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巧英随同三角圩中学的考生乘车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受登陆台风倒槽影响的大暴雨渐成强弩之末,风也有一阵没一阵的并不如在县城考场之外那么凶神恶煞了。刘巧英交了英语试卷走出考场,并没有忙着穿上红色塑料雨衣,而是先冲进暴风雨中淋了个痛痛快快。也因为那狂风暴雨劈头盖脸的教训,刘巧英才得以恢复清醒,
刘巧英随同三角圩中学的考生乘车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受登陆台风倒槽影响的大暴雨渐成强弩之末,风也有一阵没一阵的并不如在县城考场之外那么凶神恶煞了。
刘巧英交了英语试卷走出考场,并没有忙着穿上红色塑料雨衣,而是先冲进暴风雨中淋了个痛痛快快。
也因为那狂风暴雨劈头盖脸的教训,刘巧英才得以恢复清醒,重新回到了惨淡的现实中来。
英语零分并不可怕,毕竟它只是今年高考录取中的参考,可怕的是,那五大门高考,刘巧英都是遗憾多多,感觉到没有一门有十足的把握,半年多没日没夜的恶补成效微微,自己吃了多少苦都无所谓,最对不起的就是望女成凤的父母了。
刘巧英的心绞痛了起来,实在不知道回到家里如何面对翘首以盼的父母。
因为住宿用品和无关紧要的书本已经在19日上午带回了家,考生们下了车,与送考老师道个别,拿着自己的高考用品自己就可以走着回家了。
刘巧英也没有指望家里有谁能够来接车,父亲估计还在海堤奋战着,母亲这个时候最多也才下了大寨工。
但走下大客车,哥哥刘胜龙就已经接去了高考行李,刘巧英大大出乎意料:
“哥哥已经放暑假了哇,什么时间回来的啊?”
刘胜龙没有回答,拎着刘巧英的高考行李就在前边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了。
雨只是淅淅沥沥的下着了,已经不怎么上身,刘胜龙还穿着黑色的塑料雨衣,只是没有戴上雨衣上的帽子,刘巧英只能看到哥哥新剪了头发,头顶头发上有些雨点,后脑勺下边还沾着些泥巴。
刘巧英淋湿的衣服坐了一路的汽车也还没有完全捂干,虽然是夏天,但因为刚刚下得车来,又是傍晚了,感觉身上有些回凉,也忙着穿上红色雨衣,再紧走几步赶上刘胜龙,用雨衣衣袖去为哥哥擦去了后脑勺下边沾着的泥巴。
刘胜龙依然不言语,继续在前边紧走着。
哥哥一句都没有询问她今年的高考情况,这是刘巧英求之不得的。
但兄妹毕竟是一个学期没有见面了啊,哥哥今天到底怎么了呢?
刘胜龙依然在前边沉默不语地紧走着,刘巧英越来越感觉到了异常。
“哥哥怎么一直一言不发,到底怎么了啊。”
刘巧英扑向刘胜龙,拉住了哥哥的不拿行李的那只手。
刘胜龙的手冰冰凉。
刘巧英不由得颤抖起来。
刘胜龙突然停住了脚步,丢下刘巧英的高考行李,转回身子来。
不由分说, 刘胜龙三下五除二,扯拉下刘巧英身上的红色塑料雨衣,发了疯般地把雨衣又撕成碎片,狠狠地扔出很远。(经典美文 )
刘巧英惊呆了。
还没有等刘巧英反应过来,刘胜龙就扑过身来,把刘巧英的头抱进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爸没有了!妹啊,我们再没有爸爸了啊。”
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刘巧英与刘胜龙都跌坐到泥泞的大路上。
兄妹两人抱头痛哭,哭声震天。
刘朗生是被7月20日突如其来的怪潮卷进大海四个多小时后,又被泥沙俱来的海水推回到川东海堤边的。
刘朗生被怪潮卷进大海是上午,那时刘巧英正在考政治。
刘朗生被海水推到海堤边是下午,那时刘巧英刚刚捧起历史试卷。
县里是组织全县强劳力去突击加固海堤迎战特大台风袭击的,谁都没有防备,台风还没有肆虐而来,怪潮就呼啸着卷走了在惊慌失措逃命当中跌倒的刘朗生们。
遗体是7月20日傍晚就送到家里来了的,大队的抚恤政策也是连同遇难者遗体一起送达的:丧事生产队帮着办,安葬费用由大队出,18岁以下子女由生产队负责供养口粮到成年。
那个时候,农村人因公伤亡善后都这么简单,连遗体都不用送殡仪馆保存,既然为人民利益而死比泰山还重,就一切听任公家安排,没有谁会讨价还价,更不至于闹得层层级级鸡犬不宁。
那个时候的夏天,农村里没有冰棺,甚至也没有冰块,死了人,遗体保存三天没有不盆开了的,丧家一般要用薄荷叶子放在遗体上边冲淡尸臭。
那个时候,农村人办丧事,不能多也不能少,必须三天出殡。
刘朗生7月20日亡故,7月23日必须火化安葬。
刘家塌了天,陆萍芝哭得死去活来。
刘胜龙在大学里还没有放暑假,一封电报就能召回家。
刘家本家都说也应该派人到县城把刘巧英接回家。
长女不哭丧,对不起刘朗生,也会让刘巧英内疚痛苦一辈子。
所有的亲友都劝说陆萍芝。
死者为大。
什么都没有孝道大。
什么都没有亲情大。
什么都没有规矩大。
高考诚可贵,亲情价更高。高考也还有来年,刘巧英可以再复读。
遗体火化了,骨灰盒入了土,刘朗生刘巧英父女就永远不能见上一面了。
刘胜龙也扛不住了。
陆萍芝满地打滚,呼天抢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陆萍芝披头散发,满身泥水,伏在丈夫遗体上,抱着刘朗生的头死劲摇晃,哀哀数说:
“ 你说一句啊,三天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啊,你叫我怎么办啊。”
“巧英可是已经考过一年的了啊。”
“这大半年孩子过的可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我们可都是指望巧英这一考脱苦胎的啊”
“我们不能指望来年啊,这高考可是一停就停过十年的啊。”
“龙儿回来了,还有凤儿在,还有兰儿在,你就当少养一个丫头吧,好人啊。”
陆萍芝直到嚎哭到气尽声绝。
苏醒过来后,陆萍芝踉跄地走向刘家各位本家,跌跌爬爬地走向所有到场的亲友,一一扑通跪下,磕头作揖:
“就是‘天打五雷轰’我也认了,求求你们原谅,求求你们理解。我们不去带巧英回来了。就让孩子安心考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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