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去的那一夜,我就在她的身边。 是初春的午夜,已经过了凌晨,医院住院部的灯火大多已经熄灭,只有墙壁上昏暗的夜灯照着空荡荡的走廊。我舍弃电梯徒步爬上八楼。那条走廊白天我刚刚走过,然而此时它仿佛时空变换一般显得幽深且曲折,尽头处的黑暗深不可测。又寂静得
她死去的那一夜,我就在她的身边。
是初春的午夜,已经过了凌晨,医院住院部的灯火大多已经熄灭,只有墙壁上昏暗的夜灯照着空荡荡的走廊。我舍弃电梯徒步爬上八楼。那条走廊白天我刚刚走过,然而此时它仿佛时空变换一般显得幽深且曲折,尽头处的黑暗深不可测。又寂静得像是行走在地下的墓道之中,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忐忑起伏的心跳,还有软底运动鞋踩在地板上的轻微脚步。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什么,抑或是在恐惧什么。但我分明地感觉到我的脚在发抖,那滋味就像是走在冒险故事里有海盗驱赶的跳板上,前面是汹涌波涛,身后的弯刀又将退路斩断。我全身绷直,就连楼下病房里隐约的一声咳嗽都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扶着墙壁向尽头处走去,不时神经过敏地猛然回头看,几乎随时都可能大叫一声转身狂奔逃去。因为心中有鬼,所以我总觉得背后有人。
直到我站在重症监护病房的门口,隔了门上的菱花玻璃我只能看见里面一星半点儿模糊的微光。伸手一推,木门移动时发出的“吱呀”一声使我凛然一震,心脏仿佛被利爪撕开一道口子。我深吸一口气,闪身钻了进去。
病房里只有一盏影灯亮着,她躺在病床上,身体陷在白惨惨的被单里,周围围绕着许多闪着蓝光的仪器,已经睡去。
那是我最后一次凝视她生前的面容,呼吸机在一旁不时地翻滚出水泡,那声音还有周围这些幽蓝的光亮,都让我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条沉船之上,这上上下下都是青森的夜晚。她安详的脸上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一如这些年来她所经历着的人生,和十多年前存留在我记忆里的那张明媚的笑脸不同,命运早已将她摧残得面目全非。
我不知道变故是从何时起始,又终将在何处结束。这些日子以来,阴冷的杀意十面埋伏,无形中交织出一张荒唐而残忍的巨网。我们每个人都是落入其中的飞蛾,徒劳地挣扎却适得其反,竟走到今日的这步田地。
对不起,你别问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咬着牙把所有的胆怯和困惑统统压制下来,深吸一口气向她走去。
此刻死亡距离她是如此之近,我只需要用被子捂住她的口鼻,也许只需要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够了……我的手掌仿佛不受我控制地向她伸去,脑中却翻江倒海,只得不停地默念着这样的字眼儿自我暗示。我需要冷静,在这理智已经被完全摧毁而仇恨与惊慌铺天盖地的时刻保持最后的镇定,把她杀掉。即便我很清楚她已经时日无多,我就算不杀她,她也决然不会熬过这个夏天。但是我不能再等,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咒语一般地重复着:杀了她我就给你十万,杀了她,杀了她……
我的手慢慢覆上她的脸,轻轻地握住被角。正当我抬手要将它覆盖上去的前一秒,我停了下来。触电般快速地抽回手掌,扶着床沿借以支撑我瑟瑟打颤的双腿。
我听到了脚步声,就在这个楼层。那脚步很轻,似乎同我一样穿着软底的鞋子,却又如此沉重,在这寂静深夜笃定地响着,由远及近,擂鼓般朝这里压过来。
我打了个哆嗦,立时转身奔至病房门口,手握在门把上,那声音近在咫尺,若是此时出去必然会和来者迎头撞上。我不能被人撞见,这是脑海中唯一闪现的念头。眼见此时已经无路可退,我回头扫视了病房一周,在最短的时间内躲到靠窗角落里立着的手术帘后面。竭尽所能地屏住呼吸,只在布帘的缝隙间露出一只惊恐的眼睛。
除了我之外,还会有谁在凌晨时分闯入她的病房?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房门,透过门上的菱花玻璃,我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立在门外的一个黑黢黢的轮廓,四周的空气被这遽然转折的变故挤压收紧如同凝固。我突然感到一丝兴奋,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盘踞在网心一直不曾现身的那只蜘蛛?
我掏出手机,迅速关掉声音,调整成摄像模式,捂住屏幕发出的光,将镜头对着病房的方向。
“吱呀”一声,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节选自《双鱼》
作者介绍:
杭小夕,知名期刊写手。爱好写作、旅游、音乐、电影、美食。始终觉得,扎根在实际生活中的感情比架空杜撰的爱情故事更具有感染力。他有“心里就算再苦,若是不想别人看穿,最好的办法就是灿烂地去笑”等经典语录,也有诸多作品。
代表作品有短篇小说《锦灰》《天蝎森林》,系列小说《黑暗选修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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