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毅的精神焦虑其实并不过度。

窦家和新王朝杨隋之间的壁垒，不只是新旧皇族势力的天然对立，他们中间确实有一道人为树立起来的“墙”。

杨坚成为大周相国、大肆诛灭宇文宗室后，改朝换代的局面已然成行，趋炎附势者盈列朝堂。

在太傅李穆、开府仪同将军庾季才和卢贲的带动下，文武百官向相国杨坚集体劝进。

劝进就是劝说杨坚当皇帝，百官的口径极为统一：宫阙之上紫气东来，是隋王应天受命之兆。

望气是一种专门的学问，窦毅心里很清楚，百官都是鹦鹉学舌，这话是庾季才教的。

窦毅没看出来云彩的颜色到底是什么，总之不像是紫的。

这么鬼祟的事情，满朝文武中，恐怕也只有担任太史的庾季才方能编的出来。

但窦毅的态度不是最重要的，窦氏一门中，位望最高的长者是他的叔父窦炽。

叔父窦炽此时已年逾古稀，从拓跋魏算起、中经宇文周、再到杨隋，眼看要成三朝老臣。

照规矩，百官劝进表该由朝中声望最隆的大臣领衔，窦炽在周已位极人臣，自然是上上之选。

可劝进表交到叔父窦炽手时，老爷子的态度很坚决：这个衔他不领，这个字他不签。

窦炽自己的理由是：窦家世受大周恩宠，他若在劝进表上签字，死后有何面目见大周先帝？

窦炽没在劝进表上签字，引发了朝臣们的私下热议，人们常把窦炽拿来和太傅李穆比较，有人称赞窦炽节操高标一时，也有人说他不识时务、老糊涂了。

窦毅想的却是人们有意无意忽略的那件事：被杨坚杀掉的赵王宇文招，其实是叔父的女婿。

宇文招以谋反罪被杀后，堂妹一直守寡在家，当父亲的去给仇人劝进，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窦毅在心里暗想，或许，这才是叔父不愿在劝进表上签字的真正原因。

百官们都知道这一点，可他们还是拿着劝进表文来找叔父窦炽，人原来可以这样冷血。

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人们似乎总在以惊人的速度遗忘。或者，装作遗忘。

窦毅认为叔父做的没错，他不在劝进表上签字，无论是要报答周帝恩泽，还是为了给冤死的女婿宇文招一个交代，都是说得过去的理由。

毕竟值得人一生保护的，也不过只有道义和家人。

窦毅选择和叔父坚定地站在一起。在家族命运的抉择上，窦氏一门将同进退、共生死。

可给了死人充分的交代，只怕活人就要来找麻烦。

登基后的杨坚，至今没对窦家的做法有任何表态。

很明显，这位新王朝的皇帝，正在掂量着对窦氏生杀予夺的得与失。

窦毅有种强烈的紧迫感，他预感窦家在新王朝命运的谜底，即将在不久后揭晓。

如果那是一个血淋淋的答案，窦毅想要在此之前，给予家人做好最大的保护。

窦毅和夫人襄阳长公主商量了一整夜，家中男丁没有逃难的可能，嫁出去的女儿却尚有生还的希望。

夫妻两人计议已定，一个本为女儿保命的举动，反以长安百姓最津津乐道的方式引动京城：

上柱国、大司马窦府选婿招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