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杜牧的一句无意吟唱,却唤来人们数百年的愁思断肠,借这两句诗表达对已故亲人的思念与回忆,顺带地把对生命流逝的那份无奈与惋惜,尽情地撒落在春天将去、夏天将来的季节变换里。 其实死亡是人类的宿命,就像那生一样,别无选择,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杜牧的一句无意吟唱,却唤来人们数百年的愁思断肠,借这两句诗表达对已故亲人的思念与回忆,顺带地把对生命流逝的那份无奈与惋惜,尽情地撒落在春天将去、夏天将来的季节变换里。
其实死亡是人类的宿命,就像那生一样,别无选择,有生就有死。但人们顾念最多的是生来平淡,死得其所。在我的记忆深处,我的老师王建举就是一个生的平淡,死得其所的人。
王建举是我初中的语文老师,他在我成长的生命历程里,却尽了一个父亲才能尽到的责任。
1983年7月,经历了与父亲母亲生离死别的苦痛之后,已满十五岁的我终于从人生的第一个苦难里挺了过来,考入家乡的纪村初级中学。为之,刚上完初二课程的二哥不得不离开课堂,步入社会去谋生路。
我的初一的语文老师是王建举老师,他是我们那个乡办学校为数不多的公办教师,常年苦读留给他的印记就是那日见稀疏的头发。王老师待人和蔼,但课堂纪律很严,经常在课堂上批评那些没有完成周记和作文的同学,许多爱玩的同学一开始就对他没有好感。王老师右腿始终拐着,那些俏皮的同学私下里都称他为“王拐子”,甚至有人编了顺口溜编排王老师。
我们农村学校的教室是建在高出地面的土台上的,一天天下小雨,上完语文课后,王老师抱著书、手里拿着粉笔盒走出教室。王老师在走下土台的瞬间,让雨中的泥泞滑倒。摔倒的王老师紧紧地抱著书,但粉笔却散了一地。同学们看了哈哈大笑,我赶忙上前将王老师扶了起来,并帮助王老师将散落泥泞中的粉笔一一捡拾到纸盒里。因为那个时候,教师的粉笔是定量供给的。
很快的到了暑假,我回家帮大哥起肥跳水,力所能及地干一些农活,早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到了开学时,家里对我继续上学有了不同的意见,因为我初一的课程考的很一般,还有两门不及格。常年在外打工的大哥的意思是不要浪费钱财和时间了,再说家里确实需要一个劳力支撑。但二哥坚持要让我上学,理由是家里没有一个读书的恐怕不是个事,甚至搬出父亲的临终遗言和大哥叫板。最终我还是走入了初二的课堂,语文老师已经换成同村姓冯的老师,他是文革后落实政策的第一批公办教师。而王建举老师还负责教初一的语文,同时兼初二的地理。副课安排的课次少,因此上我很少见到王老师。
去纪村初中上学,离我们村子少说也有五里路。由于家里穷,买不起自行车,我一直来回步行。天下雨时我就常常不回家吃午饭,硬忍到下午放学后再回家连晚饭一起吃。
初二那年,我开始思考自己的生存去向问题,思想背负了很大的负担。记得那年冬天,我穿的鞋底上是个洞,后跟也开裂,还没到数九寒天的深冬,双脚已经裂了两个大口子,走路时感觉不到,可脱掉鞋子时裂口钻心地疼。另外,中午不吃饭,下午上课老打瞌睡。学习成绩一路下滑,初二第一学期结业考试时,各门功课的成绩已经成了班上的倒数几名,心里总觉得回家务农比上学好,但这些情况一直没有告诉忙忙碌碌的大哥。
春季里刚上学,山区里还经常下大雪,一天中午我捂着肚子坐在课桌上犯困,王老师走入教室让我出去一下,我就自觉不自觉地跟着王老师去了他的宿舍。
老师的宿舍比教室好不到哪里去,却架着煤炉子,很暖和。煤炉子上放着一个白面馒头和一些土豆丝,王老师让我把饭菜吃掉。我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竟然抽泣了起来。王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男孩子家,不要太娇气,坚强一些。”
我在王老师的劝说下终于止住了哭声,细嚼慢咽地将馒头和菜吃完。王老师又给我端来一杯水,我端着水杯顿感浑身温暖。
王老师看我情绪稳定下来,开始给我讲他腿拐的原因。听王老师讲,初中毕业后,他考上了宁县师范,但由于家里穷,不得不尽可能地找机会干点零活挣钱贴补自己的生活。有年夏天,王老师在一个建筑工地打工时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由于治疗条件简陋和最佳时机的错失,导致右腿终生残疾,落了个拐腿。但王老师并没有就此退缩,在家里休学一年后,坚持上完了师范,成为一名初中语文老师。
听了王老师的故事,我从内心里对他产生了一丝敬意,而且骨子里的那些由于自卑而产生的敌意也在减弱,我第一次打开心扉向王老师讲了我的家庭情况和想法。
王老师一脸严肃地说:“退学是没有出息的表现,人可能一生会有许多磨难,但必须坚强地站起来,而且只有自己站起来,才可以帮助那些想站起来的人。”记忆中王老师还给我讲了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鼓励我凭聪慧和坚强走出人生的精彩!
王老师的这次谈话,不仅让我感受到了父亲般的温暖,而且给了我无以伦比的鼓励,如拨开迷雾一样让我幼小的心灵变得敞亮起来,从此不再郁郁寡欢,而且对学习有了目标。很快学习成绩出现上升的势头,在我初中毕业时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县办高中。此后上学打工,打工上学,一直和王老师没有做直接的接触。
考上大学那年,我特意去王老师家里看望了他。王老师在家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为我祝贺,此后我背着自己的人生理想离开了故乡。几次回老家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在继续学业的同时,常为填饱肚子犯愁。
大二那年的暑假,我在兰州西站当了一天装卸工之后回到宿舍楼,当值的大爷将一封信交给我,拆开一看是初中的同学来信,信中提到了王老师,说王老师已经于几个月前去世,病因是胆结石手术的后遗症。那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王老师的影子,第二天昏昏沉沉了一整天,连兰州西站干活都没去。
我的心当时堵得慌,对王老师的去世接受不了,为一个五十岁不到的好人逝去赶到莫大的悲痛,可又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弱小且对许多事遥不可及,那种心痛的感觉比躯体受伤要疼痛百倍。但斯人已去,我只有把怀念沉入心底,因为自己的路还得走,并渴望走得精彩。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着王建举老师的音容笑貌,记着他对我的关怀及那次难忘的谈话。每每想起王老师,感觉他送给了我一份厚重的人生礼物,那就是无论经历多大磨难,都得迈出前进的脚步,不能退缩,而且要以善良对待他人。
王老师一次谈话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激励我坚持走完了读书的路。而今虽不能像王老师期望的那样走出人生的精彩,但至少懂得以什么样的心对人生,以什么样的心对他人,以什么样的心看世界。
在一个尘埃漫卷的清明节,我深切怀念我的王建举老师,并对生命的存在做重新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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