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放下了手里的一大把安眠药,把装药的塑料袋扔回了床头。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路过妻儿卧室时又停下脚步。听到屋中传来她轻轻的鼾声和儿子的梦话,才放心地去厨房抽烟。他出生在这座东北的边陲小城,现在看来他也会在这里度过一生。老金看着窗外安静的小区广场,发现几个醉汉正互相搀扶着穿过积满雪的草坪。
老金放下了手里的一大把安眠药,把装药的塑料袋扔回了床头。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路过妻儿卧室时又停下脚步。听到屋中传来她轻轻的鼾声和儿子的梦话,才放心地去厨房抽烟。 他出生在这座东北的边陲小城,现在看来他也会在这里度过一生。老金看着窗外安静的小区广场,发现几个醉汉正互相搀扶着穿过积满雪的草坪。他们徒劳地拽着同伴的衣领或是头发,终于被孩子们白天堆成的雪人绊倒,歪歪扭扭地摔倒在脏兮兮的雪地上。这出深夜中的闹剧让老金乐得够戗,为了不吵醒家人他憋得直发抖,手上的烟灰也支撑不住洒了满地。弯下腰擦地时老金想到,这是几周来自己最开心的一刻。 刚工作的时候,单位的人们都叫他小金。在绿色铁皮档案柜前忙活了二十年,最大的变化是他成了老金。上学时的老金一直是挺听话的孩子,从来都虔诚坚定地服从家长和老师们的安排。他的父亲是地瓜婴儿那一代中的佼佼者,在上个世纪考上了国内一流的大学,毕业后却选择了回到家乡。老人在求学途中他常因山东口音被同学嘲笑、排挤,而这些奚落和屈辱却让他格外宽厚和明事理。老金的母亲是一个有点儿强势的东北女人,她爱儿子,他也爱她。 又一截烟灰落在了地上,老金感到有点儿生气。厨房中的这支烟是他一天下来少有的快乐源泉,此刻却在加速燃烧。回到家乡是老金在迷茫中的选择,那时他只觉得生活出奇无聊但又不知道原因。父亲不在身边,他就对母亲说起自己的迷茫。“你太闲了”,这是他得到的答复。老金受过良好的教育,还有点儿理想气息,但他容忍了这种生活。数十年来,与家人因无谓的事情争吵、看无能的同事谄媚争宠、旁观浮躁的人们在社会中丑态百出,这些经历几乎磨掉了他的迷茫,也让他成为了大家眼里“活得好的人”。 四十多年后的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生活的荒唐:人的快乐是主观的、不能永恒存在的;人的痛苦来源于各种莫名其妙又无法控制的情境,夹杂在其中的失望又通常无法消除;人们每天做的事严格来说没什么意义,但他们又不能不去做。具体点儿说,他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时常伤害到至亲和骨肉,每天都要接触各式讨厌的人。活在共和国长子的怀抱中,他觉得自己倒像个孙子。这些不如愿根本无法改变,因此老金不快乐,他猜测很多人在想到这儿时也丝毫不快乐。 根本没有什么希望,***。想到这儿老金又抬头看了看窗外,雪地上的醉汉们还在互相扶持着。尽管他们反复努力着希望爬起身,但总会更无力地摔倒。这群人也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他想,但凡有一丝曙光人们都不会把自己喝成这个操性。醉汉们的腿抖得厉害,他们倒像课堂上百无聊赖的学生,只不过后者是因为无聊,而前者是因为酒精。其中一个醉汉忽然甩开了别人的手,像找食物的狗一样趴在雪地上喘着粗气。休息一会儿后,他把脑袋也顶在地面上来发力,终于借助着这个荒谬的姿势站了起来。 老金轻轻走回了卧室。他清楚地知道,狗屎一样的生活可能仍旧不会改变,以后的某个时刻自己也许还是想死。但能够确定的是,自己永远有挂念的对象,有脑子一热喜欢的东西。他决定继续参加“生活”这场必败的战争,并且仔细体会其中的人间百味。不再追求所谓的希望,只用力品尝当下的快乐和痛苦。因为治愈确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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