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公路上游泳》是一部由吳耀東执导,纪录片主演的一部台湾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观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精选点评:●他就像缝纫刀片轻轻的划一刀过几天会发炎●看过龙哥了,所以会觉得弱吧。毕竟提前就不是这样准备的,缺肉●主人公和导演的
《在高速公路上游泳》是一部由吳耀東执导,纪录片主演的一部台湾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观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精选点评:
●他就像缝纫刀片 轻轻的划一刀 过几天会发炎
●看过龙哥了,所以会觉得弱吧。毕竟提前就不是这样准备的,缺肉
●主人公和导演的敏感,赋予了这部纪录片独特的质感。我看完的感觉是,被伤害的人多么可怜,好像人从出生就如此孤单、哀伤。很喜欢。你如果想通过上面的简介来了解这部影片,将一无所得。
●上帝赐予的采访对象啊
●電影院
●结尾处的大喊和被拍人讲自己经历过的事突然抱着书痛哭的那个感觉,挺能产生共情的。
●#生猛海鲜#1998年台南艺术大学音像研究所作业
●【“生猛海鲜”台湾记录电影成都展映 2019.8.18】最喜欢的一部~
●粗糙而直白,荒谬却温柔,最后也只能把真心话当成是玩笑,把真情流露看做是演技,这样才不会那么压抑和灰暗,但最后的大吼我不喜欢,可能是剧场声音太大,感觉刻意又做作,和简单的全片不很搭。
●12.03 字卡很烦 越往后越一种Tom是被用来沽名钓誉之感 在拍摄者和被拍摄者的互动中我只觉得残忍 简单来说就是除了Tom本人 其他一切我都不喜欢
《在高速公路上游泳》观后感(一):那个在“你”面前打手枪的Tom如今怎么样了?
这个导演特别像在DDL前赶作业的我们,本来有一腔热血查了很多资料想要做好,但最后在茫茫书海中迷失了自己,在要交作业的前几个小时不得不硬着头皮哭着写完,幸运的是,最后结果不错。
拍摄这部电影时,吴导还是台大研究所的学生,这部影片是他的毕业作业。正愁没有题材时,他的师兄说:“你来拍我吧”,于是一场有趣的拍摄者和被拍摄者之间的博弈开始了。
被拍摄者Tom是一个身上太有故事的人,以至于让我觉得他只能存在于小说或电影中。17岁被舍友强奸,大学里是参加学运的学生会干部,服兵役时被欺负并因此染上艾滋,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仿佛是个天才,却大多时候像个疯子。
拍摄者就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他在一年的拍摄中,被Tom“折磨”得崩溃抓狂,但大多时候,面对他毫无技巧硬生生剥开伤疤般的提问,Tom其实都给予了他最真实的本我和最真诚的答案,可二十年前的他,没那么勇敢得可以刨根问底,也没那么细腻敏感,所以错过了太多。
为了让影片有爆点,他逼着Tom用痛苦的神情说出“我得了艾滋”,前几次Tom不以为然甚至厚着脸皮狂笑不止,但最后一次,他落泪了,那时如果再问下去影片或许会不一样,但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影片最后的画面是在高速公路上驾驶时导演的一声嘶吼,紧接着是一段字:摄影机是不祥的,他将带来诅咒,带走你的灵魂。
映后QA环节,面对问题,导演不只一次流露出一种惋惜、悲伤和愧疚交织的复杂情绪。他说,当时他曾问过三次Tom "为什么找我拍摄"这个问题,而当时被焦虑冲昏头脑的他只想快速逃脱这种互相博弈挑战的关系,而忽略了Tom的答案。 "因为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二十年后机缘巧合让他重看这部片子,才惊觉如果当时自己能发现Tom其实是想为同志和艾滋运动做些什么的“私心”,或许成品会大不相同。
可作品就是这样,一旦封存,无法修改,这也是纪录片所诠释的另一种真实,它提醒曾经,它鞭策未来。二十年后,机缘巧合,导演又重新探访了被拍摄者Tom,。路途迢迢,兜兜转转二十年,他又在寻觅什么,期待与《Goodnight & Goodbye》的邂逅。
还记得片中,Tom将房门紧闭前轻声说的那句Good Night,他说,那也是朱丽叶经常对罗密欧说的话。
《在高速公路上游泳》观后感(二):在高速公路上游泳
《在高速公路上游泳》,这大概是我最早想看的片子之一,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在某本杂志上看到简介,当时它以很小很小的篇幅占据着页面的右上角。我因为这个片名,开始在课堂上走神,想象一个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的人,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的人,如果我碰见他,向他打招呼,他会停下来理会我吗?然而,除了片名以外,我对简介的内容完全没有印象,隔了很久,开始用豆瓣之后,也只是单纯的标记了想看,没有任何看短评的想法,我只要记得这个片名就行。没有刻意去找片源,不过我每一年也还是会在网上搜索一两次,但是都找不到,曾经一度觉得不可能看到了,98年的纪录短片,拍的肯定不好,所以不出众,没有太多关注。今晚再次想起,又来看一看,发现评论区有人留了链接,还匹配字幕,就此打开,我终于见到这个游泳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看见当时30岁的他所讲述的故事,在21年之前的他。
片子并不好看,然而我也没有在乎这个。我在乎的是,找到这个人了。我想起的是高中课堂上的我。一种很遥远的观感架立在我与这个人之间。于是,在这个晚上,我终于感觉到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的人。凭此,我去寻找记忆里那些一直缺失的话语。这些话,并不是现在我正在打下的这些毫无意义,啰里啰嗦的文字,也与这部纪录片完全无关。我想起我在海南的那10天,后来爸爸曾经好几次在车上和家里和我提起过这10天,他觉得我去海南的这10天是很无谓的,他说将来有一天你也会觉得很无谓,在最后一次提及的时候,他已经这样说到:“你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觉得很无谓?但是当时你说想去,我就让你去了,没说什么,我知道你要做,就让你去做了。”我都是笑一笑,让他觉得我表示认同,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同意他的说法。一些在家人看起来很无谓的事情是我们生命当中挺重要的经历。做这些事情,不能达到某个向上爬升的目的,也很累,身心都经受考验,是的,可以不必要去经历的,但这是自己当下的选择,而哪怕不是当下,是现在,我仍然会觉得,在狭窄如此的我的青春里,至少发生过这件我不会忘却的事情。这就足够有意义了。
私密性质的东西,说起来并不多,说穿了也并没有多少开心和难过。不开口向他人重提再正常不过,这个年纪再去看自己,真是会更认同那句话:你不理解别人就多,谁不了解你呢?也许也就像片中的他说的一样,是因为时间和心情都不同了,“你现在拍的是现在的我,19岁的我,其实已经消失了啊。”旅途是不用往后看的,即便我们可以不断细说从头,但是我们的眼睛其实一直只能看着前方,因为我们是在高速公路上冒着雨游泳的人,要往更远处而去,一刻都停不下来。正如我听他诉说完之后就会忘掉他诉说过的东西,仍然记得的只会是这个片名,《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的人》。那些青春里发生过的,是遗憾也好,不成熟也好,假装的忧伤也好,快活也好,忘掉它们吧,也忘掉我们此刻需要诚实,也要忘掉我们现在身处何方,住在哪里,忘掉美丽和丑陋,只记住这个夜晚我们游泳前行的姿势,手和脚在滑动,只记住水花的声音,只记住这个世界还是漆黑一片,而我在做着属于我的动作,其余的,不必谈起,不必高谈自己,也不必低看自己。我属于我的生活,也让我的生活属于我。
我真的没有讲我看到的,讲起纪录片影像里他的片段,而我讲了什么呢?我打下的这些话并没有聚集成一个要表达的意思吧?这很好,我没有再讲起什么,我没有这个能力。说完之后,我要继续在高速公路上游泳,只是,今晚之后再也不是为了回到过去。
《在高速公路上游泳》观后感(三):他是为数不多懂Tom的人
这次TIDF影展,很多片子看后思绪万千,有的让我脑袋一次次被激活,有的让我的情绪一次次被调动到很high的状态。回了北京,坐在电脑前,想,先写哪一篇呢?有个轮盘在脑袋里转,最后停在了《在高速公路上游泳》。TIDF期间每次影片后的Q&A都不舍得走,想听听影片背后的故事,这部片子是在我们剧场正式表演前看的,看完片子就要去最后的一次排练和准备演出了,所以Q&A部分只听了一个问题就不得不起身离开,最后一个问题停在了“Tom(影片中的主人公),他还活着吗?”我加快了脚步离开剧院,想留住这个疑问,带着这个疑问走进了排练的剧场。
忘记了是看完哪部影片,影厅门口遇到了我们观影小分队的朋友聚在一起讨论着,走进一看,有一个新面孔,正是吴耀东导演,很爱笑,很活泼的一个人,此前听吴老师提起过他以及他的作品《在高速公路上游泳》,据说是一部很飞的纪录片,和当时大多数台湾纪录片都不一样,给了他很大启发,这部1998年的作品,在那个时候据说有点横空出世的意思。 影片Q&A环节,主持人也提到这部片在台湾是很传奇的影片。
影片片长只有48分钟,却让我感觉有200分钟的体验,不是因为冗长拖沓,而是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信息量铺面而来,导演用第一人称的方式从第一个镜头就把观众拉进了Tom和导演自己陷入的困顿和焦虑中。影片的构成基本由导演的拍摄笔记、Tom的现状、对Tom的采访(我觉得更应该叫逼问),以及间隔出现的高速公路上的画面。让人印象最深的无疑是Tom这个人,在影片中他近乎自虐的方式呈现他的生活状态,他的无所顾忌,一直在自己的宇宙中打转,酗酒抽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更不在乎面前这个举着摄像机的人,把自己的遭遇以很轻松的方式讲述出来(讲述自己被强奸的经过,讲述自己得艾滋病的经过,讲述自己全身各处的疾病。
我想此片另一个特殊之处在于吴耀东和Tom之间的关系,大学同学,同龄人,一个是要完成毕业作品,一个是想找人倾诉,陪伴。在过程中两人的相互刺激,打断,最后发展到都不留情面的伤害彼此,是那种复杂的混合着爱恨情仇的伤害。影片很多逼问是在廉价的小旅馆完成的,两人被他们自己“反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房间里闷热的气息和皮肤上胶黏着的细小汗珠,都能从影片中感受到。吴耀东用文字描述自己的心境,间隔的插入影片中,对Tom失去耐心,不断提到他想放弃拍摄,为什么始终无法停止,我想不只是要拍个作业那么简单,两人几乎找不到什么共同点,为什么这两个人可以凑在一起?也许两人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同病相怜的部分-对未来生活的茫然,他们的关系也构成了影片的动人之处。尽管是十年前的影片,Tom的困惑似乎和现在的年轻人是一样的,让现在的我有一种感同身受。
影片中最打动我的段落是,影片后段吴耀东对Tom一次次的耍弄失去了耐心,要求他表演出一个因经历悲惨而哭泣诉说的人,还不断提醒Tom,要突出自己是艾滋病人的事实。Tom没有拒绝,甚至配合的表演起来,一开始你觉得是两个哥们间的恶搞,可一遍一遍的cut,和一遍一遍的action以后,你觉得Tom不是在表演,某一瞬间是绝对的真实,他把心里的苦闷诉说给了拿着摄影机的人。我想吴耀东之所以完整的保留了这个表演的段落,是因为他是为数不多懂Tom的人。
2019年这部影片的续篇《Goodnight Goodbye》在TIDF做世界首映,时隔十年,我很好奇吴耀东和Tom的故事会有什么样的走向。可惜这部影片两场放映的票都售罄,我想台湾的观众更渴望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吧。那就把这个悬念留住,让我展开想象,到下一次有机会看到此片为止吧。
《在高速公路上游泳》观后感(四):[转]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愛 吳耀東
2019年,2人戲劇性重逢,辜國瑭卻一夜猝死。
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190717pol007/
文|黃文鉅 曾芷筠
努力愛一個人,和幸福並無關聯,恨一個人也是。20年前,吳耀東與辜國瑭因為一部紀錄片結緣,片子獲獎無數,2人卻不敵拍片過程的數度齟齬,終而失聯,形同陌路。辜國瑭原是人生勝利組,歷經出櫃、愛滋病,多次自殺未遂,住進精神病院,晚年淪為酒鬼。吳耀東則是向現實妥協,離創作原點越來越遠。
2019年,2人戲劇性重逢,辜國瑭卻一夜猝死。吳耀東被迫重溫昔日拍攝片段,剪輯出另部新片《Goodnight & Goodbye》,獲第11屆TIDF國際紀錄片影展「評審團特別獎」和「觀眾票選獎」。奈何人已逝,樓已空,他才幡然悔悟,昔日埋藏在彼此間,那一段不願面對的情感,其實是溫柔,是疼惜與愛。有些愛再短,不是山盟海誓的那一種,有些恨再長,也或許比不上後知後覺的懺情。
「原來受訪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被拍,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啊!」一入座,吳耀東笑容侷促,央求我們別拍了,攝影記者只好退到後方改拉長鏡頭。當了二十多年紀錄片導演,太習慣躲在鏡頭背後,那是一種權力宰制,一旦立場對調就尷尬了。他掏出紙巾狂擦汗,大概是緊張,雙手頻頻插入髮間胡亂抓撓。
今年5月,46歲的吳耀東,以新片《Goodnight & Goodbye》獲第11屆TIDF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亞洲視野競賽:評審團特別獎」及「華人紀錄片獎:觀眾票選獎」。評審團認為,創作者有成千上萬次放過自己、也討好觀眾的機會,因其艱難,也因其撞得頭破血流也毫不閃躲的「卑鄙」,給予特別獎。吳耀東上台領獎說道:「拍紀錄片從別人的生命中拿走一些東西來成就自己,是一種詛咒。」
這部新片其實是番外篇,故事源頭得從1998年說起。就讀台南藝術學院音像紀錄研究所的吳耀東,以《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獲金穗獎「紀錄片影帶類首獎」、山形國際紀錄片影展「小川紳介賞」,被譽為台灣紀錄片傳奇。
當年26歲的吳耀東,畢業作品卡彈,瀕臨休學,所長井迎瑞建議何不去拍下一屆新生辜國瑭?辜國瑭三十出頭,天資聰穎,嘉中第一名畢業,考上台大外文系,創立電影社擔任社長,又積極跑社運,站在前線拿大聲公嗆官員。昔日夥伴包括鄭麗君、鄭文燦、范雲等人,辜國瑭若非後來自暴自棄,絕對也是一號人物。
回憶2人初相見,吳耀東說:「那天他來我宿舍喝酒聊天,身上有一種虛無蒼白的氣質,很喜歡講他四處漂流的經過,我心想這人太酷了。我知道他是同志,又是台大才子,但他形象很不菁英,一定有什麼原因吧,所以很想拍他。」
「但我每次都覺得自己像傻子,掌握不了他。常喝完酒去林森北路唱卡拉OK,想聽他聊聊,攝影機一打開,就不講話了,不然就拐彎抹角講一堆屁話,到底是喝醉了還是故意耍我?」有一回,辜國瑭躲進旅館房間不讓拍,還笑著對被拒於門外的吳耀東說了3聲Good night,並說那是茱麗葉對羅密歐說過的台詞。吳耀東怒火中燒,覺得被人唬弄。
更大爆點來了。開拍3個月,辜國瑭表明有愛滋病,吳耀東氣炸了:「我心想,幹!媽的!這麼大的事現在才說,我去查資料,才知道沒那麼容易傳染,但3個月來投入感情,像是談了戀愛結果被騙。」《高速公路》拍攝過程,2人不斷爭吵,比如辜國瑭心血來潮在旅館看A片,隔著棉被打手槍,不忘回頭挑釁吳耀東緊追在側的鏡頭。被攝者不按牌理出牌,主客易位,拍攝者進退失據。
畢業死線將至,吳耀東乾脆要求辜國瑭用演的,辜在鏡頭前可憐兮兮哭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悲傷,30歲,像一場賭博一樣。然後得了愛滋病,又被送去精神病院,工作也丟了,好幾次休學、當兵,三溫暖又火燒,每件事好像都嚇到我。像遊魂一樣…不斷地自殺,又被救活…好啦講不下去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一個心急交差,一個有表演欲,2隻青春鳥就這樣撞入彼此生命。菸不離手的辜國瑭,在鏡頭前,老是若有所思、長噓短嘆,緬懷著當年一心想考上好大學的自己。他手指間一吋吋被火苗燃燒的菸蒂,彷彿是隱喻。
辜國瑭有嚴重躁鬱症,時不時發作,吳耀東回憶:「有一天他在教室外裸體跳舞,我和2個老師怕他從窗戶跳下去,就開車送他去成大精神病房。一整個下午陪他,拿攝影機東拍西拍,傍晚一個朋友來接我,走到路邊我崩潰大哭,覺得父母一路支持,我卻在這邊胡搞瞎搞。」
吳耀東不是唯一被捲入漩渦的人。
辜國瑭國、高中階段的死黨張立曄說,辜國瑭名列前茅又會寫作,白白淨淨惹人疼,是全校風雲人物。「他常在走廊上邊走邊跳,看起來好開心的陽光男孩。」17歲的小鮮肉,心底埋藏不可告人的傷,背離家鄉,落腳台北,非但沒遠離陰影,反而墜入更深的黑谷。「有一次在師大路吃晚飯,吃一吃他開始喝悶酒,最後忽然站起來,哭得好傷心,我問怎麼回事?他只說:『我對不起我媽。』就走了。」
入伍時,辜國瑭向張立曄出櫃,張立曄恍然大悟:「他無法接受自己是同志,有強烈罪惡感,怕不能結婚生子,令爸媽失望。但他又很放縱,去三溫暖尋歡,有時半夜醉醺醺打來借錢,我很生氣,不想幫他擦屁股。後來他去《新新聞》當記者,沒待多久,常常在割腕。我實在佩服他沉淪得這麼徹底,做為朋友我無可奈何也很痛苦。幾次下來他親戚受不了,我也不太想管。」
辜國瑭寫過一首詩:「生病造成靈魂纖細/更能用纏綿的心看記憶/更能在絕望中找脆弱的善良。」1997年,他在《張老師月刊》發表散文:「我不要名也不要利,我只要自由的呼吸。我想起我最喜歡的歌手,尾崎豐,十七歲不念書去唱歌,二十七歲自殺,那種對生命的叛逆和活力,還有絕望…我的心情,更接近『苦海女神龍』的黑暗路也得走。」
同年,辜國瑭發表另一篇散文,自述17歲被男室友強暴,卻矛盾暗戀上對方, 祕密日復一日變成創傷,被掐進骨血。服役時,陽剛雄性圍繞,他壓抑不住欲望,趁放假跑去三溫暖纏綿男體。他以第二人稱寫道:「你在這裡擁抱過許多個美麗而且年輕的身體,你說,你一次又一次,被幹,被幹。因為喝醉了,才有勇氣,也不管戴了保險套沒有。」
原是家族榮耀,卻在接近人生勝利組的片刻,有意識地自我毀滅,大學中輟,研究所也沒畢業,幾度自殺、進出精神病院。然後像是命中註定,辜國瑭走入吳耀東的生命以及紀錄片。《高速公路》校內發表前一天,指導教授批評:「完全被受訪者牽著鼻子走,看不到導演。」吳耀東徹夜重剪,放入更多NG、吵架的畫面,「我憤怒到極點,喝了酒有憨膽,就把這些公諸於世,常常是拍一拍我不耐煩,脾氣又暴躁,完全不關心國瑭的同性戀與愛滋病,最後片子得了獎。」
不意外的,片子拍完,2人漸行漸遠。吳耀東嘆了長長一口氣:「唉!他對人生失去希望,一直往下墜落,我也不知道怎麼救,張立曄跟他交情這麼深,最後都放棄了,更何況是我這種『過客』。每個人都被他吸引進去,又掙扎著想逃出來,這就是他啊,他就是漩渦的中心點。」
十多年來,吳耀東娶妻生子,接拍多部政府標案紀錄片,工作糊口得過且過,離創作原點越來越遠。紀錄片製作人王派彰看不下去,質問他想不想再拍一次辜國瑭?「阿東有點嚇到說不要,我很直接說你當學生時可以那樣拍,十幾年來拍這些什麼垃圾?他就哭出來!」或許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逃出漩渦。
吳耀東輾轉打聽,辜國瑭多年前離開台北,搬回嘉義朴子老家,沉淪為酒鬼。2019年的大年初八,沒事先知會,吳耀東與好友何經泰南下尋訪辜國瑭。當晚,辜國瑭正坐在客廳灌高粱,十多年後再相見,他令人費解地戴上黑色蛙鏡,吳耀東心想他又要作怪了。40分鐘過去,有一搭沒一搭,主動向辜國瑭攀談,他要嘛說廣東話或唱日文歌,要嘛沉默。氣氛隱隱對峙。
為了破冰,吳耀東送上一張尾崎豐唱片,辜國瑭興致索然,封套也沒拆便擱上桌,彷彿把多年宿怨一併擱淺。「最後國瑭醉倒,我扶他上床,我心底很愧疚,一直想道歉,知道他過得不太好,我後來又不理他。多年來,大家一講吳耀東就提《高速公路》,好像我跟他被綁在一塊,可難道拍紀錄片就要照顧對方一輩子?黑暗中我望著熟睡的他,輕拍他的臉,說了3聲對不起,就走了。他喝醉前,我們約好明天一起吃中飯。」
當晚投宿旅館,何經泰對吳耀東坦言:「你太強勢了,強勢到我覺得像是要找一個人打架的感覺。你要找他,不是要追尋什麼,反而是你們有很多的結,一直糾結在那裡,你沒有開。」吳耀東面紅耳赤,說不出話。
隔天依約前往,辜國瑭怎麼也叫不醒,量脈搏發現脖子冰冰硬硬,手也僵了。趕忙報警,醫護人員推敲昨夜便已身亡,死因心肌梗塞。「做筆錄的警察是他小學同學,說他以前多優秀啊,變這麼落魄,他家人在村子抬不起頭,很鬱卒,最後爸媽相繼過世,弟妹失聯,他一個人住老家,台南柳營的姑姑是他唯一的照顧者,一禮拜給他1,000元,都拿去買酒。」
人掛了,片子甭拍了。轉念又想,當年《高速公路》拍了15卷DV帶,只用掉1/3,找出剩餘部分重新剪輯,穿插後來相逢的畫面,便是《Goodnight & Goodbye》。可惜茱麗葉這一回不說晚安,是永別。「我想起昨夜相聚的畫面總總,從驚嚇害怕、暈眩想吐,轉成羞愧悲傷。操他媽的,藉口來說聲對不起,其實說穿了,還不是為了自己的片子。如果最後那3聲對不起,是他在世上聽到最後的聲音,那他用這樣的方式離開,是在跟我回絕,還是跟我挑釁?」
一年後,辜國瑭姑姑才提起勇氣,回屋子收拾遺物,吳耀東懇求同行。現場景物依舊,蒙了一層灰的尾崎豐唱片、抽了一半的香菸、踢翻的空酒瓶、散亂的舊報紙,時間凝結在一年前的深夜。「他姑姑整理到樓上廂房時,回憶有一次看見國瑭坐在那兒,通鋪上擺滿從小到大的獎狀,他盯著那些東西一直掉眼淚,姑姑對他崩潰哭喊:『小時候這麼優秀有什麼用!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你知道嗎,聽到這個很揪心耶!唉,國瑭啊!」吳耀東哽咽,最後那聲召喚有氣無力。
王派彰跟我們透露:「有一次吳耀東跟我說不喜歡辜國瑭,甚至有點討厭他。我說你又不是要嫁給他,可以整部片都在罵他。他突然說他恐同,我說恐同不是罪,但可以在影片中說出對他的恐懼。我要他找的就是真誠,他一直不肯面對,我覺得只有辜國瑭才有辦法喚醒他的創作,(這次探訪)他很在意辜國瑭一舉一動,但又得不到回應,就像回到十幾年前。」
回憶過去,吳耀東心虛又羞愧:「我曾問他為什麼讓我拍?他說因為快死掉了。我想起他在《張老師月刊》寫的文章,整個才兜起來。他其實很有耐性、很溫柔,有好好在跟我講,可我當下完全看不到。我這種人是見笑轉生氣,因為我莫名自卑,老覺得他挑釁我。」
當年拍了2個鏡頭,吳耀東不敢放進《高速公路》。第一個鏡頭是2人吵架,辜國瑭淚眼汪汪說:「如果我不是對你有感情,不會理你。」吳耀東聽了馬上飆罵三字經,大摔攝影機。他解釋,之所以不敢用,是好像一對情侶在吵架。我追問,真的沒有半點情愫嗎?他撇清:「我們有情感也不是那種情感,確定不是,他對我也不是那種愛,他有他的對象。」
第2個鏡頭更曖昧,計程車上,辜國瑭把臉枕在吳耀東大腿熟睡,「那天他從南部上來榮總回診,叫我去機場接,大熱天他披個外套,臉色蒼白很虛弱,上了車他啪的倒下來。那一刻,哎,我原本還在氣頭上,但那個過程,那種、那種感覺,好像恩怨都化解了,突然有點被融化你知道嗎?其實他一直對我很好,我只是看不到。」他眼神流露惆悵。
不敢面對的鏡頭,情同最後一枚拼圖,嵌入《Goodnight & Goodbye》,搭配吳耀東的懺情:「你大概不知道,那時在拍你,我有多麼討厭你,那種嫌惡感是越拍越深。我以為拿了攝影機,你就得聽我的,你卻不斷地欺騙我、唬弄我。我感覺,你對我的輕蔑,我感覺在你面前很不堪。即使陪你去看病的路上,你靜靜躺在我腿上,那一刻我都懷疑是愛你,還是恨你?」
當年靠《高速公路》得獎,有了名氣,卻像一縷幽魂被鎮壓,無論拍出多少新片,別人記住的,永遠是跟辜國瑭在一起的吳耀東。十多年後短暫相遇,用3聲對不起告別,也算冰釋前嫌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溫柔,繼續看下去是一種愛,可能我有創傷吧,後來有朋友說我不是恐同,是恐愛。其實那就是愛,我也必須在溫柔下來以後,才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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