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疲倦了/这是我唯一不失眠的地方

　　悲伤的 难过的/在这里我没有力气去想

　　城市的夜 在头上/沉默经过它的心上

　　尽管它千疮百孔/仍在夜里笑得冷艳漂亮

　　很久没有乘过末班地铁，昨晚有机会乘坐，全拜“糊涂虫”所赐：从五号线转一号线时，接听一个老友电话，想当然地进入了刚刚停靠站台那一侧的列车，空空如也的地铁，一站一站过去，等挂断电话，才从报站声中意识到坐反了，已经驶出五六站！

　　倒也没有着急，慢慢跺出地铁，可怜的自尊心作祟，用眼睛余光四下瞅瞅没有人注意，悄悄踱步到对面准备坐回去。

　　车来了，光溜溜的一排椅子，就像专列般的空车，挑动内心阿Q式的虚荣心。美美坐下来，戴上耳机，打开朋友应景发来李健的《十点半的地铁》，听见“我懒散地伸长了腿”这一句时，我正把自己的腿长长地伸出去，以便用最慵懒的姿态享受最慢的午夜时光。

　　后来的行程，地铁上还是进来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我看见长发及腰的半老阿姨，穿着黑夹克，翘起二郎腿，瞪着有眼角纹的大眼睛，空洞地发呆；我看见二十出头的小伙，穿着背心，用年轻的活力抵抗严寒，却抗不过瞌睡，窝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旁若无人地睡去。没有了白日的喧哗与拥挤，剩下了空荡荡的车厢，像一尾萧条的鱼，带着一点倦怠，穿梭在黑漆漆的都市地底下。

　　我无数次打量这趟末班地铁，像打量一个陌生的过客，不知道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似乎要一直这么游荡下去。虽然我知道它的起点和终点，但是，那一刻我全然忘记了，就像忘记了我身边每一个熟悉的人，他们其实都有生和死一样。

　　有一刻，我兴奋起来，因为就在刚刚和朋友深入分享的过程中，我们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起点和终点。但是，很快我又有些沉郁，因为想到许多个熟悉到几乎快要陌生的名字，他们每天就像这趟地铁，饱满地出门，空空地回家，日复一日，似乎生命没有起点，亦没有终点一般。突然想打很多电话，但不知道从何打起，只好闭目，到上帝面前念叨每一个名字。

　　有一刻，还想起几个让人忧伤的名字，他们正在经历一些人生的苦楚，或为金钱，或为事业，或为爱情，或为健康。他们努力地迷茫着打转转，我很想告诉他们，跳出这个蜘蛛网一般的圈圈，会发现不一样的天。但其实我已经告诉了他们太多遍，甚至他们会觉得我是一个被洗了脑的无聊神汉。想着他们的名字，鼻子会发酸，拼命抬头望着天花板，祈求他们明天醒来，在出门之前，会发现生命竟然真的连着天。

　　有一刻，我莫名其妙想起自己的从前，那感觉，像极了穿越剧的男主角，一不小心从一个世界的空洞里坠落，睁开双眼，发现掉进了一双带着钉痕的手中，我打量手的主人，他说：“孩子，这里是天堂，欢迎回家！”我起初有些提防，试探性地走着，殊不料，祂带领我一路朝着光明的正午奔去，使我再也不愿回到那一畔的世界。

　　请相信，我不愿回去，不是他给了我绝世武功，不！不！相反，他教我收刀入鞘；不是他给了我荣华富贵，不！不！相反，他教我衣食节俭；不是他给了我才高八斗，不！不！相反，他教我从敬畏的门进入智慧的开端；不是他给了我庙堂高位，不！不！相反，他教我低头谦卑，与喜乐的人同喜乐，与哀哭的人同哀哭；不是他给了我长命百岁，不！不！相反，他教我随时如一粒麦子死掉，去换回无数灵魂。

　　他让我看见，这个世界里的爱，是解决另外那个世界里恨的办法；这个世界里的光，是解决那个世界里黑暗的办法；这个世界里的给予，是解决那个世界里索取的办法；这个世界里的祝福，是解决那个世界里咒诅的办法；这个世界里的自由，是解决那个世界里枷锁的办法；这个世界里的温柔，是解决那个世界里暴力的办法；这个世界里的节制，是解决那个世界里欲望的办法；这个世界里的信心，是解决那个世界里绝望的办法；这个世界里的重生，是解决那个世界里死亡的办法。

　　原来，我掉进那个空洞的时刻，就是从此岸穿梭进彼岸的时刻。我曾经在世界的此岸苦苦寻索的一切，在彼岸都轻而易举找到了答案，一切笃定得就像一棵栽在溪水边的树，向时花开，按时结果，叶子也不枯干。这不就是我曾经试图用一生去寻找的生活吗？

　　不知道何时，手心竟然握出了汗，如果曾经的那一天，我没有成为上帝选中的穿越剧男主角，演出一台戏给世人和天使观看，今天的我会在哪里？忍不住举目望天，由衷地感恩并发出赞美。

　　终究是要下车的，走在冬日午夜时分的都市，竟然发现街头停满了售卖小吃的三轮车，周围是形形色色的食客，刺眼的电灯泡光照下，他们大多有凌乱的头发，褶皱的衣服和粗糙的双手，我特意从他们中间穿过，留下一些祝福的声音，但愿天使使他们听见，以便有一天我们在永恒的国里相遇。

　　我看见黑漆漆的角落里有捡拾垃圾者的身影；还有一些酒店的员工在往外面的卡车上抬垃圾桶；还有似乎哪里传出吵架的声音。午夜的都市，原来并不消停。我们不知道许多事，是因为我们睡着的时候，有人还在忙碌，就像我们没有察觉的时候，天使就在忙碌一样。我们不知道灵魂，不是因为灵魂不存在，而是因为我们任由他沉睡。

　　大步流星回到家中，熟悉而又温暖。小狗Timmy冲上来迎接我，一如既往对它说：“Baby， I love you!”它兴奋地撒欢蹦跳，瞧！连小动物都喜欢爱的味道！

　　给远在京郊的爱人报平安，说一声：“亲爱的，我爱你！晚安！”给这一天划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在爱这件事上，我们永远都不要吝惜表达和施予。因为，无论我们如何爱，都依然是不会爱；无论我们如何爱，都不过是因为那位人类的单恋者耶稣先爱我们至死的缘故。

　　所以，趁着还有今天，趁着还能呼吸，趁着日光正暖，趁着敌人还没有抢占我们的墙垣，趁着宽容还在，趁着上帝的法槌还没有随着祂独生爱子再来的脚步声落下定音，接受那份十架之爱，并去活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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