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上,由人入神享受祭祀的人并不多。建中三年(782),大书法家、礼仪使颜真卿向唐德宗建议,追封古代名将64人,汉末段颎入列;...
在历史上,由人入神享受祭祀的人并不多。建中三年(782),大书法家、礼仪使颜真卿向唐德宗建议,追封古代名将64人,汉末段颎入列;宣和五年(1123),宋室依唐代惯例设庙,段颎名列72位之一。300多年,也仅增加了8位大神人选,可见难度之高。
在读历史时,我们有一个往往非常犯难的站队问题,即面对王朝更替“天平”的支点,假如你是那根稻草,在王朝性命攸关时刻,你会加在哪端,从而导致左倾或者右倾?当然,还有一个问题,是你是那根稻草之外,还有一个看见你是那根稻草的那个人,他怎么看待你和你的选择?阶段选择和终极选择的依据是什么?是出于利益还是出于人性?
一个民族如果英雄太多,也并不是一件值得称贺的事情;因为英雄的背后就是一段难堪或屈辱的历史。历史上的英雄尤其是民族英雄,往往是以悲剧收场的,才立得住;如若强势,不但不会被左倾后人铭记,还可能会被冠以“刽子手”的称号(当然还要分清一个所谓的大盗不盗的道理,能否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分野)。上数北宋岳飞、南宋文天祥,下数明代袁崇焕;往远了数,还有西汉卫青、霍去病。那么东汉呢?
东汉后期,平羌名将段颎以饮鸩悲剧下场,与北宋岳飞的“莫须有”罪名可比,其事迹却不被后人广泛认可,天平另一端左倾的甚至骂他屠夫。《度三国》学学历史,在这里谈谈“时势造英雄”。
汉末的时势就是内忧外患,东汉王朝的崩塌几乎是无可挽回的了。从根本上说,内忧(皇帝反复年幼,导致外戚、宦官反复专权)仍然是主要原因,而外患不断在反复推动这一历史进程。所谓外患,包括天灾人祸。
东汉自然灾害的频发程度多到让人目不暇接。眼下虽类型、危害程度导致了统计数据不一,但在王朝持续的196年间高达372次(主要据《后汉书》,水灾74次,旱灾75次,震灾76次,虫灾50次,疫灾33,风灾22次,雹灾27次,寒冻灾9次,雪灾4次,霜灾2次;还有一组数据是合计301次,日食86次,地震59次,水灾84次,旱灾/蝗灾69次)。那时候,人的思想还没有搞出非常复杂的道路,尚处在萌芽状态,尚未脱离自然,主流是认为“天人合一”的,所以各司其职的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公”也需各负其责(三罢三公:日食类,罢太尉;地震类,罢司空;灾害类,罢司徒。由此《后汉书》记,东汉三公走马灯似的更换)。现代科学认为,东汉自然灾害与太阳活动有关(与三公的德行无关)。其天象背景是公元一世纪中叶至二世纪中叶的太阳黑子极小期(公元前649年之后的1800余年间的最小位)。这么说,天灾是难以避免的,现在也是如此。人祸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是作出来的。有的是一个人,有的则是二个或更多的人(个也可以理解为群)。
当时的人祸,最大的就是羌汉战争,或称“羌患”。西汉的羌汉战争规模小、持续短且次数少;而东汉则冲突不断,其中最大的五次发生在章帝-和帝期(77-101),安帝期(107-118),顺帝-冲帝期(139-145),桓帝-灵帝期(159-169)及灵帝-献帝期(184-214)。羌汉战争的不可避免是由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据竺可桢(1970)研究,5000年来,人类经历了4个冷期与4个暖期,交替进行;东汉则处于第二个冷期的前端,气温开始快速下降。由于羌人主要分布在凉州,特别是河湟谷地一带;在自然灾害频发的情况下,河西走廊一带的农业较为发达,无疑成为游牧者的掠食区。其二,凉州处于羌汉交融的缓冲地带,战略位置重要。虞诩上策曾论及“三辅”形势,而且扶风、京兆的关东势力仅次于龙兴的南阳郡,在朝廷中有话语权的人不少;王符也说“地无边,无边亡国”。第三,羌人口呈增加趋势,其与汉人口锐减相比可能造成内心膨胀。而且,从东汉政府对待羌患的态度和手段的变化,可推测两点,一是弱化后的政府做事不在从容,从“徙边”走向了征讨;二是利用凉州土著势力,走“以夷制夷”策略。这一背景,羌人内徙与汉人重返河湟的单一碰撞,是“凉州三明”走上汉末平羌军事舞台的根本原因。
京城人称呼的“凉州三明”是皇甫规、张奂和段颎,三人都是凉州人,其字分别为威明、然明和纪明。在平羌过程中,皇甫规先后任度辽将军、使匈奴中郎将和护羌校尉;张奂任过使匈奴中郎将、度辽将军,两人都走温和的“审策”路线。段颎曾两任护羌校尉(159-161、164-168),则走“肆武”的平羌路线。
护羌校尉是东汉政府为了管理羌族事务而特设的官职,秩比二千石,略低于郡守。据统计,东汉护羌校尉任职者先后为36人次;段颎在《后汉书/恒灵帝纪》记载中,先后出场17次,大多以护羌校尉身份。
1镇压暴乱封侯
段颎是甘肃武威人,生年不详。像是西凉晚辈董卓的模板,小时候习骑射,尚武侠,轻财物;稍长点,又喜古学。由此,举孝廉,最初入职是管理皇陵,先后任宪陵(顺帝刘保陵,洛阳三十里铺)园丞、阳陵(景帝刘启陵,咸阳正阳镇)令;然后,外升辽东属国都尉(辖6县的地方大员,同郡太守一职;辽宁义县),处理鲜卑事务。有一次,段颎谎接玺书,退兵设伏,大败了鲜卑人;却因之获矫诏重罪,戍边;刑满后复出,拜议郎(秩六百石,与“令”同级;算是降了。此后的180年,25岁的曹操因事被免,也是以“明古学”复征为议郎的)。
154年冬天,太山、琅琊郡3万多人造反;至156年秋,屡犯青州兖州徐州。恒帝无奈,下诏选文武人才;司徒尹颂举荐段颎,拜中郎将(秩比二千石)。段颎由此进入行伍带兵,斩了东郭窦、公孙举以下万余人,封列侯,赐钱五十万。
2平羌“谷静山空”
羌分东西,东羌为徙居内地与汉人错居杂处的羌人;西羌则分布在甘肃、青海一带。159年,段颎由中郎将迁护羌校尉。
段颎大破西羌,以兵穷追。七战罗列如下:160年1月,烧当、烧何、当煎等八羌侵扰陇西(甘肃临洮)、金城(青海民和),段颎出湟谷、南渡黄河(士官田晏、夏育等悬索过河,情似“飞夺泸定桥”),在罗亭(青海化隆)大破之;160年3月,烧何羌侵张掖,段颎“下马大战”,“刀折矢尽”,“昼夜相攻,割肉食雪”,急追40多天,出塞2000多里,直至黄河源头的积石山(青海阿尼玛卿山),大破之;161年1月,勒姐、零吾羌围困允街(甘肃永登),段颎击破之。其时,凉州刺史郭闳争功,段颎被诬获罪,罚做苦工;后被吏民请愿赦出,又拜了议郎,再升任并州刺史(161年,并州刺史段颎曾举荐同乡董卓(时在凉州平羌);后入京又与宦党合污,说明段颎是识人不明的)。163年冬,复拜护羌校尉。约164年12月,段颎击当煎羌,破之;165年3月击罕姐/或勒姐羌,破之;165年7月,在湟中(西宁)转败为胜,大破当煎羌。当年战争最为残酷,自春至秋,无日不战。167年2月,当煎羌侵武威,段颎追至武威郡鸞鸟县(武威南),大破之。西羌平定,统计“斩首二万三千级,获生口数万人,马牛羊八百万头,降者万余落”;段颎封都乡侯。
段颎上策“白刃加颈”铁血手段,击灭东羌,原因是此前两次用了21年时间,花了320多亿,没有解决平羌根本问题。168年2月发兵,3月在逢义山(宁夏固原)遇先零羌,段颎排兵布阵,大呼:“我们去家几千里,进则事成,走必尽死。让我们为功名努力吧”。此战大捷,段颎因战功升破羌将军。8月,段颎出桥门(黄帝陵桥山的门户),至走马水(黄河支流无定河的支流,子州淮宁河),一天一夜急行军200多里,清晨在奢延泽(内蒙鄂托克前旗城川)追上先零羌,破之;余羌逃往落川(陕西吴起),段颎令骑司马田晏、假司马夏育东西包抄,又破之;追至令鲜水(陕西定边),夺水;又追至灵武谷(宁夏宁武,一说在银川西北),段颎与将士同甘共苦,且披甲执锐,身先士卒;三天三夜,军士脚底板打了厚厚的老茧,又急追至泾阳(甘肃平凉)。余羌4000多人向西南方向散入汉阳(凉州汉阳郡,治所在甘肃甘谷)山谷之中。
169年8月,段颎兵至凡亭山(平凉西北),派田晏、夏育出击,与羌殊死大战;羌溃奔至射虎谷(甘肃天水西南)。此役,段颎决心一举灭羌。他派人在谷西南设置40里长、20步宽的木栅栏遮挡;派田晏、夏育上西山(旋帽梁),张恺登东山(张家坪,据说62年后的231年,诸葛亮第4次北伐退兵,魏将张郃穷追,在此中箭殒命),自己亲率步骑,纵兵击羌;追羌至上、下门山中,处处破之。
东羌平定,段颎“凡百八十战,斩三万八千六百余级,获牛马羊驴骡骆驼四十二万七千五百余头,”共计花费44亿,军士亡者400余人(以一当百的比例,战神级);获封新丰县侯。
3站队晚节不保
170年春天,段颎班师凯旋回京,先后任侍中,调任执金吾、河南尹;因恒帝冯贵人墓被盗污尸(《搜神记》/卷15),获罪降为谏议大夫;后又升任司隶校尉(卫戍区长官)。172年9-10月,下令逮捕太学生1000余人(算是镇压学生运动的先驱?);依附宦官,与中常侍王甫结党。173年6月升太尉,174年1月因病免官;后又任司隶校尉。几年后,转任颍川太守,被征授太中大夫。179年5月14日,段颎再任太尉;5月23日,日食;太尉段颎因日食上书,自我弹劾;后有司检举,诏命送审。时任司隶校尉阳球上奏诛杀王甫,牵连到段颎。179年5月30日,段颎在狱中受诘,饮鸩自杀了。
小结:“凉州三明”威震边陲,先后班师回朝,但结局却各各不同,令人有思。其一,官僚抱团以文化区分社会阶层,胜于以地域区分。皇甫规、张奂虽生于凉州,但世代官宦、儒学传家,是不可多得的人物;在官场斗争中,自然站在士人行列。166年,党锢之祸,皇甫规上书连坐,朝廷不予责问。168年,张奂率部分五营士迫大将军窦武自杀,陈蕃被杀,是受了宦官曹节蒙蔽所致。此后两人均选择退出官场,闭门教书育人,得以善终。172年,段颎与中常侍王甫结党,识人不明,曲意宦官,可能与其出身卑微、读书少有关。其二,“凉州三明”虽站队或站位选择不同,但在交出军权后,都是把自己的命运拱手交给了别人。在段颎被杀的10年后,即189年,曾在161年被段颎举荐,也曾在167年跟随张奂出生入死平羌的另一位凉州籍将军——董卓,却以另类的方式登上了京都政治大舞台,也走上了与“凉州三明”截然不同的反面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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