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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陶瓷兔子，头图基于CC0协议使用

　　今日份碎碎念

　　"测验一个人的智力是否属于上乘，只看脑子里能否同时容纳两种相反的思想，而无碍于其处世行事."

　　--H·M·托利得

　　1

　　不少人看完《水浒传》，都会为燕青报不平。

　　糙汉子中唯一的帅哥不说，更是梁山全伙受招安最大的功臣，没有燕青用个人魅力把李师师迷得神魂颠倒，想见宋徽宗一面还不知道有多难。

　　这样的风采和功绩，就算是跟武力值max的秦明和呼延灼相比也不逊色，比起没什么存在感也没什么绝技的李应，穆弘和刘唐，更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去。

　　可燕青的排名，或许从他出场那天就注定了。

　　那是属于玉麒麟卢俊义的“卢十回”，而燕青是在卢俊义准备上梁山之前，吩咐家事时口中问的“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

　　我那一个人，你瞧瞧。

　　

　　比代称“他”随便，又比直呼“燕青”亲昵，在水浒的语境里，既不可能用于生死相交的兄弟，也不大适用于等级森严的主仆体系。

　　燕青出场，不参拜，不唱喏，明明什么事也不管，却能跟大管家李固分庭而立。

　　暧昧的称呼，模糊的地位，再加上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做父子的年龄差，燕青的身份更像是卢俊义的男宠。再看他所学的东西，也不像是些能谋生立命的本事，更多的还是为了逗人开心---

　　更兼吹的、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的诸路乡谈，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

　　虽然射起箭来也是百发百中的好手，但你见过哪个射箭高手只有一张川弩三枝短箭的？与其说那是武艺，不如说是陪卢俊义凑趣的把戏。

　　在水浒的鄙视链里，身份和家室远远比能力和人品更重要。

　　燕青这个奇奇怪怪的身份，别说跟武将世家的关胜、呼延灼自然无法匹敌，就连猎户出身的解珍解宝，似乎也比燕青高出一头。

　　2

　　更何况，就连卢俊义本人，对燕青也没有多少信任和尊重。

　　李固诬告卢俊义谋反之后，把燕青赶了出去，他明明可以顺势离开，却还是在城外苦等卢俊义，生怕他直接回城遭了李固毒手。

　　她是怎样等着他呢？

　　李固赶他走的时候，别说金银了，就连衣物都要一应剥夺，怕燕青赖在城里不走，还要警告一应亲戚相识，谁敢收留燕青的，哪怕舍半个家私也要官司打到底。

　　燕青窝在城外的一个小庵里，衣裳褴褛的靠乞讨度日，等了约莫十五天，才等到了卢俊义。

　　但卢俊义听完燕青的话，第一反应却是大骂“我的娘子不是这般人，你这厮休来放屁！……莫不是你做出歹事来，今日倒来反说！我到家中问出虚实，必不和你干休。”

　　骂完就把燕青一脚踢翻，自己大踏步的进了城。

　　司马迁在《屈原列传》里写：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

　　可燕青偏偏就是不怨，他偷偷的跟着卢俊义，在林子里救了他一命，背着他逃了一路，为了他上梁山求救。

　　3

　　哪怕就是等到上了梁山又被招安之后，卢俊义对燕青的尊重也并没有因此多一点。

　　卢俊义跟宋江分兵征讨王庆时，燕青曾有一次劝阻卢俊义不要出战，理由是“小人昨夜有不祥的梦兆”。

　　卢俊义自然不信，坚决要带队出阵，燕青只好求了五百步兵自行安排，而卢俊义的反应非常有意思，他虽然答应拨了五百兵给燕青，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冷笑不止”。

　　为什么要冷笑？

　　大概是五分轻蔑和五分嘲弄吧，仅凭一个梦就劝他不要上战场，多迷信，多懦弱，一个连兵都没带过的男宠，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而燕青只是欣然带着五百兵离去，在平泉桥附近忙着砍树搭浮桥。

　　这是多难得的一个“欣然”。

　　他不是赌着一口气去修那条浮桥的，也不是无可奈何又委屈巴巴的去做。

　　明知道卢俊义看轻自己，但只要一想到这条浮桥可能救他的命，就还是忍不住打心底里高兴。

　　法国社会心理学家H·M·托利得讲过这样一句话，我觉得可以完美适用于燕青。

　　“测验一个人的智力是否属于上乘，只看脑子里能否同时容纳两种相反的思想，而无碍于其处世行事。”

　　他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却从来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尴尬，他清楚自己对卢俊义而言不过是个玩物和奴仆，却从来不把自己只当做玩物与奴仆行事。

　　服从，但不是盲从，付出，但不是没原则的牺牲。

　　4

　　燕青的坦荡和清醒，不仅是对卢俊义一个人。

　　宋江暴露了身份之后，梁山第二次去跟李师师接洽的人，是戴宗和燕青。

　　李师师看中燕青一表人才，当场就又要跟他把盏，又用言语来撩拨他，虽然燕青急中生智，强行跟李师师拜了把子认了姐姐，但知道这事儿的戴宗还是担心他心猿意马，因为女色坏了梁山的招安大计。

　　一个是宋江的心腹，一个是卢俊义的心腹，戴宗的这句质疑并不是没分量的随口一说。

　　而燕青的反应居然一点不委屈，更没有露出一点“士可杀不可辱，谁还不是个好汉了你居然敢怀疑我”的愤懑。

　　他发毒誓的爽快程度，让戴宗自己都不好意思，要用“你我都是好汉，何必说誓”来打圆场，而燕青只是坦然的回一句“如何不说誓，兄长必然生疑。”

　　燕青多聪明啊，那样玲珑心思，他从来都知道别人怎么看他，但他不在乎。

　　不因为别人的怀疑就剑拔弩张，也不因为别人的轻视就自暴自弃。

　　

　　他所求的，从来也不是谁的认可或谁的尊重这些没个准头的东西，不过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心。

　　5

　　更难得的是，燕青的付出从来不是李逵式的“情愿做哥哥刀下鬼”的奴性。

　　征方腊之战历尽波折之后，损兵折将的梁山好汉终于要班师回朝，而燕青早已经收拾好一包金银，偷偷来见卢俊义，邀他一起避世隐居。

　　落魄时不失意已经是少见的修养，烈火烹油之时能预见背后的灾殃更是难得的清醒。

　　可卢俊义也毫不意外的又一次展示了对燕青的不信任，哪怕燕青把“不许将军见白头”的道理讲得那么透彻，他也不肯听。

　　而这一次，燕青选择了“纳头拜了八拜”连夜离开，直到卢俊义被害身亡，燕青再也没有出现过。

　　大概是已经问心无愧的走完了自己该走的那99步了吧，最后一步对方不跟上来，他就再也不勉强自己多靠近一分。

　　像极了他最后留下的四句诗：

　　雁序分飞自可惊，纳还官诰不求荣。身边自有君王赦，洒脱风尘过此生。

　　浪子回头金不换，

　　

　　浪子不回头，大快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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