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缘起1986年夏天,34岁的特拉维斯,专程去盐湖城拜访姑母。邻家16岁的女儿,简,受其母之命,碰巧来送矢车菊。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简抱着一个藤条编织的花篮,轻盈地走进客厅。一丛尚未盛开的矢车菊,衬着少女清新美丽的面庞。阳光透过窗纱,在周身闪烁跳跃,将她围在一片如梦似幻的光晕中。特拉维斯注视
1.缘起1986年夏天,34岁的特拉维斯,专程去盐湖城拜访姑母。邻家16岁的女儿,简,受其母之命,碰巧来送矢车菊。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简抱着一个藤条编织的花篮,轻盈地走进客厅。一丛尚未盛开的矢车菊,衬着少女清新美丽的面庞。阳光透过窗纱,在周身闪烁跳跃,将她围在一片如梦似幻的光晕中。特拉维斯注视着她,仿佛进入梦境,魂魄从肉身袅袅升起,轻轻飘向女孩,带着感恩和虔诚,欣喜地围绕,温柔地轻抚发梢,感受她如兰的气息。特拉维斯无法自拔,着魔一样爱上了这个金发少女。他在姑母家住了下来,一寸一寸去接近、感受她,用他成熟男人的幽默、宽容、耐心,走进女孩孤寂的心。简的父亲是个永远在路上的牛仔,母亲是个守旧刻板的家庭主妇,家里只有这一个姑娘。面对特拉维斯的求婚,简芳心暗许,妈妈却坚决不允:“你跟着他不会幸福!”简认定特拉维斯就是自己的真爱:“我总是一个人,不快乐,但是和特拉维斯在一起,总是很开心。妈妈,我们会幸福的,我要跟他走!”妈妈赌气地对女儿说:“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鸿雁传情,尺素谈心。第二年春天,特拉维斯放下一切,再次来到盐湖城。简坐上特拉维斯的汽车,在一路黄尘中驶向梦想中的幸福。同年秋,两人在洛杉矶成婚。2.林中小屋
夫妻俩买了一个活动板房,安置在洛杉矶河畔的树林中。汩汩潺潺的流水声不舍昼夜,不绝于耳。特拉维斯的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简,端详自己的新婚妻子,是他最爱做的事情,似乎那样就能让幸福停留,时光永驻。他每天出去工作10个小时,见不到妻子的时光如此漫长,让他痛苦不堪,觉得出去干活就是对幸福的掠夺。后来,干脆辞去工作,时刻与简待在一起。每天的生活都有新的创意,从不重复昨天的故事。他们不关心世事,喜欢一天到晚坐看流水奔涌,观夕阳西下。在林间恩爱欢好,琴瑟和鸣。随心所欲去想去的地方,无论是教堂还是墓园。扮成一对父女假装去医院,却当着医生的面忘情亲吻。一起蒙面去银行取钱,面对收银员惊恐的表情忍不住笑个不停。在超市认真地策划偷东西,被发现后,没命地狂奔……阅历丰富的特拉维斯,总会甩出令人捧腹的包袱。望着忘情欢笑的妻子,总是情不自禁将她拥进怀里亲吻。那些吻是那么真实、甜蜜,没有一点做作、虚假。生活太过幸福,爱情过于圆满,反而让人惶恐不安。上天怎会让人永久幸福?特拉维斯有时会在妻子睡熟后,长时间的凝视她,抚摸她的秀发,仿佛第二天就会从他的世界中消失。3.疏离
幸福的日子过了两年。简渐渐开始不安和忧愁。她似乎累了,对于生活中的小情调小冒险逐渐不是那么热衷。特拉维斯不舍得去工作,总是在家里无米下锅的时候才去打个零工。账单隔三差五飞来,提醒他们林中小屋不是伊甸园。简开始怕收到信件,不愿意面对生活的压力。敏感的特拉维斯觉察出简的不安和感情上的疲态。这让他痛苦、失落、神经过敏。他开始怀疑,甚至想象简在他工作时偷偷与别的男人幽会。下班回到家中,特拉维斯会在屋子里搜索一通,接着就开始“诱供”,想确认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想知道她这一天有没有跟别的男人接触过,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丈夫。但总是无法得到满意的答复,就神经质地摔东西。特拉维斯开始酗酒,每天晚上深夜才回家。步履蹒跚,故意亮出酒吧女郎的吻痕:如果她真得爱我,就会疯狂地吃醋,会大吵大闹!事实是,简非常平静,只是叮嘱特拉维斯少喝酒,提醒他,那样对身体不好。特拉维斯觉得简的爱火已渐渐熄灭。对于一个把爱看得比生命还重的男人来说,不爱或不被爱,都是致命的打击。特拉维斯开始沉默不语。事情不经意间就有了转机。一天晚上,两人相拥入眠,但气氛已不像以前那样水乳交融。这时,简却淡淡地说:“我怀孕了。”特拉维斯激动万分,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简还爱着他,原来都是自己庸人自扰。特拉维斯立即戒了酒,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他努力赚钱,为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1989年,他们的儿子出生,特拉维斯给小毛头起名为亨特。孩子出生带来的喜悦,很快被忧虑代替。特拉维斯发现简还是那样不温不火,甚至开始抑郁。对一切都感到烦躁、不耐烦,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他又开始酗酒。可是……当他很晚回家时,她既不担心,也不嫉妒,只是大发雷霆。埋怨特拉维斯不该让她生孩子,把她禁锢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房子里。一天黄昏,难得没有争吵,两人并排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听水声,看落花流水。简幽幽地告诉他:“我常做一个相同的梦,梦到桂花飘落,深夜里,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地奔跑。花瓣顺着她的肌肤滑落,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她穿过田野,经过河边,走过铁轨。这时,一个表情阴郁的男人突然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特拉维斯听着简讲述梦境,觉得眼前这个让他爱得癫狂的女孩,虽已为人母,却仍是那个手捧矢车菊的孤独少女,她这段感情的寻梦之旅终将落幕离去,只给他们留下记忆与伤感。特拉维斯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简离开!可是,什么东西能留住一个一心逃离的女人呢?一天晚上,趁着特拉维斯醉酒,简偷偷地跑了,刚跑上公路,特拉维斯就冲过来,把她拖回活动房里,用皮带将她捆在炉子上。他在床上听着她不时地尖叫,亨特也哭闹起来,特拉维斯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他深感疲惫,突然想离开这一地凌乱。觉得简和孩子都背叛了自己。一下子非常希望走得远远的,湮没在广阔无垠的田野里,谁也不认识,没有女人、孩子,没有语言和街道。特拉维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剧痛突然把他从睡梦中刺醒,床单在燃烧,屋子里满是浓烟。“简!简!亨特!”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声嘶力竭地呼喊摸索妻子和儿子。没有一点回音,他们好像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出家门。烈火在身后毕毕剥剥,热浪舔舐着后背。他明白,简抛弃了他,带着孩子走了,宁愿他被烧死,也不叫醒他!4.放逐
望着院子里空空荡荡的秋千,特拉维斯万念俱灰。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爬出来?既然这样,还不如就死在火里!他尝试站起来,只觉得浑身瘫软,便索性又趴了下去。头疼欲裂,万念俱灰。凌晨时分,特拉维斯站起身,向前方走去。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一直走到太阳升起来,不能再走为止。太阳落山的时候,他的腿似乎又自己迈开步,就这样走了五天五夜,一直走到像一具行尸走肉。特拉维斯疲惫到极点,感觉快要散架,倒地即睡。不知道过了多久,烈日将其烤醒。他没有停留,只是一味地前行。该干什么?该往哪里走?一片赤诚为什么反被抛弃?是自己逼走了简吗?简到底爱不爱自己的丈夫?爱是什么?应该如何去爱?活着到底是为什么?生存还是死亡?特拉维斯一边走一边思索这些宏大的命题。他想起自己的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妈妈是给予他温情最多的人,却从不会伤害他。自从妈妈10年前逝世后,特拉维斯感到自己在人世唯一的依靠和牵挂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孤儿。像一片树叶,随风飘摇,似一叶浮萍,随波逐流,他面临的困惑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他想起父亲一次次在酒吧吹嘘的故事:“我的老婆来自巴黎。我是从巴黎把这个美人娶到手的。”后来,他向妈妈求证,她不以为然:“我的家乡在德克萨斯,靠近红河河谷,有个地方叫巴黎,我和你父亲在那里相识相爱,有了你。”特拉维斯决定去德克萨斯,去父母第一次欢好的地方看看。那里就是自己真正的家乡,那里是自己生命的起点。他沿着北美大陆,一路向南,向着巴黎走去。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公路上找到了“德州 巴黎”的标牌。他在附近兜兜转转,寻找巴黎的具体地点。往来的牛仔、巡查的警察、远处的居民,甚至天上飞过的翠鸟,能问的都问过了,没有人知道巴黎在哪里?来自哪里,去往何方呢?特拉维斯还是一片迷茫。他的腿带着他,漫无目的地往前挪动。德克萨斯南部荒原,一望无际,渺无人烟。特拉维斯手里拿着一个塑料桶,步履沉重。喝下最后一滴水,塑料桶垂落在地。一声萧杀的长鸣,苍鹰闻到死亡的气息,盘旋飞来,绕着特拉维斯等待饕餮盛宴。特拉维斯抬头看了下饥肠辘辘的飞鹰,继续往前挪去。极度缺水、疲惫,嘴唇干裂,渗出细细的血丝。看到远处有一片篱笆和一座孤零零的房子,便打起精神走过去。篱笆旁边有一个水龙头,快步过去旋开,没有一滴水。不甘心,用嘴去吸,仍然没有吸出一滴水。他绝望地离开,继续向不远处的一排石房子走去。那是一个加油站。推开大门,里面黑洞洞地,屋子里堆满了杂物,墙角放着一个冰箱和一排桌子。拉开冰箱一看,里面摆满了酒瓶。望着那些装满酒液的瓶子,他感到一阵恶心,失望地关上门,再打开旁边的一只柜子,却发现里面装满了冰块,特拉维斯没命地抓起一把冰块,狼吞虎咽地嚼起来。低温刺激和极度疲劳,让他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一直坐在暗处观察他的加油站伙计,看到特拉维斯突然倒地,慢慢走过来,照着他踢了一脚:“该死的,又给我添麻烦!”5.归程
特拉维斯躺在病床上,恢复了神智,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自我放逐的这几年,特拉维斯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用沉默不语、不停行走、虐待身体这种方式,反思往昔的岁月,惩罚自己的自私。面对一言不发的特拉维斯,医生只好从他随身衣物中找线索,翻出弟弟沃尔特的名片。沃尔特坐飞机,火速赶到德克萨斯,租了一辆汽车赶到医院。可是特拉维斯已经扔下随身物品从医院出走了。沃尔特几乎被特拉维斯气疯。四年前不辞而别,如今千里迢迢来找他,他倒闪了!一气之下,沃尔特想打道回府,可是转念一想,离哥哥这么近,还是努力一把,再找找,说不定能把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带回去。沃尔特开车在公路上缓缓行驶,注意着周围,生怕错过一个人。远处,一个形单影只的高瘦人影在缓慢移动。驶近一看,那人衣衫褴褛,脚上的鞋子破烂不堪,满脸的络腮胡子,把又干又瘦的脸盖住了一大半。沃尔特看着失而复得的哥哥,开心得几乎泪奔。特拉维斯拒坐飞机,漫长旅途,他们只能驾车穿行西部戈壁。数千英里的苦旅,因为特拉维斯的一语不发,更显沉滞苦闷。下午,他们下榻一家汽车旅馆。沃尔特出去给特拉维斯买些东西,叮嘱他在旅馆呆着,不要乱走动。沃尔特走后,特拉维斯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长久地端详自己,似乎想认出镜中人是谁。沃尔特夹着一套衣服、一双皮靴进了房间。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特拉维斯,沃尔特知道,他又走了!沃尔特轻声骂了句“该死”,拿上东西,付了账,立即去追特拉维斯。汽车没有开出多远,就看到特拉维斯正沿着铁轨往前走。沃尔特跳下车,拦住了特拉维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儿?你想去的地方有什么?”沃尔特扳过了他的身子,让他顺着铁轨远望,铁路在荒凉的原野上执着地延伸,一直通到天边。“远方什么也没有!远方的生活最终也会成为苟且。特拉,我是你亲弟弟,别闹了,和我一起回去吧!”天黑了,汽车进入了另一个小镇,在伦柯汽车旅馆门前停住。沃尔特给家里打电话,电话里传来亨特稚嫩的声音。“你在干什么?乖乖”“我在看电视。”“你知道我来德克萨斯州找谁吗?“谁?”“你的父亲,你还记得你父亲吗?”“不记得了。”“一点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很瘦。”“亨特,我准备带他回家。”“特拉维斯,还记得你那小男孩亨特吗?嗯,他现在和我们一起生活。”特拉维斯面无表情。“你们失踪以后,有一天,亨特突然出现在我家的门口。说有人用车把他送来。我们尽了一切努力去找你和简,想找她回来,可是她也不见了。”特拉维斯垂下眼睑,闭紧嘴巴不作声。推开门,七岁多的亨特已经长得挺高,站在特拉维斯面前,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端详着这个不速之客。特拉维斯轻声打了一声招呼:“嗨!”这是他四年来说的第一句话。亨特没有答话,顾自进屋去了。6.父与子
见到儿子以后,特拉维斯慢慢开始说话,逐渐恢复了正常,主动提出去学校接亨特回家。亨特却并不乐意让这个怪老头出现在自己同学面前。特拉维斯早早站在学校对面的马路上,望着一队一队的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穿过马路。亨特和同班同学爱德华走了出来,特拉维斯立即举手向亨特示意。亨特望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头也不回地上了爱德华的车。特拉维斯只得独自走回家。晚饭后,客厅里一片沉默。亨特聚精会神地玩填字游戏。沃尔特对哥哥说:“特拉,你还记得五年前那一次吗,我和安妮去看你们,我们一起去海边度假?”“记得。”特拉维斯顿了一会,还是敞开了心扉。“当时亨特只有三岁。”“那次我还带了个超8毫米的摄影机,录下了一些片段,也许你愿意看看?”安妮深怕电影里的往事会刺激特拉维斯,便极力阻止。特拉维斯却很有兴趣。架子支起来,挂好胶片,打开灯,往事在特拉维斯的面前呈现。特拉维斯戴着一顶草帽,怀里抱着小亨特,驾驶着一辆面包车;小亨特在安妮怀里欢快地笑着;沃尔特坐在前座,不时回头逗弄小亨特。银幕上出现了简的形象,她披散着一头金发,穿着一条宽松的连衣裙。她悄悄走到特拉维斯身后,摘下了他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车上的人都开心地笑了。特拉维斯抱着亨特,把他的小手放在方向盘上,让他转动方向盘。站在金鱼缸旁边的亨特高兴了,他对特拉维斯说:“那是我在开车。”简抱着儿子,亲吻着,她站在柔软的沙滩上,旋转着,旋转着……透着一丝美丽无处绽放的哀愁;特拉维斯坐在海滩上,简搂着他的脖子不断地亲吻,抚弄,百般亲昵。看到这里,特拉维斯把头低了下去,安妮不安地和沃尔特交换了一下目光。银幕上,特拉维斯拉着亨特的手,向海滩走去。灯光亮起,电影结束,四人相对无言。亨特靠在安妮的身边,不时瞟一眼特拉维斯,特拉维斯双手抱头,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和痛苦。安妮:“亨特,你该睡觉了!”亨特不情愿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安妮:“听话,已经过了十点了。”亨特站起来,走到沃尔特跟前:“晚安,爸爸。”然后又走到特拉维斯跟前:“晚安,——爸爸。”特拉维斯惊喜地抬头望着他。第二天,特拉维斯穿上沃尔特的一身西服、戴上帽子,神气十足地站在校门对面的马路上,等待着亨特放学。爱德华走后,亨特与父亲隔着马路并行往家走,一边走一边玩,爷俩终于会合在一起,相偕而行。安妮对沃尔特努力拉近特拉维斯父子的关系非常不满。她担心会失去亨特,以致夜不能寐。夫妻两人因为亨特经常争吵。安妮的哭声把亨特吵醒了,隐约听到安妮说“我爱他,他就象是我自己的亲骨肉。”过了好一会,沃尔特低沉地回了一句:“我不是也一样吗?!”7.寻找
深夜,和沃尔特吵闹一番,心绪难平的安妮来到阳台上。却见特拉维斯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夜空发呆。安妮挨着他坐下,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心:“特拉维斯,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本来我不想说,即使对沃尔特和亨特我也从未说过。“什么事?”“自从亨特跟我们住在一起以后,简曾经打电话问起他。她要我答应,不要告诉任何人她来过电话。”“她问起我了没有?”“问了,一开始就问起你。”“她从哪儿打来的电话?”“德克萨斯的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你听我说完,特拉维斯。自从你们之间发生了事情以后,她决定让亨特和我们一起生活。她说她再也无法做亨特的妈妈了。”“一年多以前,她不再来电话。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讯息。”“一个字也没有。但是,她最后一个电话要求我为亨特开一个银行帐户。我只知道简每个月的5日去这家银行为亨特存钱。有时候一百美元,有时候五十,也有五个美元的。我追踪过这家银行的电话号码,银行在休斯顿。”第二天,特拉维斯找到沃尔特:“我要走了。”“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去找简。”“你怎么找?都已经过去四年了,她完全消失了。我找过她,什么办法都试了,就是找不到她。”“我还没有试过。我能找到她。”你怎么能那样肯定呢?”“我知道。”“不,该死的!”听到这里,沃尔特气极了,他大声地嚷嚷,对着特拉维斯不停地挥舞着手臂,“你告诉我,特拉维斯,究竟怎么回事!我对你这种该死的神秘烦透了。现在你说,你和简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该死的!”特拉维斯望着他,没有作声。特拉维斯见沃尔特平静下来,便说:“我需要向你借点钱,还要借用一下你的信用卡。”“好,你拿去吧。”“我会还给你的。”“算了。”特拉维斯开着一辆新买来的旧车停在亨特校门对面的马路口。他望见亨特正在踢球,扬手叫了声:“亨特!”亨特闻声,扔掉了手里的球,开心地跑过来,隔着篱笆和特拉维斯讲话。亨特:“那是你的车吗?”特拉维斯:“是啊,来吧!”亨特:“太棒了!亨特:“爸爸——”特拉维斯:“嗯?”亨特:“那几年你上哪儿去了?”特拉维斯想了一会儿,说:“南方,德克萨斯,一度还到过墨西哥。”亨特:“妈妈去哪儿了?”特拉维斯:“我不知道。可是,这会儿,她就在休斯顿的什么地方。”亨特:“那里是太空城!”特拉维斯:“亨特,我要走了。”亨特诧异地问:“为什么?”特拉维斯:“我要去找她。”“那我怎么办呢?”亨特急了,“你不是刚找到我吗?我能跟你一起去吗?”特拉维斯:“那沃尔特和安妮怎么办呢?”亨特:“你的意思是我们再也不回来了?”特拉维斯,“当然要回来,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亨特:“我跟你去,我也要去找她。什么时候走?”特拉维斯笑着说:“马上就走。”亨特站起来说:“那好,咱们走!”特拉维斯:“别急,我们还得买一些沿途要用的东西。”亨特:“我们得买一些外套、恤衫、牙刷等东西。也许还得买一台步话机。”特拉维斯:“步话机,作什么用?”亨特:“也许遇到什么情况……”特拉维斯的汽车在夜色朦胧中停在电话亭前。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硬币,交到亨特手里:“你知道怎么打电话吗?先拨动号码,然后告诉她,你要……”“我知道怎么挂电话。”没有等他说完话,亨特便抢着说。“好。你给沃尔特和安妮挂个电话。”“为什么?”“这样他们就不会为你担心了。”“那我说些什么呢?”特拉维斯略一沉思:“把实情告诉他们。说你和我在一起,我们正在往德克萨斯州的路上。”亨特接过了硬币,不乐意地向电话亭走去,嘴里嘟嚷着:“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呢?”过了好一会,亨特从电话亭出来,眼泪汪汪。“你跟我出来不觉得后悔吗?”“不。”“如果你要想回去,任何时候都行。你告诉我一声便行了,好吗?”“不,我不想回去。”“但我已经习惯叫她妈妈了。”特拉维斯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亨特。亨特接过来,照片上有爸爸、妈妈和他自己。“我们当时很快乐,爸爸。”特拉维斯点点头,眼睛里却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亨特把照片还给他,他推了回去,说:“你留着吧。”特拉维斯带着亨特终于在深夜到达休斯敦城。开着车在休斯敦城里左转右转,终于在天亮时来到一家汽车银行前。亨特:“这是银行吗?这是什么银行?”特拉维斯:“是一家汽车银行。”亨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银行。”特拉维斯:“我也是。”亨特看了看大街上来来注注的车辆,不禁担心起来:“那么多的车,我们再也找不到她了。”特拉维斯:“会找到的。这样吧,我们分开守着,可以看的面更大些,好吗?”亨特高兴了,立刻说:“好,我们还可以利用步话机。”特拉维斯停车,让亨特在银行的出口处下了车,然后自己驾车转到银行的入口处,两人又用步话机对讲了一阵,证明步话机工作正常,然后各自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亨特站久了,禁不住伏在台阶上睡着了。不一会儿,一架直升飞机从他的头顶上飞过,发出一阵隆隆声,把亨特惊醒。亨特揉了揉眼睛,抬头望了望天空,又仔细地向四周张望着。一辆红色的雪弗莱小汽车在他身旁嘎然而止。车窗打开着,一位金发女郎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车窗在存钱。亨特努力想看清楚她的脸,可是那金发把她半边脸全遮住了。亨特从口袋里掏出照片看了一会儿,又去看金发女郎,然而那女郎却发动汽车离开了。亨特连忙拿起步话机,高声呼唤“爸爸,她刚离开银行!快过来!爸爸,你听见了没有?”步话机里没有回话,亨特急了,他跳下台阶,尾随着雪弗莱车奔跑,一面还大声呼唤着。“她离开银行了!快过来!爸爸,你醒醒……”特拉维斯伏在汽车里睡着了。终于,步话机里的喊声把他惊醒了。他跳起来,急切地问着:“什么?在哪儿……什么?我来了。”亨特尾随着雪弗莱小红车来到公路上,眼睁睁地望着车开远了。正在这时,特拉维斯的车过来了。“她从哪一条路走了?你肯定是她吗?”亨特指着远处的车说:“从那儿走了。”“快上车,快!”亨特跨上车,汽车飞也似地赶了上去。“亨特,你真的看清楚是她吗?”亨特自信地说:“肯定是她,我知道是她。”特拉维斯:“这里有成千上万辆车,亨特,我们怎么找她呢?究竟是哪一辆车?”“快点,爸爸,快点。”“车是什么颜色,红的,对吗?”“是红的,一辆雪弗莱车。”突然,亨特叫了起来:“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她了!”特拉维斯:“哪儿,哪儿?”亨特:“在那条车道上。”特拉维斯:“哪条车道?”亨特:“右边!”特拉维斯:“好吧,好吧!……是她吗?如果是她,你认得出来吗?”亨特:“我说不上来。”特拉维斯通过车窗,看见前方隐约有二辆红色的小雪弗菜车,便说:“前面有两辆红车,是哪一辆呢?”亨特极目望去:“右边那一辆。不,左边的。”特拉维斯:“你能肯定吗?”亨特:“是,左边那辆。”特拉维斯:“我希望你没有搞错,亨特,如果我们跟错了车,就得再等一个月。”亨特:“到那时我就八岁了。”说完对着父亲扮了个鬼脸。特拉维斯笑了笑,转动方向盘,跑车随即变过跑道,紧紧尾随着那辆红色的雪弗莱车。亨特:“我们跟她靠拢些,还可以挥手呢。”特拉维斯:“不,不,不。不要靠得太近,要不会吓着她的。那样,她会出车祸的!”亨特理解地点点头:“好吧。”小红车穿过一座桥,驶向一个小城镇,最后停在一间大房子跟前,白色的墙上画着毕加索的画。特拉维斯把亨特安顿好,推开门走了进去。那是一间豪华的酒吧。昏暗的红色灯光映红了整个酒吧间。十来名女郎浓妆艳抹,有的在拔弄乐器,有的坐在桌边聊天,有的进进出出忙碌地换衣服。酒吧的柜台上,一名年轻的男子正和一名穿着羊毛套衫的金发姑娘在说话。那姑娘修长的大腿露在套衫的外面,显得十分性感。男子看到特拉维所,便迎着他走去:“先生,现在时间还早,姑娘们还在下面呢。”特拉维斯来到楼下,一条宽阔的长廊两边,垂着一条一条的门帘。门帘内不时有男子从里面出来。特拉维斯交了钱,拉开一挂门帘,里面还有一个小门。推开小门,里面黑洞洞的,只有一盏光线微弱的台灯放在桌子上。特拉维斯走近茶几,坐在椅子上,从台灯旁拿过一张“娱乐须知”,仔细看了一遍。拿起电话听筒,里面立即传出一名男子的声音。男子:“你要谁?”特拉维斯:“我要看一个金头发的姑娘。她个子不高,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男子:“O.K.她就来,请不要放下听筒。”不一会儿,玻璃窗对面,一个金发女郎从一扇门里走了进来。那正是特拉维斯失踪四年的妻子。他的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哽咽着一句话说不出来。简:“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说话。有时候,我也喜欢默默地呆着。”简抱着手臂站在一个屋角。浓妆艳抹,金黄色的头发齐脖子披着,上身穿一件玫瑰红的羊毛套衫,盖过了膝盖。黑色的长筒丝袜、高跟鞋,显得妩媚多姿。简:“我坐下你在意吗?”特拉维斯擦干了眼泪,吸了一下鼻子,这才回答说:“不!”“谢谢!”简说完,坐到椅子上,“你第一次来这里吗?”特拉维斯:“是的。”简宽容地笑了:“你知道吗,我看不见你,而你却能看见我。得有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嗯,我是不是……是不是在看着你的脸?”特拉维斯:“……”简等了等又继续说:“如果你想跟我说点什么,尽管开口,我这儿听着,好吗?我是个很好的听众。”特拉维斯仍不作声。简:“我能为你……我也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简听到对方总不说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想了想,便问:“如果我脱掉毛衣你在意吗?”仍然没有回答。“那我把毛衣脱了。”“不!不!别脱!”特拉维斯开口惊叫,“请你,请你不要脱!”听到对面如此强烈的反对,简一时惊呆了。简:“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究竟要什么。”特拉维斯:“我什么也不要。”简:“那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特拉维斯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和你谈谈。”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特拉维斯:“没有。”简缓缓地说:“你告诉我,我会保守秘密的。”她耐心地等待着窗外的人说话,不一会儿,特拉维斯特拉维斯:“没有。”特拉维斯轻声问:“你在这儿干的……仅是说话吗?”简:“嗯……是啊,大部分是。还有听。”特拉维斯:“还干些什么?”简听罢,噗声笑了起来。特拉维斯:“你为什么要笑?”简忍住笑,连连道歉。“那么,你还干些什么?”特拉维斯仍然不放松。简:“没什么,真的。”她想了想又说:“喔,嗯,我们……我们不允许在外面见客人。”“那么,你们在哪里见他们?”特拉维斯的声音严厉起来,“你和他们一起回家吗?”简:“不,先生,我们不允许和客人发生任何外界联系。”“是啊,但只要你们愿意,你们是可以见他们的,是不是?”特拉维斯大声叫起来,“我是说,只要你们肯,你们是可以和他们一起回家的。那么,你们还挣多少外快?多少?!”简被他的一连串责问愣住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不起,先生,你也许愿意和别的姑娘谈话。我去看看能不能再给你找一个。”特拉维斯:“不!不!不!请……请别走!”简:“我认为我不是你要谈话的那种人。”特拉维斯:“请不要走!对不起。”简只好又重新坐回椅子里。她低头沉吟半晌,努力克制住心中的不快。然后,又重新抬起头来,宽容地一笑,两手一摊,说:“好吧。”特拉维斯用听筒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嘴里不断地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轻轻放下听筒,站起身离开了小屋。8.团聚
特拉维斯飞快地驾驶着汽车,紧闭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亨特忍不住连声问:“她在那里,是吗?”特拉维斯无奈,只得回过头来微微点了点头。父子俩来到一家沿街酒吧用餐。特拉维斯心情不好,一杯一杯地喝着烈酒。亨特见父亲不断地喝酒,便独自向门外走去。特拉维斯:“去哪儿?”亨特:“上车。”特拉维斯喝干了一瓶,又要了两杯酒。当天晚上,特拉维斯喝得烂醉如泥,无法开车。亨特只得抉着他走进酒吧对面的洗衣店,勉强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清早,特拉维斯很晚才出了洗衣店,发现亨特已经坐在车上。特拉维斯:“走吧,孩子!”他关上车门,往左一拐弯,向一家旅馆驶去。特拉维斯把亨特安置在旅馆里,当天晚上,亨特睡下后,特拉维斯独自坐在旅馆的房间里,对着录音机,用深沉的语调对亨特说:“亨特,是我。我担心今后再也不能和你面对面说话了,所以我就采用了这个办法。当我在沃尔特家见到你的时侯,我期待着很多东西。我希望补偿欠你的爱,希望我的爱能让你在今后的路上不孤单,想起爸爸就会温暖,而不是一个离家出走的背影。我的儿子,你如此宽容地承认了我,叫我爸爸,我谢谢你!可是,我最大的希望还没有实现,我要把妈妈还给你,你是属于你母亲的……”特拉维斯一人驾着汽车飞驶在公路上,他热泪盈眶,耳中仍回响着他的录音:“你是属于你母亲的。是我,把你们拆散了。我欠下的债由我还。”亨特坐在房间的窗台上,仔细听着录音机里父亲的声音:“……我要把你们带回在一起。可是,我却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了。已经发生了的事再也无法弥补。我甚至难以记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有那么一条裂口。现在,我担心,我担心还要走远。我爱你,亨特,我爱你胜过爱我的生命。”特拉维斯第二次踏进西洋镜倶乐部,在第4号房间里找到了简。两人招呼以后,特拉维斯通过电话又开始和简交谈。这次,他镇静得多,说话也就流畅了。简今天穿了一身黑绸衣衫,化妆也比昨天淡些。她靠在桌子边,没有多说话,只用心地听着。特拉维斯:“我能告诉你我的故事吗?”简:“当然,随你的便。”特拉维斯放下听筒,站起身,把椅子换过个,背对着玻璃窗坐下,然后又拿起听筒,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特拉维斯:“有这么两个人,那姑娘……很年轻,大约十七八岁。那男的……相当老了。她很美,知道吗?”他们在盐湖城相识,一天,那女孩来送矢车菊。听到这里,简垂下了头,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饮泣起来。特拉维斯把他们俩相遇、相爱、相知、相杀的往事一口气说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便不再作声。简站在那儿,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她走到窗前,对着玻璃凄惨地叫了一声“特拉维斯”,双膝跪倒在玻璃窗前。特拉维斯转过椅子,面对着简,心里十分痛楚。特拉维斯:“如果你把灯关上,看得见我吗?”简:“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试过。”说着,她站起身来,在屋角里找到开关,关上了灯,又来到窗前。特拉维斯把桌上的台灯对着自已的脸,问,“你看得见我吗?”简:“看见了。”特拉维斯:“你认得出我吗?”简:“嗯。”特拉维斯:“我把亨特带来了。……你要见他吗?”简:“我太想见他了,以至都不敢想象。安妮一直给我寄来他的照片,直到我叫她停止为止。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难以忍受这思念之苦。”特拉维斯:“为什么你不把他留在身边呢,简?”简:“我不能,特拉维斯。我知道他需要什么,可是我没有。我也不想利用他来填补我自己的空虚。”特拉维斯:“可是,他现在需要你,简。”简:“是吗?”特拉维斯:“是的,他在等你。”简:“在哪儿?”特拉维斯:“城里。在一家叫梅里迪的旅馆,房间号码1520。”说着,他慢慢放下了听筒。简焦急了,她轻轻地叩着窗玻璃,急切地问:“你要走了,是吗?”特拉维斯重新拿起听筒,说:“我不能见你,简。”简:“不要走……不要走。”简抹去脸上的泪珠,从桌子上拿过传话筒抱在怀里,蹲在地上,慢慢地又诉说起来。简:“你离开以后,我曾经想要和你作一次长时间的谈话。我曾经整天和你说话,即使是独身一人。有几个月的时间,我走来走去总觉得是在和你说话。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当我和想象中的你谈话时,好象更容易些。我还想象着你回答了我的话。我们谈了很长时间,就我们俩。似乎你就在那儿,我能听到你,看到你,嗅到你。我能听到你的声音。有的时候,你的声音能把我唤醒,即使是半夜里,好象是你在房间和我在一起。然而,……这一切又慢慢地消失了。我再也无法构想出你的面容。我试过大声对你叫喊,就象以前一样。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我听不见了,于是……我放弃了。一切都停止了。你……也消失了。现在,我在这儿工作,整天听着你的声音。每一个男人的声音都和你的一样。”简说完,轻声地抽泣起来。二人都默默无言。半晌,特拉维斯终于打破了沉默:“我跟亨特说,你会去找他。”简:“特拉维斯?”特拉维斯:“什么?”简:“我会去的。”特拉维斯:“好。”简:“梅里迪旅馆?”特拉维斯:“是的,1520房间。”夜里,特拉维斯把车停在旅馆的拐弯处,自己站在亨特居住的楼下,等待着简。不一会,他看见那辆红色的小雪弗莱车由远而近驶来,停在旅馆门口。简独自一人提着手提箱进了旅馆的大门,特拉维斯只是远远地望着,没有惊动她。简提着箱子来到1520房间,放下手提箱,凝神望着正在地上玩耍的亨特。亨特见到一个陌生女人进来,先是一愣,然后立即想起来妈妈的形象。他放下手里的玩具,慢慢地向妈妈走去。母子俩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终于,亨特扑向了妈妈的怀里。简搂着亨特不住地亲吻、拥抱。特拉维斯一直抬头望着亨特的房间,当他看到窗户上两个人影拥抱在一起时,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他宽慰地看了最后一眼,然后上了汽车,驶离了梅里迪旅馆。汽车穿过街道,一直向郊外驶去。他要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向前驶去,驶去。去寻找没有地名的地方?去寻找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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