上回一趟家。她问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父亲只是说她回来就知道了，并让她马上回家。白鸽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她刚到家楼下就看见站在那里的爷爷，“你爸妈知道那件事了，是爷爷不好，你爸妈总想给你介绍个男孩子，好几次被我劝回去了，这次说错话了”。她抱了抱爷爷，“是我不好，让您也帮我瞒了这么多年”“上去吧，要做好准备”白鸽跑上楼，母亲顶着哭肿的眼睛坐在那里，父亲坐在旁边默默不语，父亲看见她，起身就对着她打了一个耳光。“跪下”“爸，妈，是我不好，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她对着父母大声解释，试图想让他们理解。“你在说什么，是病就要治，这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母亲红着眼睛坐在她面前，仿佛想把即将成为别人笑话的女儿拉回来。“妈，我对不起你们的养育，但是我喜欢女生这不是病，我也不是异类”父亲举着拖鞋，“我问你，你能不能改好”“我，做不到，我也没办法”，父亲狠狠地用鞋底打白鸽的后背，白鸽还是咬着牙说她不是要异类，这不是病，不需要改。“滚”，父亲指着门口。这是父亲对白鸽说的最后一句话。大概有四年了，父亲没让她进过家门，她还是会每年回一次家，也会常常给家里钱，开始都会被退回来，后来她会让爷爷想办法转交到父母那，爷爷偶尔会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她父母会理解她的，告诉她家里的大小事。06白小姐安静地讲述着她的故事，没有流一滴眼泪，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她故事的后面方意没有再出现过，我想那不重要，同性恋人的爱情没什么区别，情人分分合合，最在意的不过是家罢了，没有家，自己在哪都是漂着的。突然白小姐的手机响了，她盯着手机屏幕，身子不断的颤抖，我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是两个字：母亲。“接吧”，我把手机向她身边推了推。她看了看我，抓起手机推开了咖啡店的门，站在门口两个手拿着贴在耳边的手机，似乎紧张又害怕。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后来她挂了电话，蹲下去抱着头嚎啕大哭，我听见了哭声。过了好一会，她进来了，拿起包买了单笑着对我说，“老鹿，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