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每天都会打给我一通电话,不论我在哪个城市的哪个角落。她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孩,吃饭木有?’‘吃过了,妈你吃没有?’我习惯性地没有温度地回答道。‘刚做好,马上就开始吃饭了,我问问你,可别忘了吃饭?!’&
母亲每天都会打给我一通电话,不论我在哪个城市的哪个角落。
她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孩,吃饭木有?’
‘吃过了,妈你吃没有?’我习惯性地没有温度地回答道。
‘刚做好,马上就开始吃饭了,我问问你,可别忘了吃饭?!’
‘妈我怎么会忘记吃饭?!你赶快去吃饭吧!’
‘呃,我不着急的,你吃的的啥饭?’
‘我做了一碗面条吃。’我漫不经心。
‘就吃一碗面条吗?炒菜木有?那咋能吃饱?’
‘中午吃的比较好,晚上就不用那么丰盛了。我一直都这样!’我刻意加重了后面那句话。
‘那也要吃好,再去外面买碗饺子吃。家里都在吃饺子,你咋吃面条?!’
‘妈我能吃饱,你赶快吃饭吧!’我有些烦躁不安。
‘那你吃的啥饭?’
……
‘一碗面条啊?!’我讶异道。
‘就吃一碗面条吗?炒菜木有?那咋能吃饱?’
‘我中午吃的很好,晚上真的不用了!’
‘那也得吃好,去外面再买碗饺子吃。家里都包饺子吃了,你咋吃面条?!’
……
‘妈,我等下就去买,你赶紧吃饭吧。’我停了几秒钟回答道。
‘嗯,记住买带肉陷的,你钱不够用的话,我给你打钱过去。对了,你什么时候放假回来?’
‘妈,我……’
话,哽在喉咙,一时说不出来。
电话那端却传来了‘嘟嘟嘟’的声响。
我决定回乡探望母亲。
回去探望父母依旧是在深秋,回到家,会习惯性和他们坐在床边,交谈到深夜,充耳不闻面前电视里播放的节目。父亲倒是不善言谈,闭着眼睛听我和母亲聊天,碰到他认可的话题时,眯着眼应两声了事。
母亲则不然,总是喜欢先用她皴裂的双手扒拉我的头发,她手上的老茧在我额头划出一道道白,不疼,很舒服的感觉。然后就是一把把地往我手里放瓜子,一遍遍地往我杯子里倒开水,一次次重复着相同的话题。
自从母亲突发脑梗塞住院后,我亦明显察觉她的思维已经大不如前了,她也常抱怨自己脑子不大好用了,常给我添麻烦。
深夜,外面有点凉。
母亲下床推紧了虚掩的门,轻叹一口气,揉了揉混浊的双眼,说道。
‘你回来了,我心里一下子静了好多啊。’
‘我也是,在家里睡觉会很香!’我答到。
‘那是咋回事?你在外面都睡不着觉吗?’
我眼圈一湿,竟说不出话来。
卧室被母亲整理的很干净,床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棉褥子,还在下面放了一张软软的海绵,上面则是一床新花轧制的棉被。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总觉得少点什么,却总也讲不出来。
门外响起了棉拖擦地的声响,很小,不怎么听的清楚。近了又远了,忽而又近了,如此反复。我一时好奇,便下床轻轻打开房门,却发现母亲来来回回地在我的房门前面小心地走来走去。
‘我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掖好棉被,立秋了夜里凉的很,你爸咳嗽才好,你不要感冒了。’母亲讲话的声音愈来愈弱,神情也愈来愈退缩。
小夜灯泛着微弱的蓝光,直直地打进我的眼睛,我不敢再看母亲,低下头,眼眶中水花四起。
母亲亲自为我掖好棉被,问我冷不冷,我摇摇头,没有言语,我明白,此时此刻的任何言语都足以让我在母亲面前溃于一旦。
‘现在你咋有这个毛病咧,和你说说话咧,你老是摇头干啥?’
母亲有些不开心,嘴角翕动了一下,便不再多说。
我只有假装睡去。
母亲就这样坐在我的床边,用手举着下颚,看着窗外,时而叹气,时而沉默,时而看看我。
院落外传来两声犬吠,惊动了母亲的沉默。
她又是轻叹一口气,看了看已经睡去的我,把棉被给我掖了掖,轻轻地转身,小心掩好房门,接着,便是棉拖擦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闭上眼睛,听凭泪水四溢,我就像犯了重罪的囚徒,从未了解爱的真谛,伤害了把爱毫无保留地给我的人,稚子心啊,何以报的三春晖!
远处已经隐隐传来了公鸡的啼鸣。
天微微亮,厨房里已经传来了母亲擦萝卜丝的声响,我便起床。
她一边安排早餐,一边说道,‘咋不多睡一会,起这么早干啥咧?’
‘我上班习惯醒这么早了。’我答到,顺手往火道里添了些棉花梗。
‘你别干,这活脏的很。’母亲说道。
我以为她会把我拉过去,但她没有。只是自顾着做生萝卜丝。
‘你今天没啥事吧?’
‘没,就呆家里。’我回道。
‘那你今天和我一起去给你外公烧纸钱去吧,今天是十月一,你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碰巧赶上了。’母亲这么试探性地问我。
‘当然没问题了。’
母亲像个受了奖励一样的快乐孩子,一边幸福地调萝卜丝,一边把头伸出厨房的窗子,大声喊父亲和弟弟起来吃饭。
‘时间过得可真快,又一个十月一。’母亲的话里洋溢着幸福。
我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其实还是很亮的,那样的亮,让我想起了千峰之下的一盏灯火,缥缈而又无声的孤寂。
买来了烟花爆竹,我和母亲搭公交车,奔向外公的坟莹。一路上白色的野菊花开的分外惹眼,她静静看着窗外流荡过去的风景,深色窗玻璃上映衬出她平静安详的颜容,和窗外的白色的野菊花明灭相映,她的眼神迷离,随着时空飘忽。
外公的墓地前,青烟四起,衰草如织。
距离身边百米左右的村庄,母亲在那里度过了二十年的快乐时光。
我用手指了指村庄说,‘妈,这是你小时候呆的地方,坐下来,给你拍张照片。’
她很娴静地坐在隆起的田埂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身后是一株披满金黄色的桂花树。
她看着我,微笑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她贴身穿着的是我给她买的紫色保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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